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婆婆见了玉宝(戚衡)亲手写的信件,说已经离开京城, 到了京郊一处隐秘的庄子。山庄之中有几个出众的大夫, 已经给他开了方子。
花婆婆这才彻底放心,道:“如今小公子得以离开京城, 也算一件幸事。只不过,当年戚氏蒙难, 小公子得以保全性命,也是有贵人相助。贵人托我问一句话。”
林菘自然知道, 她所说的贵人, 便是顾箬笠。
花婆婆问:“贵人想问, 戚衍小将军埋骨何处?坟头荒草可有人除?”
林菘淡淡道:“小将军葬身碧野,既无名碑, 也无人回顾一眼,那荒草想来已过人膝。”
他虽然侥幸偷生, 但戚家当年惨烈, 尸身堆积在一处, 又被大火烧过, 早就分不清谁是谁。
这些人保家卫国,流过血, 杀过敌,到头来,只有一身污名,连个坟包也没留下。
花婆婆痛心不已:“都是造孽啊!”
转眼就快新年,顾箬笠也接到了信, 顾斯年已经返京,不日就将回府。而书院收了最后一次功课,也放了大假,让学子们回家过年。
顾箬笠等了这么久,就等着顾斯年回京。她先回了顾府,顾老太太被不要脸的秦氏气倒,秦氏又故意卖惨,希望顾箬笠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放自己一回,因此,顾府也没了主事的人。不过这点时日,顾府颇有点冷冷清清的模样。
顾箬笠可不管这些,将自己的人带回院中,自顾自的过日子,今日兴起,就在院子里烤肉。明日起的晚了,便两顿饭做一顿饭,搬出铜锅来涮肉片吃。
顾老太太先前被秦氏蒙蔽,一心把李新元当成“福娃”,反而把自己的亲孙女当成草,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想要笼络顾箬笠。可她一个长辈,也不好先来晚辈院中,因此只好耐着性子等等。
顾老太太想的倒是美。
这顾府毕竟是顾箬笠的家,她一个小女孩子,还能有不在意长辈温情的?再者说,她去了书院,多日不曾归家,此时回来,自然要来给祖母请安。
因此,顾老太太忍着肉疼,让人找出不少好东西,预备顾箬笠来请安的时候,好生安抚安抚自己的亲孙女。
可哪知道,第一天,没等来人,第二天,顾箬笠也没来请安。第三天,顾老太太按捺不住了,暗暗派人去打听,回来才说,郡主这会儿还没起呢。
顾老太太扯了扯脸皮,原先她看顾箬笠是怎么也不顺眼,可如今她也回过神来了,心里还是有这个亲孙女,只好悻悻对左右道:
“郡主在书院里辛苦,难得放了大假,惫懒些也寻常。不如这样吧,等郡主醒了,你让人把今日炖好的燕窝送过去,就说,祖母想她了。”
顾老太□□排完,就美滋滋的等着了。
毕竟,她这老祖母都“明示”到这地步了,郡主还能不来看看她?
顾箬笠醒了,挑了一身丹樱色夹袄穿着,外边又裹了一件雪白的毛绒披风,穿的暖暖和和,隔着窗户上的一层明纸,烤着暖炉,看窗外的雪景。
雪花簌簌落落,格外的宁静。
顾箬笠瞧着难得的景致,又想起小表妹来了:“也不知道崧妹在做些什么,是否在赏雪景。若是在赏雪……”
说到这里,顾箬笠神色大变!
她的菘儿莫不是和那个“翟郎”在一处赏雪?
这可坏了!
顾箬笠身为年长的“大表姐”,顿时操心起来。
林府并没有什么长辈约束,菘儿身边也没有一个可靠的嬷嬷,对男女之事又是懵懵懂懂,她喜欢一个小侍卫不打紧,喜欢十个小侍卫也没什么打紧,就怕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一时干柴烈火、天雷勾动地火……啊呸!
顾箬笠捂着微红的脸颊,驱散脑中那些羞耻画面,轻咳一声:“你们去林府下个帖子,就说我请林乡君来赏雪。”
人刚一走,顾老太太的亲信婆子就端着燕窝来了。
雁声她们几个哪会让老太太的人进郡主院子?在院门口就把人拦下了。
亲信婆子怎么说也进不去,又不敢像从前一样,只好赔笑,满脸的褶子笑成了包子:“郡主可算醒了。老太太一直记挂着,这不,这燕窝里面放了不少大补的药材,文火炖了小半夜,特意给郡主备的。”
雁声揭开看了一眼,光是闻着便知道这回老太太是下了血本了,那燕窝熬的浓浓的,哪怕是从前老太太自己吃的,都没敢这么奢侈。
她也不说什么,进去回话,片刻就出来了:“我们郡主说了,知道老太太心里有她,不过,郡主也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倒是秦夫人有孕,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不如,给秦夫人送去。”
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人带到了秦氏苟着的偏院里。
秦氏自打放火烧了齐宁院,唯恐顾箬笠进宫告状,只一心一意守在这破落院子里安胎,想着先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前几日她听说顾箬笠回府,缩着等了好几日,见顾箬笠不曾来找她,才些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雁声就来了,还带来一盏燕窝,说是郡主孝敬的。
秦氏哪里敢真的喝?等人一走,就把燕窝给偷偷倒了。
等顾老太太听说,自己花了血本熬的燕窝被秦氏给倒了,心疼的捶胸顿足,真是心肝儿都在滴血。
她老太太既然不痛快了,少不得又叫人去把李新元叫来,一番斥责训诫,完了,还让人在廊檐下抄佛经。
顾老太太本是想和顾箬笠好好亲近一番,没想到,总也没有这个机会。
顾箬笠可不管家中这几个人,倒是收到林府的信,林菘犯了旧疾,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去温泉庄子里养病了。
顾箬笠心里记挂,问要不要紧。银瓶笑着说只是小毛病,只要些许调理,还带来了一盒珍珠,是乡君早就备下的,让给郡主拿着玩。
顾箬笠欣慰不已,小表妹去养病,都还处处记挂她呢。
她犹豫了片刻,问道:“菘儿此次出门,都是什么人护卫?你们府上有个姓翟的护卫,可有同去?”
