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37
以前她在A市的,A市还没有建欢乐谷。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一直想独自去隔壁市玩一次,结果等到要来帝都了,也没找到机会去。
后来在帝都里,她经常在上学下课的路上,在地铁里或者手机上看到欢乐谷的广告。
——“和你所爱的人一起共享欢乐时光”。
她冷眼看着屏幕上晃动的笑脸,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微凉的指尖有点僵硬,心里却生不起什么想去的念头。
池阮去一楼退房的时候,大厅里还没太多人,前台小姐对着电脑对了下房间号,还殷勤又神秘的冲她笑笑。
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门童殷勤的询问是否要帮她招一辆出租车来。
身无分文的贫穷少女池阮同学,微微一笑温柔拒绝,穿过马路,在对面的写字楼前的共享单车处,从书包里掏出交通卡一刷,蹬上黄色自行车一溜烟的跑了。
门童:“...”
周日的清晨,市中心道路上车流毫不减少,池阮骑着自行车,从商业区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穿过,拐弯进了几条胡同小巷。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斜斜的投射在石板路上,把半面墙染成淡金色,路边有牵着小孩的老人,和牵着手出门的小情侣。
她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惊险的穿梭于其中。
从小巷再绕出来,是一条堵车堵了十几米的的大道,池阮仰着头和那些被堵在道路中间像乌龟一样挪动的车辆错开,帅气的把单车的前轮一横,停在了写字楼下面。
池宿微公司在GI大厦里,离池阮住的酒店不算远。她绕了道,走进一楼大厅前看了眼手机,发现才刚刚8点。
周日这个时间点,她们公司还有好几个人在加班,转一圈没看到池宿微,池阮跟前台小姐要了她的手机号,坐在茶水间嚼着一包饼干打电话。
“你好,我是池宿微。”池宿微那边传来被子簇簇的声音。
池阮把手里的饼干放下,“妈。是我。”
电话那边安静了起来,只有有细微的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
好几秒后,她似乎才重新把电话放在耳边,“有什么事吗?”
池阮直入主题,“我钥匙掉了,来拿一下放你那的备用钥匙。”
“你怎么做事这么毛手毛脚的?钥匙你也能丢?你怎么不把你人给丢了?”池宿立马就训斥了起来,“你看我丢过东西吗?这性格真是像你爸啊,哎...”
茶水间有人走动。池阮靠着墙壁坐在角落的一个椅子上,一只手举着手机挨训,看到有人进来时礼貌的跟那人点点头。
手机那边,池宿微一股脑的把想说的话全说完了,终于想起了,“你现在是在哪?”
“在你公司。”池阮清脆的说。
“你怎么到我公司去了?”池宿微停顿了下,仿佛在思考,“你从GI大厦的走一条街,就到香榭豪阁了,到我家门口后和我说。”
“你认识路的吧。”池宿微问。
池阮对着空气点点头,“嗯。”
其实池阮从来没去过什么香榭豪阁,之前倒是在路上的广告牌见过这小区二期开售的广告牌,12万一平的地,说的只要买了这套房子,你就能成为城市贵族一样。
估计池宿微自己都不记得,她并没有带女儿去过她家。
是“她家”。
不是“我的家”。
池阮觉得自己有点咬文嚼字。
所幸手机导航拯救了她,握着手机左右转向,靠着高德地图的机械女声,池阮兜了不负众望的找到了香榭豪阁。
然后在大门口被堵住了。
门口的保安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没门禁卡别想进。
池阮一通电话打给池宿微,池宿微让她把手机递给保安,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保安还回手机,网开一面让她进去了。
“还真是啊。”保安嘀咕了一声。
池阮:“...”
站在大门口等待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乡下背井离乡来投奔亲戚,结果被挡在门口的贫苦少女。
小区里的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池阮走反了方向,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池宿微住的那栋楼。
一楼的落地窗前围了一圈被精心修剪过的植株,绿化带里有自动灌溉系统,整齐划一的喷出水雾。
等了大概5分钟,池宿微穿着睡袍从大门口走出来。她一见面就把钥匙拿给池阮,皱着眉说了她几句,学习怎么样了,艺考成绩怎么样了,给她打钱让她找培训机构补习补了吗?
