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折磨

  氤氲的烟雾,早就掩饰住了一切的渴求与欲望。南风俊恢复了冷峻的面容,看着眼前缭绕的梦幻,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右眼突然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周围一切都是黑暗,鲜血在流淌四周,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这粘稠的液体是如此的冰冷。

  那是自己的血,这周围的一切,都是梦魇与深渊。

  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右眼被生生挖去的疼痛,让年幼的他根本无法承受,他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只能捂住伤口,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几乎要麻木,可是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光影,没有容貌,或者说他早已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人对他伸出了手,那个人说,“别怕,我在。”

  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经历都是亘古长夜,直到那个人出现,才算是破晓。

  而这唯一的光,他最终还是没有留住。

  最近南风俊才终于想明白,原来他一直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如今得到的一切,而是,如破晓一般的温存。

  可是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因为他根本不记得那个人是谁,更不记得他的容貌和姓名。

  他终究是说道,“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了,但是……你要杀景瑞,我也不会阻碍你,这场合作我不想参与其中,你自便。”

  既然他不愿意,云哲也没再继续劝他了,因为南风俊是真的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这种无欲无求看破生死的人,根本没有突破口。

  说起来,他们俩其实挺像的,某种程度上,活着和死了已经没有区别了,而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有仇恨,而南风俊什么都没有。

  “我需要你的幻白。”云哲说道。

  “可以,安庆南在卖。”

  “我买不起。”

  “你要我白送?”

  “太师大人也不缺这点吧?”

  “你拿来做什么?”

  “下毒。"

  “我刚才说了它只能致幻而已,并不会致死。”

  云哲浅笑,淡然的说道,“致幻就够了,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折磨更加让人痛苦不堪。”

  这个少年……

  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真切的仇恨,好像泽箬所遭受的所有痛苦,他都亲身经历过一般。

  “实话说你之前所说的所以一切,我都不信,但是我现在好像突然有点相信了。”

  毕竟仇恨这种东西,不是情绪和表情能表达出来的,而云哲虽然在笑,可是他的眼神却陷入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

  越看越像当年的自己,被仇恨吞噬的模样。人啊,一旦被仇恨淹没了,就再也不会有明天。因为明天永远都是活在过去的记忆里,他看不到明天。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推一把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于是说道,“幻白可以给你,你要多少都行。”

  “多谢太师大人。”这句谢说的毫无感情,云哲说罢,不等南风俊回话,就转身离开,连道别都没有。

  背后传来南风俊阴冷的声音,“他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就真的下得去手?”

  “就算他救我千百次,也再也换不回泽箬了……”

  云哲的声音已经远去,只能勉强听到最后的尾音,跟他离去的脚步声一样,回荡出一种心死的冰冷。

  ……

  从太师府出来之后,云哲就去找安庆南拿了幻白,他没有告诉南风俊他全部的计划,他根本不是要用幻白来让泽煊陷入幻觉这么简单而已。

  他曾经在袁东零的一本制毒的书上,看到过一种毒,名为罪夜。中毒的人会永远陷入到让自己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的幻境里,只要毒不解,就会无限重复这些经历,甚至还会扩大化这份痛苦。

  这是一种精神毒药,而这种毒药的引子,就是幻白。可以说这两种毒药异曲同工,又相辅相成。本来这两种毒药都只是侵蚀精神不会致死,可是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就会起到不只是双倍的效果,而是十倍不止,这种痛苦会把人逼疯的。

  他已经想到了,泽煊最痛苦的肯定是自己母亲的死,中了这种毒,他会无数次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他面前,却无能为力。

  他在老师的府上的那一晚竟然找到了罪夜,才想到了这个计划。本来他找南风俊谈合作是想借他的人买通御医不干预此事,但合作失败了,不过幻白却拿到了手,只要前期剂量控制的少一些,应该不会很快被发现,只是毒性没那么强罢了。

