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这场算不上盛大却格外引人注目的婚礼,毫无疑问被贺珹的眼线注意到。尤其是有几位盯梢的,一眼辨认出随轿的小厮是贺重乔装假扮的,纷纷将这个消息呈给了贺珹。
贺珹自然不会傻到相信贺重没有躲在贺瑛府上,只是在等候一个时机。他坚信贺重不会一直藏着尾巴,这回他会装扮成小厮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贺珹从中嗅出了几分蓄谋已久的味道。
眼下贺珹得知了贺重的下落在城南的顾宅,却不着急出手。贺重忽然间暴露踪迹,指不定是挖了什么陷阱等着他钻。
贺重的死并非首要目的,最重要的事,便是他放了大半心思在东临,将要收获的果实。
*
临走之前,顾觐十分没有规矩的抱着她啃了好几口,红盖头早就歪掉了,露出了大半张脸。但流程还是需要的。此时她整理好了仪容,扶正了凤冠,披好盖头,在床榻边正襟危坐。
整间卧房亮堂堂的,四周高高低低燃了不少红烛。窗户未阖上,丝丝晚风送入屋内,带起红烛的火苗舞动着,再拂起紫檀架子床上系挂的红纱帐,若有若无的飘到唐虞手背,有些痒痒的。
秋风止,大门倏地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步履不太稳当的人。
只听得那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唐虞亦能认出来那是顾觐。
空中隐隐约约飘来一丝酒气。
顾觐端着托盘,里边摆着一壶酒,两只矮脚杯子,一根喜秤。他虚浮的走来,走到床榻前却顿住,将托盘摆到一边的圆桌上。他回头望着新娘子,唐虞盖着红盖头,两人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好似是瞧见唐虞有些颤,红盖头极小幅度的摇摆着,顾觐歪歪扭扭的去阖上了窗子。
回到床榻边,顾觐一言不发,蹲下身子慢条斯理的给唐虞褪去了鞋袜。他摸摸唐虞的脚,有些冰,干脆就抱在怀里暖着。
“顾觐,你做什么呢?”
顾觐抬眼,迷茫的望着唐虞的红盖头,小小的打了一个酒嗝,道:“你是谁?”
唐虞一愣,这是喝醉了么?
“你是我的新娘子么?”
“是啊,你怎么还不挑盖头?”
顾觐皱眉,伸手要去撩盖头,嘴里还在嘀咕:“你是唐虞吗?我喜欢的是唐虞,你不是唐虞的话我不能娶你……”
唐虞连忙止住他的手,好声好气道:“顾觐,我是唐虞呀。要拿喜秤来挑盖头,好吗?”
“什么是喜秤?”顾觐还抱着她的双脚。
唐虞眼皮一跳,蓦地火气从天灵盖而来。但无法,喝醉的人得顺着,她忍了又忍,“喜秤放在酒杯旁边,细细的,长长的,拿过来好不好?”
顾觐好像有些嫌弃唐虞要求颇多,他怕她冷还在给她暖脚呢,面上逐渐浮上不耐烦的神情,不过唐虞在盖头下的眼睛瞧不见。他松了手,找到那根细细长长的喜秤,疑惑的翻来覆去,似乎在考虑怎么使用。
“快点呢。”
本就不耐烦,还要被人催。顾觐眼一沉,嘴一瘪,脱下鞋袜直接踏上床,不由分说的抱住唐虞一起和衣躺下。
“我困了。”
说完,就抱着唐虞沉沉睡去。
“顾觐?”
“顾觐??”
翌日清晨,顾觐从宿醉的头疼欲裂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视线一片模糊,红彤彤的看不清东西。
他伸手一捞,发现是张红盖头。昨夜醉酒后的记忆猛然像一股急流一般涌入脑内。
昨日太高兴了,在贺重的撺掇下,他一人一口气喝了三坛酒。
回来后,他没有挑盖头,没有喝合卺酒,没有洞房!
身边也没有新娘子。
顾觐噌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环顾一周,屋内整洁无异样,红烛都被撤下了,只余下一张喜字孤零零的贴在门上。
他望向床里边,一张锦被叠好了放在一旁,属于唐虞的那一半整洁干净,而自己盖着一张锦被,锦被下的喜袍乱糟糟的。
顾觐立马翻身下床,发现唐虞的鞋袜都不在,屋内的一切好似昭示着主人的离开。
他顾不上穿鞋便飞奔向门口,还未推开门,却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拉开嘎吱嘎吱的声音,是里间的门。
唐虞穿着干净的寝衣,用棉布揉着湿漉漉的长发,脖颈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滑落。
看到顾觐打着赤脚站在门口,唐虞颇为惊讶,问道:“你怎么不穿鞋?”
