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网络时代有人刻意引导的恶意能造成什么后果，很快就给艾里斯这个网络绝缘体一个深刻的教训。

　　仅仅一夜之间，艾里斯的生平履历被扒了百八十遍。多亏博朗斯卡的消息不灵通，还找不到艾里斯在福利院时期的事情。但在他到达首都以后，不管是在哪家餐厅做主厨，还是之后进入皇宫，全都被扒了个干净。

　　很快，豹豹餐厅老板故意的诽谤被当做了真相，肖作为当事人的“哭诉”成了铁证。

　　艾里斯很快成为一个从偏僻混乱的边境过来的，经常偷吃店里食材、有严重暴力倾向，差点儿让自己同宿舍的同事破相，的可耻小混混。

　　才被推荐有了名气的店子，变成了靠给杜兰吹枕边风，强迫劳森和“我爱吃肉”做宣传，实际上难吃得厉害，店大欺客的黑店。

　　来自庄主朋友自己放牧的肉被盖章无来源的不新鲜肉，自发排成长队的客人成了艾里斯花大价钱买来的托儿。就算周边的客人们自发在网上证明真的好吃，自己不是托儿，也被当成了水军。

　　劳森直接发表了长文，表示自己没有被收买，用名誉担保艾里斯的饭店是真的好吃，却反而被水军带着节奏一起被骂。

　　而作为当事人，艾里斯还根本没搞清楚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杜兰见他连饭也不吃，就盯着光屏发愣，不禁有几分好奇，也点开了自己的社交账号。这一看就不得了：

　　我上午才发了声明！又来！你们又说我收了钱吹彩虹屁！劳资是需要打广告恰烂钱的人吗！？

　　杜兰十指如飞，立刻又用“我爱吃肉”的账号发了一遍声明。但没用，他的待遇和劳森没什么区别。或许还更糟。毕竟他之前得罪的人更多_(:з」∠)_。

　　他火冒三丈，抬眼见艾里斯一脸凝重，难得福至心灵，主动请缨道：“我现在就让埃德加发声明。”

　　“啊？”艾里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要是需要您用办公室官方发言，那成什么级别的问题了？”

　　杜兰皱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艾里斯眨了眨眼，不解地看他：“怎么办？不怎么办呀。”

　　杜兰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轻松地把页面一关，“大家只是在网上说一说而已，没关系的。他们从来不认识我，没有尝过我的手艺，我也从来不认识他们，误会也是正常。以前那些认识我的餐厅老板，都相信了我前老板说我偷吃的谎言，我又怎么会严格地要求陌生人呢？而且，我本来就有暴力倾向。”

　　杜兰从小骄纵惯了，天下所有人所有事都围绕自己转的想法根深蒂固，根本不理解艾里斯这种佛系淡定的态度，“你疯了？你知道这些没影的谣言会对你的店子产生多大影响吗？没有客人了怎么办？你不是还要存钱给你儿子治病？”

　　“不会啊。”艾里斯冲他摇了摇腕表，“刚刚附近的客人都在群里安慰我来着，说接下来也会一直支持我的，就希望我每天能再多卖一点呢。正好最近客人越来越多，我实在忙不过来。”

　　在劳森的建议下，下载了这个软件之后，艾里斯也被周边的忠实客户热情地拉进去了，每天都在群里哭惨装可怜，就求着艾里斯第二天多给自己留一份。

　　杜兰拿他没法：“那你就能容忍这么多人平白无故地来骂你？造谣你？！”

　　艾里斯摇摇头，“也许明早上大家就忘记了。没有根据的谎言就像绳子脱手的氢气球，会飘到没有人知道的高处去慢慢瘪掉。我有孩子，谈过前男友，也对您没有一点额外的心思，没影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杜兰突然就不纠结网上的事了，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艾里斯，“‘没有额外的心思’是什么意思？”

　　“呃，”艾里斯满脸无辜，“就是字面意思。”

　　“一点也没有？”杜兰满脸不信地重问道。

　　艾里斯不懂为什么他这么重视这个问题，难道是担心自己不自量力地爱上储君了吗？艾里斯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向您保证，殿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绝对不会有。”

　　杜兰倒吸一口冷气。

　　“你明明……”还吃我醋，给我吃仰望星空来着！毫无感情经验的杜兰倍感受骗地看艾里斯，张口就要发怒——

　　不行。现在不能贸然发火。被埃德加成天在耳边念“左发火右发火，没人会爱我；前冷静后冷静，老婆送亲亲”的杜兰手攥成拳，“噌”地站起来，面色沉重，“我回去了。”

　　他得赶紧找埃德加分析情况去。这个场面，胖虎应付不来。

　　杜兰脚步匆匆地冲出大门，眼看就要钻进自己的防弹越野车，但突然，所有的保镖都莫名其妙地看见他脚步一顿，又转头直冲了回去。

　　五分钟后，正在享受狗狗按摩五法的埃德加接到了艾里斯的电话：

　　“呃……刚刚殿下突然在客厅里脱下了外套和鞋袜，塞给了我，自己赤脚离开了……”

　　艾里斯拎着一双昂贵的小牛皮短靴满脸困惑，“是暗示我明中午要吃脆皮烤肉吗？”不然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要给厨子塞鞋子。

