第52章 一梦千年【别买】
水名篇。
“水名, 我的孩子,你要代替娘和爹, 幸福地活下去……”
梦境中那张模糊的陌生娇颜, 和那对清澈的水蓝眼睛, 一齐渐渐淡去。
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水名慵懒地伸了伸腰, 窗外晨曦微露, 她昨儿喝得酩酊大醉,好像搂着一个记不清容貌的男人就离开了情阁。
她睨了睨身旁睡得正熟的男子,长相还算俊朗。再看看自己发软的双腿, 身下凌乱的被褥, 她想昨晚一定玩得挺野的。
必须赶在自家酒楼开门前回去,不然她又得被爹爹和决名唠叨。
家中就她一个女儿, 她娘生了她,又生了她弟弟决名后就病逝,留下他们孤儿寡爹的。
好在娘还有一些家业,据说是怀着她弟弟决名的时候,娘不辞辛劳打拼下来的。而这几年, 这酒楼越做越大,一下子便成了东国最大的酒楼。
尽管已是享福的年纪, 但她的爹,对,还有她弟决名,一个比一个啰嗦。
尤其是决名, 总是一副他是她的亲生弟弟,她必须无条件听他的态度。
搞得每次她都想揍他。
嘴上虽然烦着自己的家人,可她还是乖乖认命地穿上衣服。
一条腿刚迈下床,她的胳膊就被睡醒的男人牢牢抓住。
“你想去哪儿?”男人笑眯眯地问。
“去哪儿?自然是回家,怎么,你还想嫁给我?”她轻佻地捏住男人的下巴,这么仔细瞧,这男人的年纪似乎比她大得多。若他真赖上她,她爹和她弟的反对就有够她受的了。
听见她调笑的话,男子先是错愕,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想嫁,你都未必敢娶。”
“哦?这东国还有我水名不敢娶的男人?”闻言,水名乐了,“哪怕你是我们女帝的男人,我也照抢不误。”
“是吗?原来你叫水名。”男子拾起枕边的刀扇,宛如弦月的眼眸泛起丝丝潋光,“我总觉得想要你很久了。”
“喂,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水名伸手抚摸上男子的俊颜,“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在东国可是很受人欢迎,你想做我的人,还得排队呢。”
“我不已经是你的人了吗?”话音未落,男子就倾身吻住了她……
接近晌午,水名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酒楼里。
“水名!”叉着腰的黑发少年,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你知不知道爹担心你,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
“决名,你少骗姐姐我了,爹不是早习惯了吗。”直接走上二楼预留的雅座,无视在后头嚷个不停的决名,她掏掏耳朵,还沉浸在大早上欢愉的回忆中。
临走前,她也没问那个男人的名字,倒是对方笃定地说,她与他还会再见面。
“水名姐!”决名追着上来,“你知不知道今晚的海神祭,我们必须得参加,作为商人代表。算我求你,今晚老老实实地别再到处勾搭男人了,行不行?”
“行行行。”她敷衍地颔首,将视线转向热闹的大街。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女帝的大公,就是那个北国的北帝,他也来东国了!”
“这好像是他和我们女帝联姻以来,第一次到我们东国吧?”
“不知道他长得怎么样?”
“别急,晚上的海神祭,咱们就一睹真容了!”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里,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问她,如果他是女帝的男人,她是不是真照抢不误。
先不说她认为那男人不会是那什么北帝,单从哄男人开心角度,她当然得义不容辞地拍拍胸脯保证。
不过她很好奇,她的弟弟决名对此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一时兴起地问道:“决名,若你姐我,睡了女帝的男人,怎么办?”
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请你一个人去受死吧。”
唉!他果然是她的亲弟弟!
三叶篇。
她在雪地里躺了多久?
