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爱你到非你不可的时候

  要给席之空讲数学题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他并不是完全的一道题都不会,棘手之处就在于他总是有那么些印象,导致每次江宴给他演算一不留神他就跑到别的题或者公式上去了。

  好像江宴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席之空身上。他完全不觉得烦,一个题讲了两遍,还要问一次“现在会了吗”,席之空感动之余还是诚实地点头又摇头——似懂非懂,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懂了还是没懂。

  然后身边的人拿了笔翻开稿纸新的一页,又讲一遍。

  一道计算大题江宴总是要连着前面公式推导的过程从头讲起,后来席之空自己都放弃了最后一问,只答出前面两问就行了。

  他计算能力欠缺,就算知道了怎么做也不能顺利得出正确答案,江宴教他怎么一步一步拿分,告诉他老师一般看哪些点。每个题都是江宴给他讲几遍,他差不多懂了,就自己再重新做一遍,往复几次算是摸出些解题的门道来。

  时针指向11,江雯敲了敲江宴的卧室门说自己睡下了,门锁了——意思就是让席之空别回家,跟江宴睡一屋。

  席之空正认真算题,也没细想就应了下来。全然没注意到边上江宴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意。

  十几分钟后他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把稿纸推到江宴面前,问道:“这样算对吗?”

  江宴揉了揉眼睛,合上手里的物理书看了眼他的计算过程,迟疑两秒拿笔改了个数字说:“这里,算出来应该是15,不是23,你再看看。”

  席之空丧气地哦一声,又重新拿起了笔。

  江宴实在忍不住,抬手在他后脑勺摸了一把,鼓励道:“慢慢做,做完这题休息了。”

  “不了,等我把这几个都算一遍——”席之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宴面上掩饰不住的倦意恍然又说:“啊,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算好了放桌上你明早起来看就行。”

  “我陪你吧你先算,我再看会儿书。”江宴于是抱着物理书爬上床,掀开被子开了床头灯安静地靠在床头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从十一点到十二点,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席之空终于算完了第二张试卷上的四个大题。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放下笔靠在椅子上先伸了个懒腰,嗷呜一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前涌起一层水雾,面前稿纸上的字糊在一起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含糊着小声说:“我算完了!只有一个题答案还是不一样…”

  话音未落,他听到身后啪嗒一声。

  回头看江宴靠在床头已经睡着了,手里的物理书从床铺上滚落下去掉在地上,闹出了动静。

  席之空于是关了台灯,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推回原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帮他把书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犹豫着到底是要叫醒他还是就这样帮他躺平在枕头上。

  许是太累了,江宴睡姿不好,喉间传出极细微的呼噜声,席之空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垫着他的脖子手上用劲把人半抱着拖进了被窝里。

  他站在床边又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脖子和手腕转身出房间去洗漱。

  江宴家是标准的两室一厅,户型设计得非常好,在征得房东同意的前提下,江雯把阳台和储物间打通给江宴做了书房。和自己家那两室一厅不一样,原本他的房间就是储物间隔出来的,整个房间显得拥挤狭小。

  后来他爸进去了,他干脆把床挪到了客厅,整个人的生活起居都在客厅和厨房进行。

  他飞快地洗了个澡,擦了发梢上将滴未落的水珠悄悄回到了江宴的房间。时间太晚,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他怕吵着江雯和江宴睡觉,只好坐在床上用干毛巾慢慢擦,好在男孩子的头发都干得快,他终于是赶在一点之前睡下。

  次日清晨。

  江雯做好早餐把两人叫起床,席之空睡眼惺忪地被她推进洗手间洗漱,回厨房又多给他煎了个鸡蛋。

  饭桌上江雯一边给两人倒牛奶一边说:“小空你要多吃点,你最近真瘦了太多了,这是宴宴他爸带回来的什么补品,宴宴能吃,你肯定也能吃,你多吃点!”

  “额,我其实——”

  “你又要说你不想吃是不是?你这孩子,不行,必须吃!你妈之前就老跟我说你挑食,不爱吃肉,你看你都不长个…”

  江宴心里咯噔一下,扫了席之空一眼慌忙转移话题道:“哎呀妈,到底谁是你儿子!”

  “你们都是我儿子,怎么啦?小空的醋你都吃?真是。”江雯全然没注意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笑着又去把刚烤好的面包片用袋子打包好放在餐桌上,“面包你们带去学校,做题饿了的时候可以吃一点,外面的东西都少买点儿吃——”

  “好了妈,我们知道了。”江宴喝完牛奶把空杯收进厨房,席之空也刚好把牛奶喝得只剩一半。

  最近饮食不规律他实在是胃口不怎么样,喝了一半就求饶似的看着江宴,江宴于是拿了他手里的杯子仰头把剩下的一半喝完了。末了还伸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奶渍。

  江雯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说:“你又抢弟弟的东西吃!”