学习还行,不劳您操心。
上次就和你说了,艺考出成绩还要2-3个星期,你还是记不住。
培训机构上个月就找好了。
能吐槽的点太多了,一时间池阮竟然不知道从哪说起。
她眨眨眼,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看到池宿微伸出涂了红色指甲的手指捂住嘴,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望着即便在这个年纪也称得上窈窕的背影,池阮觉得她还真是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敷衍。
就跟是完成任务一样。
生个孩子是完成任务,供她上学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池宿微做的太多事情,都不是出于自己的内心,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应该这样做。
一开始还会假意掩饰,到发展到后面,面对池阮时也心不在焉毫不在意。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抬起头,仰视着这栋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居民楼。
池阮在原地独自站了许久。
有风掀起她的黑发,枝叶抖动的簇簇声骤然响起,对着那一个个折射着阳光的窗户,她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池宿微住在多少层。
回家的路上,池阮数着手指算着自己高考的时间。
还有3个月,很快了。
马上,她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这个周日,池阮过得非常忙碌。
她上午回家拿身份证补办了手机卡,去小区物业那补办张门禁卡,还配了把新钥匙。下午没去上课,在自己家做完了老师发的试卷,两套高考的数学真题。
写完最后两道大题后,她手指转着水性笔,看了下手机。
早上的时候戚斫一给她发了信息,问她【你几点走?】
池阮看到了,可是一直没回。
她想了很多,脑子里打了好几份草稿,等到最后又什么也没说,用微信给他转了个6888。
到现在还没有收。
也没有说话。
她用手指往下划了划,微信同步了历史聊天记录后,上面有几条昨晚戚斫一给他发的信息。
【图片】
【你下课了吗?】
半小时后
【?】
10分钟后
【手机没电了?打过去是关机的。】
3分钟后
【池阮,你还活着吗?】
最后一则信息,问的很紧张、小心翼翼又想努力显得随意。
他大概是这时候想起,池阮可能不太好,他要出来找她的。
一整晚没看微信,再次翻开看,除开公众号通知后,也不过是程涵宇给她发了条游戏链接,然后就是戚斫一这五条信息。
再回头看,池阮对着房间里散发着荧光的小小屏幕,一时间不知道说啥。
要是不知道戚斫一平日里是什么模样,说不定她还真的会被他感动。
细腻的要人命。
戚斫一一直就是个敏锐的人。
他平时总是懒懒散散,装作听不懂,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可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在你心脏上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枪。
可池阮觉得这人挺神奇的。
长得像个清纯男高中生,平日里又不见任何真心。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都是十六七岁,望过去都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蛋。戚斫一站在其中,那气质还不算太明显。现在在帝都,站在繁华都市的街头,那股少年气息不但没有显得格格不入,两相映衬下,反而生出一股奇异的璀璨和透彻感。
他就像城市里遗落的星星。
他温柔又浪荡。
高高挂起,对世间漠不关心,身上散发的光不止照耀在池阮身上,还照耀在他身边其他人身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窗帘拉下,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亮,除了写字台上一盏台灯外,其他地方一片灰蒙蒙的暗。
她动了动被压的发麻的腿,揉着脚踝,把小腿从椅子上放下去。
对着白的发亮的草稿纸,池阮突兀的肩膀一塌,伴随着“啪”的一声,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的瘫在了书桌上。她侧着头,竖起手机看了两眼,在“啪嗒”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
池阮脸蛋压着书桌,视线不知道往哪望。
太让人迷茫了。
正是因为没怎么被人好好爱过,所以对于这种东西她格外敏感。
以前年纪小,对感情间虚虚实实辨不清真假的时候,她也天真的以为戚斫一是喜欢过自己的。
甚至在此后,十七岁的戚斫一曾一直活在她的回忆里。在许多很多难以度日的时刻,她都仿佛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得到少许慰藉。
记忆这种东西很玄乎,会随着人的主观意识而添减。
本来也不算多温馨的画面,却会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被美化。
而再次见面时,在那个寒冬的深夜里,池阮抬头望着满天烟火,在这场年轻人盛大的狂欢里,她缓慢的察觉到,自己的那颗星星或许早就该坠下来了。
曾经的戚斫一会和她在一起,或许并不是因为喜欢池阮这个人,而是她恰好出现在那个时候。
即便当时没有她,也还有李阮、赵阮...等等无数个女孩子。她们前仆后继,排着队等着做下一个“戚斫一的女朋友。”
就像第一天遇见时那个人说的话,“戚斫一换女朋友换的这么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池阮一开始尝试理解这些的时候,还比较恍惚,没有多少实感,结果越是接触戚斫一她越是深刻理解了这一切。
还接受得格外平静。
不生气也没有怨恨过谁,这其中的过程风平浪静。
可是那个人又对她伸出了手。
他彬彬有礼又狡猾,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选在了她最没有力气拒绝的时刻。
“不行。”她突然轻声说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昏暗又寂静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偶有窗外风拍打玻璃的声响。
池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是木的。她趴在桌上,手掌覆在手机上,另一只手烦躁的挠了挠头,细白的手指穿过细软的黑发。
在细微的呼吸声里,少女的脸慢慢的皱了起来,她压着眉头,焦躁又委屈的感叹道:“我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