　　埃德加：“……”

　　他头痛地捂住眼睛，直想为自己的猪队友操作呻..吟出声，“这是、这是因为……”

　　还能因为什么？第一次进入求偶期的大猫多半是这种没经验、没点数、全凭本能行事的小笨蛋啊！

　　这还多亏了艾里斯没被挑动发.情期呢，不然两人还得按□□惯例——先互殴一顿。

　　埃德加倍感窒息地赔笑敷衍：“殿下……偶尔想要变成……兽形，应该是怕衣服和鞋子被弄破了。你就、就帮殿下保管一下好了。”要是还回来，说不定杜兰气头上还得送几双穿过的袜子。

　　艾里斯倒是很惊讶：“殿下原来是这样节俭的人吗？好吧，我会好好保管的。”

　　洗过再锁进箱子里好了。艾里斯挂断电话，耸耸肩，转头就把东西交给了隔壁最好的干洗店。

　　至于网上的事情，他还真没放在心上——让一个平时根本不上网的现充去理解这种事情太难了。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一个虚胖的男人正看着眼前幽幽发亮的屏幕，神经质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嘴里喃喃道：“……不可原谅……伤害她……罪人……我要帮她……我得帮她……”

　　第二天艾里斯如常起来。餐饮业提前准备的时间远远比正式开店的时间早，早餐店更是多半天不亮就得起来。艾里斯小心地把胖嘟嘟的小豹子挪到枕头上，洗漱结束后从里面打开了店门。

　　外头没有之前那些排着长队、远道而来的客人了。这也可以理解。艾里斯昨天就预料到了这点。

　　他淡定地走出门，打算先扫一扫门前地上的落叶。这一转身，就愣住了。

　　艾里斯微微张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店门：

　　被拉上一半的卷闸门上、周围洁白的墙面，乃至店铺上方的灯牌，此时全都被鲜红的油漆涂上了刺目的字眼——“第三者”“贱人”“不要脸”“跪下道歉”“不配为人”……

　　街上的清洁工这时正好也到了工作时间，远远看着就惊叫了一声：“这是谁做的？！”

　　他这一吼，把周围不少浅眠的居民都吓醒来了。大家纷纷披着外套出门看情况，很快就把艾里斯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艾里斯和整条街上的人关系都很好。不光是因为他的厨艺，还因为他……怎么说呢，是个好人。

　　可别小看这个烂大街的词语。要真正做到在所有人心中都得到“好人”的定义可是非常困难的。艾里斯只要有空，就会帮街坊邻居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给孩子不在家的老人家里换灯泡、教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家的小朋友开门，甚至每个凌晨都会给清洁工预留一份丰盛、免费的早餐……

　　艾里斯早就是这个老旧的小区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现在艾里斯的店子被人这样恶搞，有些消息不灵通的老一辈还不知道原因，但不管知不知道网上的发言，大家都主动、默契地上来帮忙了。

　　有提供店里最好的清洁剂的，有把自己家的梯子搬过来的，还有各种拿着抹布一起擦拭油漆的，更有在对面上班的人帮忙整理证据，预备报.警抓人……没有人问艾里斯这些词语是真是假。

　　在不可避免的嘈杂声里，店门里也慢慢走出一个小豆丁。

　　被吵醒来的杜维特揉着眼睛，在看到艾里斯的第一眼就兴冲冲地扑过去要抱抱。胖胖醒了，醒了就要次饭饭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艾里斯。

　　但很快，他意识到周围的人好像没有和之前一样排队，反而都满脸愁容地看着店门。他也连忙回头——

　　猩红的字迹他看不懂，但可怕的图案他看得清楚。

　　杜维特当下就要哭了。一双圆眼睛湿漉漉的，包着好大一汪眼泪。但他心里知道，这是爸爸喜欢、珍惜的店，是爸爸从一个小摊子慢慢积累起来的地方。所以他努力忍住眼泪，用力地抱紧了艾里斯，安慰地亲他脸，就像艾里斯带他去打针后的举动。

　　一直僵硬的艾里斯抱着杜维特，感到怀里的小朋友同样僵硬、还微微发抖的脊背，开始缓缓地攥紧了手心。

　　刚刚差一点儿，他就要“犯病”了。要不是杜维特跑过来，他可能就——

　　艾里斯后怕却又愤怒地咬紧下唇。

　　奥卡姆穿着一身睡衣走到了艾里斯身边，推了推眼镜。如果劳森也在，就会惊讶地发现，这就是他第一次过来时，随机询问的那位精英客人。

　　“昨晚的事情我有一些了解。”奥卡姆说道，事实上，他还用小号和那些胡搅蛮缠的水军大战了一番呢。“我会帮你催促，对面又有监控，我保证，这次的犯人很快就会抓住。”

　　“但是，”奥卡姆沉声道，“这件事的根源不解决，这样的事情，还会反复发生。谁能保证，偏激的脑残粉，只有一个呢？”

　　艾里斯猛地看向他。

　　奥卡姆微微一笑，“我想知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艾里斯一边伸手轻抚杜维特的脑袋，一边抬头看自己的店子，眼神慢慢地、慢慢地冰冷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