  江宴:“……”

  席之空打了个嗝憋不住笑,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背着书包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回去换身衣服,五分钟,你慢点儿的,在楼下等我就行。”

  江雯想说让他就穿江宴的衣服,但昨天那件外套穿在他身上有多不合身她也看到了,想想还是作罢,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去给他买两身衣服。

  席之空换好衣服出来,江宴还是已经等在了他家楼下。

  逆光之下他靠着楼梯间的扶手,戴着耳机视线落在外面杂乱交错的电线上。席之空看得出神,脚下一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江宴听见动静回头,和他视线相接的时候席之空慌忙干巴巴地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声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又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在路上,走出街道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江宴摘下耳机歉意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本来要给你看题的。”

  “没事啊——没事,昨天挺晚的了,我算完也困得倒头就睡。”席之空局促地拉着书包带,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客气氛围感到非常不适应。他把书包带越拉越紧,直到整个书包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背心上。

  绿灯一亮,席之空迈开步子就朝前走,江宴跟在身后看到他的书包就像被人提溜着,皱眉道:“别拉了,再拉书包要背到头上去了。”

  他于是又默默地松了手。

  后来半期考试的这几天席之空每天都按时去江宴家“报到”,终于吃了几天好饭好菜,胃里暖暖的比之前好了许多。最后一场生物考试考完,孙晨轩几个人就像被榨干了一样,包括江宴和舒霁月眉目间都难掩困倦,只有席之空一反常态的精神得不得了。

  最后一场考试之前江宴就跟蒋哲辉约好了,考完试让他无论如何要把席之空“带走”半个小时。蒋哲辉没问缘由,推了推眼镜答应了下来。

  这会儿他终于能把舒霁月叫到行政楼楼顶空旷的天台上说会儿话了。

  舒霁月手里转着一支笔背靠在栏杆上问江宴:“怎么,找我有事?”

  江宴有点问不出口,犹豫半天到最后都是欲言又止,只是看着隔壁栋楼二班的教室窗户叹了口气。

  “想问问我关于席之空的事?”

  舒霁月走几步离江宴近了些,感觉自己烟瘾犯了,从包里拿了个糖叼在嘴里含糊道:“你不会就是想约我上来吹冷风吧?我跟你哥约好了等下要去吃饭,你别耽误我时间啊!”

  “——你跟我哥到底怎么成的?”江宴看他平日里一副三好学生乖得要死私下里却跟流氓无二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他哥那种“稳重成熟”的人是怎么看上他的。

  “我跟你哥?我跟你哥怎么了,就这么就好了呗。”他轻描淡写道。

  “你觉得——就是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啊,席之空他…”

  江宴清了清嗓子,“他喜欢我吗?”

  舒霁月立刻用看怪物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圈,笑到:“江宴,你没事吧,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做,做什么美梦呢?”

  “……?”

  “你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舒霁月紧接着换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说:“你现在做的充其量就是吃醋,这多幼稚啊,席之空只会觉得你这人有毛病天天跟他抢对象——比如我,虽然我对你俩都不感兴趣,但是起码在席之空心目中你是他的头号情敌,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江宴沉思片刻:“那你的意思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弟弟,你表现什么了?”舒霁月觉得江宴可能是他手下最笨的一个学生,甚至开始质疑面前这人和蔺同瑞的血缘关系,“你到底是不是你表哥的弟弟。”

  要知道,自己当时可是被蔺同瑞撩得裤子都穿不稳,好不容易把人慢慢套牢,江宴这得天独厚近水楼台的条件简直让他嫉妒得牙痒痒,嘿,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追人。

  趁着江宴沉默“反思”的空隙,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你跟席之空从小一起长大,不能让他一直觉得你就是他好兄弟好哥儿们,得让他明白,你对他和你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是喜欢他爱他——再说了,让他吃醋是你的目的没有错,但睡到这个人得到他的心才应该是你的终极目标,你读书脑子这么好用,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吧?”

  江宴木讷地摇摇头,脑细胞在听到“睡到这个人得到他的心”的时候就集体罢工了。

  “睡、睡到他啊…这个…”

  “不是吧江宴——”舒霁月嗤笑一声,在江宴肩上轻拍,“也是,对于你们这些纯情的小朋友来说,我跟你哥那套确实不太适合,太凶了。”

  “我们空空还小…”

  江宴喃喃道,不料席之空突然笑着出现在教室里闯进他的视线中,他话音一顿停滞片刻回过神来,又改了口:“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个很严肃的问题,万一我表现得太明显被他讨厌了怎么办啊?”

  江宴此时有一种“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空空不爱我”的既视感,舒霁月觉得他为爱变怂十分有趣,言不由衷地补了句:“而且用力过猛你俩连朋友都做不成,你苦心孤诣好几年就要付诸东流。”

  “你能盼我点好吗?”江宴说。

  舒霁月笑了笑,拳头抵在他肩头敲了敲,说:“爱一个人到非他不可的时候,你哪还有空想他爱不爱你,只会觉得像他那样好的人自己再迟一点就被别人抢走了,没时间怂的。”

  ——像空空那样可爱的人,再迟一点可能真的就被抢走了。舒霁月好像忽然点醒了他,他从未这样心慌过。

  高中开学之前他都觉得席之空跟着他,一回头就能牵到他的手,抬起手臂就能抱住他,甚至低下头就能亲吻他柔软的唇瓣。可他从未想过如果他一回头席之空不见了怎么办。

  “席之空他乐观善良,又能坚持,虽然成绩稍微差了点,但本来就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建议亲这边抓点紧呢。”舒霁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铁门走去,背对江宴朝他挥了挥手,话是很欠揍,可说得全都在理。

  江宴听进心里去了,站在护栏边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席之空的电话打进来,他才在一阵晚风扫过中清醒。

  正如舒霁月所说,席之空这个人乐观善良,可爱单纯,总是能坚守本心,总是能让人在他的灿烂无邪的笑容里找到方向。这样的人,江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从自己手里溜走,心中早已有千万个舍不得像尘埃一般落在他身上,渺小去又密密麻麻,慢慢侵占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喂?你在哪儿呢,回不回家呀?”

  席之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雀跃,江宴握着手机从护栏边往下望,正好和探出半个身子的他视线相接。

  “你在那里干什么?”席之空又问他。

  他握着手机的五指越收越紧,紧紧地扣住手机侧边,声音却是轻而柔:“你等着我,我马上来了。”

  席之空应下说好,江宴挂了电话转身就往教室跑去。

第二十一章 爱你到非你不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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