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谁叫你不信命
苏冉从舞台上退下来，显得挺疲惫，又唱又跳两个多小时，也许放在五年前完全没问题，现在对于他30出头的年纪以及前段时间又一直耗在剧组运动量不够的体魄，让他就算到了后台也依然还在喘。
“Amazing！何止是怦冉心动，简直是非你莫属了！现场已经燃爆了，这场演唱会太成功了！”
徐欢和艾迪一直在后台等着他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拥抱加祝贺。
“待会儿聚餐，完了后去Club庆祝一下，你真是够辛苦的。王总刚才在和我视频电话，他说祝贺你。”徐欢说。
王总就是王少川，是公司高层中的高层，是当年一手创办星东，将它推上娱乐圈神坛的造星巨匠。
苏冉扭开一瓶苏打水，灌下一大口，擦干了嘴角的水泽，才慢悠悠地回答她：“谢谢！”
在他心里，王少川可不止是个能人，他还是个吸血鬼。虽然他一直对自己挺客气的，但是他对新人的压榨却毫不手软。
“冉哥快卸妆，一通人都饿了！”杨毕催他快到化妆镜前面来坐下，赶紧卸妆，卸完妆他们还要去狂欢。
演唱会如此成功，光凭明星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为了犒赏大家，这最基本的会后疯狂是少不了的，目测今晚最早都要嗨到凌晨四点。
苏冉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重重的眼妆被一点点抹去，面具卸下，露出了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庞。
他天生骨相好，五官也极好，皮肤又白，所以走不了硬汉路线，刚出道是就被定义为新生代偶像，后来成了鲜肉，再后来成了顶级鲜肉，虽然他一直有一颗向往阳刚的心。
“欢姐……场内，不好了！”
冒失闯进后台的人是外包安保公司的负责人，他们除了要负责场内安保工作外，还会对一些设施进行搬运清点。
“什么事这么慌张？”
艾迪对他的唐突很不满，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以前也有少过物资的情况，何必大惊小怪的。
负责人不安的情绪弄得在场的人都挺紧张，因为跑的太快他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吞了一大口唾液后终于说出：“厕所后面晕了个人，头部有伤在流血，这是她的工作证。”
现场气氛凝固，所有人都呆住了，徐欢手里拿着工作牌，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天呐，管芹。”
管芹？笨熊本熊！
苏冉抢下牌子，看着上面的两寸照片，是她！
“人在哪里？”他用力握住安保负责人的手臂。
“3号看台的男洗手间里，已经报了救护车。”
一大帮人赶到看台洗手间时，管芹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
苏冉追上救护车，在场外的路灯下看见了她被鲜血糊盖的前额，她的头部受伤，情况不容乐观。
体育场内的灯光熄灭，天暗得不透一点光。
谁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四肢已经发凉，要不是被人发现，可能已经死了。
“怎么头不会受伤呢？”徐欢想不明白。
“大概是摔倒了。女洗手间很难排位，所以很多人选择到对面解决，刚才地上还有水，很湿滑，不小心的话是有很大可能摔倒的。”艾迪说。
苏冉坐在长凳上低着头，沮丧得不想接话。
他不敢想象后果，他怕她熬不过来。
从他还是选秀歌手时，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就一直追着他到处参加活动。
那时候她还是学生，用勤学俭工攒下来的钱追星。那时候他还是新秀，星途未知也不知道能不能走下去，只有靠粉丝的支持给自己打气。
她是应援会最早的成员，从最开始靠着单纯喜欢他的初心和元老们组织粉丝四处应援，到现在把爱豆的粉丝规模发展到圈内无人能及，她功不可没。
为什么会是她！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所有人都围上去，除了他自己。
他太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病人暂时昏迷不醒，做了颅脑CT，外部出血量其实不大，但脑干部分有损伤，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不容乐观。”
医生在找家属，但是发现在场的没一个能做主的，只能将病情大概交代一下。
“不容乐观是……什么意思？”
苏冉坐着，比他矮了半截身子，但问话的气场却强大，逼得人无法逃避。
“就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许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也许有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医院的廊道里忽然一片死寂，医生没有如往常一样听到家人的嚎哭，没有抱怨老天的不公，只感到有一种无声的恐惧，沉沉地笼罩过来。
“她才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苏冉不相信。
医生也很为难，“你们送来的太晚了，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哦，万幸？她应该还有大好青春年华的，她会结婚、生子、和爱的人环游世界，而不是昏迷在追星的演唱会上，死在冰冷的医院里。
“再没有办法了吗？”他终于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医生面前。