浑身的骨架仿佛散了一样。
秦木荣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以身躯和仅剩的内力,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
雪一直下着,很快将她与他掩埋……
数不清的夜晚,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靠椅上仰望孤零零的冷月。
她的父皇一向不会主动看望她。
“公主殿下,今儿的宴会是为你设的,你怎么还待在这儿呀?”侍女们找到独自饮醉的她。
“本宫的宴会?分明是秦木梨的庆功宴,本宫才没兴趣去。”她瞥了一眼远处热闹的宫廷,冷淡地挥了挥手,遣退了侍女。
又在亭苑里待了片刻,见夜色已深,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宫就寝。
没走几步,她便撞见了一身酒气的秦木梨。
对方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醉意朦胧地捉住她的细腕,喃喃道:“海棠……”
一听她娘的名字,她瞬间来了火气,忿忿地抽回手,嗔道:“秦木梨,你少在这儿给我耍酒疯,亏你还是大将军!”
被她一顿怒吼,秦木梨的酒醒了不少,他眼底隐隐掠过失落。
她不是海棠,他的海棠早就死了。
目送着秦木梨远去的身影,她只是咬唇,咬破了唇。
这时,身旁的树后传来些许动静。
眼尖的她,发现了躲在树干后的人。准确地讲是一个年青男子。
气正瞅着没处撒的她,以眼神示意她的暗卫,亦是人皇猎花者的陆加玖,把那名男子从阴影处拽了出来。
“你是谁?”她蹙着眉问,而后又低低笑道,“是谁不重要,可怜你是一个倒霉蛋。正巧撞见本公主心情不好的时候,陆加玖,把那边的荆棘条摘给我。”
“公主殿下,这不好吧。要对方是什么王公贵族。”陆加玖略迟疑地在她耳边悄声道。
“本宫让你们去拿就去拿,还有把他给我捆结实了!我可不想人跑了。”她对年青男子露出微笑,“一会儿会很疼哦。”
血从她的指缝流出,她并不觉得痛。
倨傲地俯视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年青男子,她扔掉了手里的荆条:“只有够强,才不会受伤,你太弱了知道吗?”
“三叶,你在做什么!”人皇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
“陛下!”陆加玖二人纷纷跪下。
她的父皇斜睨了一眼被她鞭笞成的男子,自带威仪的目光转向她,然而他既无苛责,也无感情地吩咐:“你们送公主回去。”
“是。”陆加玖领命地点头。
他的眼里好似她不存在般,他和秦木梨一样,对她视若无物。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她越走越慢,回宫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长过。
雪蒙上一层尘埃,寒冷侵蚀着她的身体。
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即便昏迷,仍死死抱着她的男人一直在流血。
血花绽放在雪地,异常妖娆。
“三叶……”男人无意识的呓语,令她不由地愣住。
“太狡猾了。”
她流下的泪,瞬间结成了冰。
牡丹篇。
“天君,你曾那么爱她,为何事到如今却放手让她走呢?”
“千万年前,我没有放手,所以我害死了我爱的她。”
“天君……”
“云烟已不在了。花夕她,并不是我爱的人。”
“天君,我私自下凡,你不罚我吗?”她问着突然出现的天君,曾经小仙们都道他历经情伤后,变得喜怒无常,比过往更加教人畏惧。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天君其实很温柔。
他不允许仙子们私下凡尘,切断和魔界的来往,不再过问仙魔的纠葛。
看似不近丝毫情面,实际上他只是不想悲剧重演。
若说恨,他定是恨过魔尊。
但比起魔尊,或许天君更恨自己。
所以自我惩罚般地封闭了内心。
本以为被天君发现私自下凡的自己,逃不了责罚。
可天君只是淡淡地问:“牡丹,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爱上我。”牡丹困惑地低下头,“他越不爱我,我就越在意他。我……”
“牡丹,我也不爱你,可你从未在意过我。”天君一针见血道,“你虽热衷众星捧月,但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姑娘。若你不爱他,你不会做到这般程度。”
“天君,他的心里没有我……”牡丹有些难过地说。
天君目光一敛:“不如这样,我带你回仙界,施以酷刑,看他会不会去救你?”