  ……

  云哲回了辉月殿的主殿去看了泽煊,他还在昏迷当中没有醒。他支退了旁边照看的宫女太监,毕竟是“王妃”的身份,那些人也不敢违抗,只得遵从。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就把这两种毒混在了水里喂泽煊喝了下去,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这世上最完美的脸如今这样憔悴虚弱,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泽煊。怎么说呢?明明是自己的弟弟,明明是不该有的感情,为何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去接近他,这不是亲情,因为这种接近是包含情欲的,以前自己没有察觉,直到泽煊背叛自己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让他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人。

  爱他的邪魅,他的狂妄,爱他的顽劣,他的不羁,爱他的一切。

  可是如今,看着这张美好的脸,他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心情。

  不是不爱,而是这种爱已经被罪恶污染,洗不掉,永远沾染着血腥的红色。

  泽煊的眉头轻轻皱起,已经有汗水流淌了出来,沾湿了他黑色的长发。

  看来,毒性发作了。

  “泽煊,你看到了什么?你最痛苦的事情,你最无法忘怀的事情,印刻在你生命里的绝望,永远无法挽回的人……是你的母亲吧……”

  “不……不要……”泽煊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一遍遍去品尝看着最爱的人死亡的滋味,你说不要……呵呵……你怎么挣脱!”

  泽煊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的双手甚至开始挣扎,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嘴里的词语也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根本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而云哲就一直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他这样痛苦的样子,内心却没有一丝丝的愉悦。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无法释怀,看到自己憎恨的人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自己不应该高兴吗?不应该欣喜若狂终于大仇得报吗?难道是因为自己报复的还不够?还是因为……

  突然,泽煊的挣扎停了,然后是一片死寂。

  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云哲不信,走到床边打算查看他的情况。

  可是刚靠近床边,手就被一把抓住了。很用力,用力的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断一般,让他挣脱不得。

  “你……”

  云哲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泽煊嘴里又发出了近乎所有人都听不懂的模糊字节。

  可是,云哲却听懂了。

  他说,“哥哥……”

  从被他握住的手开始,每一寸皮肤都开始颤栗,这种感觉他无法形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会有这种反应。

  “别走。”又是模糊的言辞,可是云哲听的清清楚楚,甚至刻入骨髓。

  “别走。”

  手握的原来越紧,泽煊的手背上,突然滴落了几滴透明的液体。而在液体滴落的瞬间,泽煊却突然放开了他的手。

  寂静了很久,再也没有动作。

  云哲还在发呆,他大脑一片空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泽煊又开始挣扎,开始胡乱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挣扎一会又是再次寂静。

  直到夜晚,他都是在重复这样一个过程,痛苦的挣扎然后沉寂然后再挣扎。

  汗水一遍遍浸湿了他的枕头和被褥,而云哲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的一直看着他,过了一夜。

  说起来自己也蛮无聊的,在太傅府自己已经看过他一晚上了,如今在辉月殿,又看了他一晚上。

  可是泽煊发出的那些模糊的音节,反反复复他重复在他脑海里,他听的很真切。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喊着,“哥哥……”这两个字而已。

  难道他的梦境里,最让他痛苦的,是自己?

  是自己的死?还是自己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可是答案重要吗?这跟自己的复仇又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只要他痛苦就行了,别的毫无意义。

  ……

  天亮了,莹儿在门口敲门,轻声问道,“公子,吃点东西吧,已经早上了,您休息一下,我来照看陛下吧!”

  云哲起身去开门,一脸的憔悴,让莹儿都觉得受伤的其实是他一样。

  “您这是……怎么了?”

  “没……我没事……”

  云哲对别人,永永远远都是这三个字,“我没事。”就算他此刻已经虚弱的站不稳了。

  之前在太傅府他也受了伤,但是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没有太在意,再加上连续两天都没有睡觉,饭也没怎么吃,这幅身体本来就羸弱,此刻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公子,您不要紧吧……公子?”

  莹儿赶紧扶住了想要倒下的云哲,而云哲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还好面前还有一个人,他就很安心的倒在了那个人怀里。

  隐约的,在闭上眼的瞬间,他又看到了莹儿脖子上的刺青。

  他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明明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却看得那样真切,仿佛就是自己的记忆。

  记忆里就是有一个人这样抱着自己,而那个人手上和脖子上,也有这样一模一样的刺青。

  他来不及细想,周围就陷入了黑暗。

第10章 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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