“现在来看做的就是保护好中枢神经系统了，及时观察对抗并发症。当然后续情况要看她昏迷的时间，也有可能一直昏迷下去。”
医生说完该说的，带着年轻的助手离开了。
杨毕过来说，已经通知了家属，会坐最近的一班列车赶来。
艾迪长叹一口气，他办了这么多场演唱会，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管芹是后援会会长，非工作人员怎么会有工作证？”徐欢想到了最紧要的地方。
虽然她也认识会长管芹，对她的工作能力极其认可，但公私分明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她放过这个明显的漏洞。
“我给他她的，让她能到后台来帮忙。”苏冉说。
艾迪和徐欢互换一下眼神，意味深长。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是观众还是工作人员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如果只是粉丝来看演出，在洗手间摔倒，这个后果和明星和公司挂不上钩，顶多开唱明星出面慰问，施以人道主义帮助，或者能够利用影响力号召大家捐款为她治疗，也算善举。
但如果她是工作人员，那么她这个情况就应该由公司负责，赔偿金基本属于小问题，要命的是深不见底的治疗费用。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工作证是苏冉给出的，管芹看着带了工作牌，但实际和公司不存在雇佣关系，要想得到赔偿和治疗费几乎不可能。
可是如果工作证被爆出，舆论的压力又足以把公司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很可能连紧急公关都显得软弱无力。
苏冉当然知道他们俩想什么，但他不打算逃避。
“私自送出工作牌是我的责任，明天我会和高层说明情况，要处分要担责，我没意见。”
他站在ICU的大玻璃窗前看里面，那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就这么孤零零地睡在病床上，她是无助和害怕的吧，即使她曾经勇敢地挑起担子担任会长，但也不代表她不会痛不会孤独，她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家门前，甚至连抬手用指纹解锁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层的别墅空荡荡，被掏空灵魂的驱体走在里面，更加觉得无助。
他从来都没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他闭眼睁眼时都能看到那个高个女孩在眼前出现，也许是偶尔在粉丝群中的一瞥能见到她的身影，也许是通过私信了解近况时他脑海里出现的她的面孔，很多时候这些画面加重了他的内疚感，而内疚感让他此刻更加感到自己无能为力。
他在恍恍惚惚间睡了一觉，这一觉里内有梦魇，反而让他觉得怕什么都不比怕世间没有公道更可怕，于是一大早他自己开车到了公司，直接上了33楼。
王少川的办公室里整洁干净，一尘不染，他就坐在硬质真皮沙发上，等着这位大佬踏进这间房间。
早上9：08，王少川进入办公室，看见公司的“金牌摇钱树”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不卑不亢的，有备而来。
一旁的秘书很抱歉，因为实在拦不住这位首席，只能让他赖在沙发上了。
王少川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本来早上安排了高层小型会议就这场意外商讨应对策略，结果没想到当事人直接坐在了办公室。
“王总。”苏冉起身，一脸憔悴，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也是，演唱会就已经够耗体力的了，又出了这么一桩子让人头疼的事，换了谁也睡不好吧。
“昨天晚上我的演唱会出了意外，这个意外，我要负直接责任……”
王少川抬起手，止住了他，“不用多说了，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10点公司高层会开会讨论这件事，你不用太往心里去，放宽心，等结果出来我会让徐欢通知你。”
没有责怪只是平静的劝慰，这让苏冉有点意外。
但既然高层都已经决定要通过会议来做决定了，总不会在对待弱者的解决方案上太过无赖或儿戏，毕竟大公司还是比较要脸的。
会议时间三个多小时，徐欢用两颗糖球止住了低血糖带来的不适感后，直白地告诉了一直在等消息的苏冉，公司不会对管芹进行赔偿，更加不会支付她的治疗费用，并且要求全公司所有员工统一口径：管芹的工作证是她自己通过非官方手段搞到手的，与星东或者苏冉都无关。
“公司决定封锁消息，办公室已经在起草文件，要求全公司对这件事情采取采取避而不谈非态度，所有人都当做不知道，如果实在瞒不住被爆出来，我们还可以利用狂热粉丝的形象化解这次事件。”
苏冉双腿外侧的两个拳头被握到微微发抖，颤着声音声讨：“你们这是在谋杀！”
徐欢眼中闪现出一丝无奈，“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不会因为一个突发事件去被迫让步。成年人也应该有成年人看待问题的正确角度，冲动只能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困境。”
这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因为冲动做出伤害公司利益的幼稚举动，只是一个粉丝而已，没必要为了她赔上自己的事业。
可这是一条人命！
高层的决策，当然要高层去做改变。
他冲进电梯，摁下了数字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