“别。”牡丹摇摇头,“我不想再试探他了。之前我使苦肉计救他,他对我也只有感激。”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努力过了,他真不爱我,那我只能离开,不再纠缠他。”牡丹勾唇,嘴角流泻出苦涩的笑意。
送走天君后,她找到立在废弃民居前的他。
枯萎的水菊花就被人葬在这里。
她怕墨一会随水菊而去。他已一动不动在这儿度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若是平时的她,或许会尽其所能地打扰他,可现在她连声音都发不出。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卑微忘我。
她羡慕水菊,也深知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她决定离去。
可她才一转身,他的银丝便缠上她的无名指。
她回头望向他,他只是看着她,说:“别走。”
天蒙蒙亮,牡丹起了个大早。
今儿是她和她的相公搬进新居的第一天。
她准备做一些糕点,像普通妇人一样拜访左邻右舍。
先前她就打听过,她的新邻居是一个姓蔺的商人,常年来往西国和南国经商。而蔺夫人,是一个笑容开朗的女子,昨个下轿时,凑巧与她碰过面。
原来墨一想定居东国,可她想去各国走一走,看一看。
于是两个人便四处游历,这不就来到了极具异域风情的西国。
“墨一,你醒了?等我做完糕点,我们一起去拜访邻居吧?”
墨一点点头,抬手温柔地拭去她小脸上的面粉。她害羞地红了红脸。
她与他相携来到蔺府,蔺夫人很热情地迎接了他们。
“牡丹,你来得正好,我的朋友也远道而来看望我。”蔺夫人拉着她的手,风风火火地直奔前厅,“花夕,花夕,这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牡丹,我的邻居,长得够美吧!”
“黄桃,你都有身孕的人了,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好不好。”那名叫花夕的女子,无奈地扶了扶额,对她抱以甜美的微笑,“我是花夕,这位是我的……”
抬眸望去,花夕身边伫立的青衫男子,令她好生眼熟,长得神似墨一。
想他,他就到。墨一后脚踏进了大厅。
只见他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望着彼此。
“墨青?”
“墨一?”
花夕也跟着一愣:“这两兄弟缘分不浅啊。”
“两兄弟……小叔子?”
她刚脱口而出,就同时遭到他们的抗议。
“别叫他(我)小叔!”
幽兰篇。
山神在幻境里,而他一个人在现世。
清醒后,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死。
没有人能阻止他寻死,连他自己都不行。
可他自戕一次,花夕便让墨青重塑他一次。
他明白,只要花身还在花夕那儿,他就死不成。
于是,他不得不强逼花夕交出他的花身。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给你的。”被他扣着双腕的花夕如此说,“我不会让你死。”
“我死不死是我的自由,她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啊!”他掐住她的咽喉,“我的花种都在哪里?”
“你…若想让山神…彻底消失……那你就去死吧……”花夕涨红着脸道。
“彻底消失?”他松开了手,“她已经彻底消失了。”
剧烈的咳嗽后,花夕抚着胸口说:“不,她没有。我问过天君了,他说想杀死神有且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遗忘。
“只要你对她抱着强烈的情感,她便的元神便不会消散。你活着,她才能活着,你明白吗?”花夕望进他的眼中,“幽兰,我懂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即使无法见面,无法碰触,她依然活在你的心里。”
“你也明白这很残忍。”他泛起苦笑,绝望地捂住眼,“你在骗我的对吗,你只是不想我死。”
“幽兰,我是不想你死,可我也不想山神真的消失。”花夕含泪道,“墨青也一样。活着吧,相信她还会出现。”
哪怕这个等待永无止境。
他接替墨青,回到魔界成了养花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边照看着花魔的花身,便思念着一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的人。
他的山神,她竟如此冷酷,无论是活着还是消失,她对他都是这般无情。
“幽兰?”睡莲的声音唤回他游走的神智,“在我醒过来以后,看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不用。”幻境虽美好,但他不想再自我欺骗了。更何况睡莲的花还未开,他想帮他,也帮不了。
“那我陪你去人界走走?”睡莲提议,短时间去人间走一遭已不再是禁令。睡莲长眠的时间里,别说花魔,连门主紫钰都成天往人界跑,追他的小逃妻。
“嗯,好。”他点点头,距离上次去南明,已是百年前。
那里如今已依山建起了城镇。
然而刚到南明,他和睡莲便被络绎不绝的人流冲散了。
今儿适逢祭祀庆典,南明已不再冷清寂静得只有花草鱼虫。
他离开人群,踏上人烟罕至的山道。
俯望山脚下的星星灯火,他的眼底闪着茫茫然的冷光。
有一种冲动,令他想要吞噬掉一切,这个没有她的世界,留着又有何用?