见唐虞仍站在他面前,触手便可及时,顾觐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后大步走过来,不发一语将唐虞揽入怀中。
“怎的了?”唐虞的长发披在胸前,打湿了顾觐的喜袍。
随后顾觐身上留存的酒气飘来,唐虞皱了皱眉,伸手去推他。
“一股酒气,快去洗洗。”
顾觐挠挠头,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留下一句等我,便一头钻入了里间。
唐虞备了好些热水在里边,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够顾觐洗的了,便不搭理他,擦好头发坐在圆桌边喝茶。她抿一口茶,指尖便在桌上轻叩一下,似是在等。
不过一刻钟,顾觐洗好出来了。身上的酒气都被洗净,又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好青年。
顾觐披着湿发,没脸没皮的凑过来,坐在唐虞身旁的圆凳上,娇滴滴的喊:“娘子。”
“来,醒酒汤。”唐虞递过一碗橙黄色的汤水过来,水面上还飘着些许红油渍。
他丝毫不怀疑一口灌下,放下碗的瞬间却被呛得眼泪鼻涕齐飞。
“咳咳……娘子,这醒酒汤怎是辣的?咳咳……”
唐虞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手还不急不缓的轻叩桌面,漫不经心道:“咦,是辣的么?二殿下煮的,该是按照他自己的口味来了吧。”
这解酒汤是贺重煮的不错,辣椒油也是他珍藏的宝贝。但加辣这个提议却是唐虞提的。
贺重听闻时,捧腹大笑一通,给他灌了满满一大勺。
顾觐好难得才缓过神来,拽住唐虞的手,小声道:“娘子,我错了。”
唐虞闻言,挑眉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错在,不该喝的太醉,耽误了洞房花烛夜。”
“哼。”算你识相。
天下女子,哪有唐虞的婚礼来的荒诞?明明是两情相悦真心结合,却连挑盖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完成,更别提什么洞……咳洞房了。
顾觐又凑上前来,揽住她的腰,鼻尖蹭着她的,声音低沉道:“不如,我现在补给你?”
说完,他就要将唐虞打横抱起,唐虞死死的按住圆桌坐的定定的,顾觐抱不起来,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你头发还湿呢。”说罢,唐虞叹了口气,进了里间找来一条干净的棉布给顾觐擦头发。
擦完头发,还未等唐虞将棉布拿出去,整个人就被顾觐扛到肩上,疾走几步又被放在了床榻上。
“我补偿你!”
*
最后两人日上三竿才起了身。
错过了早膳,两人只能直接用午膳。
唐虞又睡了一场回笼觉,精神头好,便没有与顾觐一同回去睡午觉。顾觐昨夜被酒折磨的睡不好,此刻正在房中补充精力。
唐虞与温芝在池塘边喂鱼。
顾觐依照他之前所说,给唐虞买了好多锦鲤,养在了池塘里。唐虞站在横跨池塘的小木桥上,看着鱼欢快的游来游去,一会又聚在她脚边争抢着鱼食。
这日子,好像越过越好了。
虽说昨夜,两人错过了洞房花烛夜的环节,唐虞却是重生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个觉。
这里是她家,顾觐在她身边。没有和亲的烦恼,远离尘世喧嚣,什么都不需她操心。
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温芝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她没有喂鱼的经验,从前唐王府的荷池里,只有花没有鱼,眼下养鱼了,还时不时问问唐虞,要不要给锦鲤喂肉吃。
唐虞差点笑喷,刚想偏头嘲笑她一番,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墙头跃下,一个手刀劈晕了温芝。
现下在自己府上,唐虞身上自然是不会携带任何暗器的。眼见温芝倒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慌不择路的往后退,差点失足跌进水里。那黑衣人眼疾手快的拽住她,又是一记手刀,唐虞失去了意识。
*
温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后脖子传来一阵痛楚,疼的她倒吸好几口凉气。
床边坐着的人立马醒神,怀着关切的目光将她扶起来。
“殿下……”
“你个笨蛋,怎么晕在桥上了?”贺重不满的看着温芝,“你不是跟唐虞在一块呢么?她人呢?你晕了她也不顾你。”
提到唐虞,温芝立即反应过来,拽住贺重的手狂摇,“殿下,我家小姐呢?”
贺重以为唐虞不管温芝,没好气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他刚想继续数落温芝,这个时节还能中暑,或者说她不注重身体,有什么病自己都不知道。却见温芝焦急的要飙出眼泪来,喊道:“完了,小姐不见了。”
贺重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我是被人袭击了,才昏过去的……小姐不见了,会不会是冲着小姐来的……”
贺重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他的房门就啪的一声,被人给一掌卸了下来。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话是被谁给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