戚斫一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对池阮的态度有点特别,是在一个星期后。
上午11点。
一台黑色的丰田停在GI大厦前,经纪人从前排下车,走到后排敲了下玻璃,戚斫一才慢悠悠的睁开双眼,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车外。
自从入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晴朗了起来。神色匆忙的白领们的穿梭于街头,写字楼外的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阳光。
戚斫一跟着经纪人走进大厦,直接到达顶楼。
他是被喊来见奢侈品品牌方的,早一个月经纪人就在和这两个品牌接触了,撕资源撕得那是一个腥风血雨。
只可惜戚斫一只当看个稀奇,见面一推再推,推了半个月到现在。
一路上,经纪人一直都挺担忧的。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心气高人脉广,对这种奢侈品能不能看得上还不一定。还老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真怕他一见面说错什么话。
进了电梯,他忍不住了,给戚斫一恶补了等会要见的人。没说上几句,电梯门开了,戚少爷迈着长腿进了过道,前台的秘书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给他两鞠躬。
这一层是高层办公的地方,和下面比显得很清静,
空旷的过道里,前方一个会议室里走出来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个一身职业装的女性,她停下来对戚斫一伸出手,“你好!戚先生是吧,久仰大名。”
她脸上画着非常精致的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像30出头。伸到戚斫一和她之间的那只手,涂着红色指甲油,她眼神冷淡,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
戚斫一没有动。
他依旧单手插在兜里,微扬着下巴,眼帘半垂,俊秀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池宿微身后的员工在左右张望,彼此交换眼神。
经纪人在旁边急得已经快冒冷汗了。他才刚说到这,“C家华东区的高层管理,出了名的铁娘子。”还没来得及告诉戚斫一这人叫啥,就碰上来。
在心里为自己的经纪生涯默哀三秒,他已经做好了戚斫一喊错名字的准备。
对视了大概四、五秒,戚斫一看着池宿微点点头,微笑道:“您好,池女士。”
他礼节性的和池女士握了下手,双方在空中交换视线。
然后两拨人错开,各自走向了走道的两个方向。
走了几米,戚斫一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眼。
“刚才也太惊醒了,你怎么知道她姓池?”经纪人问,“猜得?”
“不是。”他说。
经纪人不可置信:“那你怎么知道的?”
戚斫一望着那个方向沉默了几秒,眨了下眼睛,眼眸因为思索而有些涣散:“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啊?”经纪人显然有些迷茫,“是不是因为和他们公司陆总吃饭的时候?”
“什么?”戚斫一别过头看他。
“就是很多人说她和陆总在一起了,好像今年内还会订婚。”
“她离婚了?”戚斫一的样子明显没反应过来。
“对啊,离婚很久了。”
经纪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眼,却发现戚小少爷站在护栏旁,低头皱着眉,望着地板在发愣。
离婚了啊。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离婚了。
戚斫一僵硬的动了动手指,用手肘支在金属的护栏上,靠在了那上面。他耷拉着眼皮,思绪沉沉。
他刚才说的“我见过她”。
是在一年半前。
在与此相距几千公里的城市里。
那是他要回帝都的前几天,周日,他在咖啡店里看到池阮。
她独自坐在路边一台车里哭。
前排的驾驶座上有人下了车,背着一个LV的背包,踩着高跟鞋一晃一晃的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店。
而池阮缩在后排角落里,歪着头,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海藻般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靠着咖啡店玻璃看了大概半分钟后,他看到池阮伸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很小声的抽泣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细微,肩膀几不可闻的抖了下,一吸一顿时,吸鼻子时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委屈。
蒙着脸的黑发被别开,露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尖尖的下巴抵在手背上,每当她肩膀一顿时,就会有几滴眼泪从空中滑落。
那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陌生的池阮。
看的他很难过。
茫然无措到几近忘记了自己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阮扭头往这边扫了眼,戚斫一终于得以见到她的表情。
她眼睛睁的很大,湿漉漉的睫毛扑闪扑闪,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戚斫一不知道她也没有看到自己,可池阮只是一言不发的别过头,疲倦的把脸埋在腿上,牛仔裤上打湿了一大片。
戚斫一冷着张脸坐在那看了很久,视线一刻也没有移过。
直到池宿微又上了车。
她没有看后排的哭得仿佛要脱水的池阮,只是对着前排镜子补了下口号,然后一踩油门离开了。
时至今天,戚斫一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时池阮的模样了。
可自己当时的手足无措和难过却清晰的仿佛发生在昨日。
经纪人在旁边眼巴巴的看了会,看到戚斫一肩膀一耸,眼神略带无奈的突然站直身子,单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转身离开。
“走吧。”
作者:方禾间: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
戚斫一:你他妈给老子爬。
方禾间:咋回事啊,不就是约个炮吗?
戚斫一:约你妈,这是我未来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