他的山神,保护的土地,她若再不回来,他就全部毁灭给她看……
“你啊,即使过了一千年,也没变。”空灵的嗓音从他身旁轻轻地飘来。
他微微颤抖地侧过身,望向一头白发如雪的少女。
她朝他伸出温暖的小手,覆在他冰凉的掌心上。
“抱歉,我回来晚了。”
睡莲篇。
凰历2020年,距今千年前的四大国已合并为一个国家,绵延了数百年。
在这繁荣昌盛,且国泰民安的现世里,人们提起最多,最津津乐道的当属那段双王的历史。
北帝兽狂与女帝凤曲,二人不仅促成了四国的大一统,还共同执政了数十年,为之后帝国的百年荣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在他们各自的背后,又不得不提两个人。一个是北帝的女人,被后人称作绝代妖姬的水名殿下,另一个则是女帝的表妹,东国郡王凤舞殿下。
若说前者是红颜祸水,那后者则是治世之能臣。
东国女帝凤曲在凤舞的辅助下,励精图治,确保了大帝国未败在妖姬手中,更在风雨飘摇中守护着帝国,将其转危为安,并一直保持着强盛,延续至今。
他自莲池苏醒,近千年的时光他几乎忘记了所有。
那个自称凤曲的男人,孤零零地在莲池畔待着,未离开过。
那个男人说,他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知道他在思念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自嘲的笑容挂在那人的脸上,男人看着他,喃喃道,睡莲,这是惩罚。
魔界一切对宛如初生的自己来说,都是新鲜的。
不过原本作为门主的紫钰,常年不在魔门,头几百年是为追逃婚的门主夫人。至于结果如何,魔门里哪个不怕死地敢八卦?
“我和你们说,我敢打赌门主没追到花夕。”凤凰笃定地念念有词道,“你们用脑子想想啊,他要能追到,他会不回魔门?一定是怕我们看笑话!”
这个凤凰据说是凤曲祖母的祖母,仗着有海神替她撑腰,在没有门主的魔界,现在她最大。
不过好在凤凰不是难相处的主儿,他刚苏醒听听八卦也不赖。
只是他的花依然未开,每次经过花圃,他都失望而归。
倒是接替养花人照顾花魔的幽兰,不痛不痒地安慰他了几句。
幽兰,和那个叫凤曲的男人相似,他的眼睛总看着别处。
那种想见又见不到的苦涩,总是浮现在他脱俗出尘的俊颜上。
偶尔,幽兰会注视着他说,他如果能像他一样,忘了前尘往事,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听凤凰说,刚回魔界的幽兰,曾想过寻死。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打消了念头。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照看花魔,只是时不时仍会到南明山走一走。
这一天,他见幽兰又去了人界,他也心血来潮地跟着去了人间。
虽然他与幽兰没一会儿就走散了,但他马上把幽兰抛在了脑后。
因为人间有趣的玩意真的是琳琅满目,他没准备在这儿待太久,可忍不住随着人群东看看西瞧瞧。
今儿据说是那个什么凤舞殿下的诞辰,人们正为已逝世近一千年的她,热火朝天地举行着规模盛大的祭祀活动。
凤舞活着的时候,定很受民众的爱戴。
他不记得在千年前有没有接触过这个叫凤舞的女人。
或许他见过她呢。
不然,为什么他看到她的雕像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得心闷闷作痛。
脑海一闪而过的某个声音在说,她会让他看到一个美好的国度。
心的疼痛不可思议地消退,那朵清艳的睡莲终于绽放。
他望着这盛世,露出微笑。
这个未来,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