银瓶:?
林菘对外说去养病,其实是去探望戚衡。银瓶被问的愣了一下,不过翟让这回是留在府上了,遂道:
“翟护卫不曾去,留在家中了。”
顾箬笠顿时放下心来,连笑意都格外真切。
银瓶看在眼里,自然好奇,等过几日林菘回来了,便提起来。
林菘一听,耳朵可疑的红了,咳了一声,交代道:“下次她再问,你就说翟让被打发回老家,取东西了。”
免得她总是放在心里,又说出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如此闲散几日,到小年这日,顾斯年终于风尘仆仆回了京。
他虽然外放,但家中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一进府门就觉得格外冷清。
以往这时候,一家大小都该在二门迎着了,李新元会蹬蹬的跑过来,欣喜的唤他父亲。秦氏倒还贤淑,便是顾箬笠和他不算亲近,也会等在门口。
可这次回来,一样的府邸,竟然生生看出几分萧条来。
他深吸口气,勉强去给老太太请过安,片刻也不耽误的到了秦氏住的偏院中。
秦氏一见他回来,泪珠滚落,抓着他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妾盼您盼的好苦啊!”
顾斯年扶她在床上坐下,屋子里冷的冻人,又让人生几个火盆来。
“你和若若究竟怎么回事?若若对你一向亲厚,你到底怎么恼了她?原先就同你说过,若若是个心软的孩子,你只要对她好上三分,她就能对你好十分。你既然要做她的继母,就该对她视如己出,更别说,她出身高贵,愿意亲近你,也是你的福气。”
秦氏虽早就知道顾斯年的为人,但因有孕,对他还有几分期待,乍然听了这话,如堕冰窟,真是浑身都凉透了。
虽说心寒,倒还要笼络顾斯年。
“我对她哪里敢不好?不过是原先,我请了公主身边一个宫女过去,问些事情,哪知道被郡主发现了,大发雷霆,我原先的衣裳全都被她烧了,也不许我再做梨花白糕。”
秦氏便挑挑拣拣说了两件。
顾斯年冷笑一声:“假的就是假的,你学长公主的样子,哪里能学的像?猫不猫,狗不狗。”
秦氏又是一噎,垂首摸着肚子,不再说话。
顾斯年又问:“若若这个孩子,最是心软,你有孕在身,当年对她毕竟有舍身救命之恩,按理说,只是因为你故意模仿长公主,恶心到她了。她不理你就是,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
秦氏哪里敢说,她那样折磨心眉?
秦氏只好道:“郡主气性自然大些。”
顾斯年坐了片刻,嫌这屋子冷,随意嘱咐了两句,让秦氏好生安胎。
“既然若若在气头上,你就避着些,过些日子,兴许她心软了,你再搬到别处去。”
顾斯年倒很不满:“你也是,既然若若原先喜欢你,你就好生笼络她,做什么惹恼她?她毕竟是长公主之女,出身尊贵,不比别的什么人。”
等顾斯年走了,秦氏一阵恍惚。
她原先还以为,顾斯年对她还是有几分情分。照今日看来,顾斯年从前对她不错,只是因为顾箬笠喜欢她。
顾箬笠喜欢她,顾斯年要借着顾箬笠向陛下表明立场,这才对她不错。一旦顾箬笠腻烦了她,顾斯年便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可笑可笑,她明知道顾斯年是什么人,还抱有幻想。
秦氏既心寒,又觉得荒唐。就因为顾箬笠得陛下的宠,是公主之女,顾斯年这个当爹的,都要看她的脸色。
顾斯年从偏院出来时,碰到了抄经回来的李新元。李新元见到他,面上一喜,可还没来得及招呼,就见顾斯年仿佛没看到她一样,转了个方向,从另一条道走了。
看那方向,是去顾箬笠的院子。
李新元回去院子里,又是大哭一场,又委屈又崩溃。她举起手让秦氏看她手上的冻疮:“那个恶臭老太婆整日折磨我,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氏只好摸着肚子:“等你弟弟出生,自然就好了,元儿,你且忍耐些。”
秦氏怎么也想不通,原先顾箬笠对她真和亲娘一般,她只要装装病,说几句软化,顾箬笠就言听计从。
怎么顾箬笠突然间就聪明起来了?
顾斯年去见了顾箬笠,见她带着丫头们,在院子中间,堆了一个老大的雪人。她心情似乎极好,肖似敬宁长公主的眉眼都带着意气风华的畅快和欣和。
顾斯年轻咳一声,见顾箬笠转过脸来,才拿出一个盒子:“若若,你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顾箬笠带着鹿皮手套,手里捧着的大雪球都掉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斯年。
他莫不是有病?
顾斯年莫名读懂了她的神情,尴尬的很,将盒子递给雁声,硬着头皮故作慈祥:“怎么?小半年不见,都不认识阿爹了?”
顾箬笠扯开嘴角: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