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来玩牌
锁上门,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葛鄞坐在一张木头的桌子后,他的手指是第二个总能轻松勾走秦愈视线的,这只骨节分明,既不粗糙也不过分细腻的手正转着笔。
听到动静,葛鄞缓缓抬眼。
那双蓝眼睛,一贯波澜不惊,看向秦愈的一瞬带了点疑惑。
秦愈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在奇怪的点走神,比如现在,他们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商榷。他脑子里却在回响着一句话:
丈夫死了都可以改嫁,男朋友过世了,他当然可以爱上别人。
心里一惊,秦愈心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虎狼之词,觊觎他人所爱,是一件会被人唾弃的事。
非人哉!
他暗骂自己一句。
葛鄞见秦愈神色古怪,他动了动肩膀,那里隐隐有些抽痛。
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润泽,没那么难受了。
“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在那儿干站着的,过来点。”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葛鄞从旁边的白纸里抽了一张出来,放到面上。
左右无事,神诀迟迟不出现,那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结合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谈谈海珀空间和皮耶罗—杨司设想。
身边没有剪刀,不方便做实物。他便握着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椭圆环出来。
秦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走近一看。
“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满足拓扑变换,变形过程中不会产生新的点,也不会使得原来的点重合。”葛鄞说道。
拓扑学。秦愈学过一点,了解不多。
他放下纸:“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我从来不信会有凭空出现的世界,这里的任何事物与外面本质上没有大的差别,说明质能守恒这类物理定则并没有被推翻,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但是我们走偏了。”葛鄞在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Складть
意思是折叠。
秦愈挑眉:“你还会乌克兰语?”
“我生物学上的母亲,是乌克兰人。”葛鄞简单提了一句,再没多说。
秦愈张了张嘴,葛鄞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同。他不止一次提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共同利益,忽略个人需求似乎是正确且正常的。
因为恐惧人类情感破裂,而强化他们对团体的重视程度,这个出发点没有错,但是这样的教育已经算是矫枉过正了。
军盟在淡化他作为一个人类应该拥有的情感共理。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不认为这个制度是否有错。秦愈无法用他看世界的角度,去揣度那个世界人类的思想,但他仍然难以想象,被锁链桎梏的思想,要如何得到解放。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空间,那么……”
葛鄞停了下来。
秦愈把重点转移到葛鄞说的内容上。
莫比乌斯环虽然看似没有终点,却是一个不可定向流形,意思就是并非完全紧合的,它是有边界的。
如果把乌托邦世界比作一个莫比乌斯环,那么它的存在也许就有了一个让人能接受的理由。他们从前生活在一个三维世界里,然而莫比乌斯可以拥有第四个维度。
“第四维度。是在它本体存在的XY平面基础上,做了水平方向上360°的旋转。”
秦愈接过葛鄞手中的笔,笔尖在纸上微微停顿了一秒,然后他画下一个空间坐标,坐标中心为o点。然后在XoY平面上画了一个圆环以及垂直其的圆环。
重新拾起老本,秦愈画图并不手生,只是太久没有接触过数理知识,有些生涩。
“还有垂直方向上的同角度旋转。”他将两个圆环相接的地方标注出来。
二者相垂直。
将重合的部分擦去,连接,这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海珀空间,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来的一个初模型。”葛鄞道。
秦愈早有预料会是跟这个有关,葛鄞一见他进来就什么话也不说,直奔主题的性子让他很喜欢。
“初模型?”
不知葛鄞在想什么,他的眉头紧锁,好像陷入了一种愁闷:“半成品,还没有数据与可以证明他的设想是否正确。”
这么一说,秦愈就明白了。
这个实验无法证实,那么也就失去了一部分公信力。一次实践都得不到的猜想,若非对全人类有着莫大的贡献,那么它连面世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然而巧就巧在,这个海珀空间在经过无数的演算和零次实验证明后,一沓写满了公式的纸送到军盟,沉寂了一周,就立即得到了上层的一级重视。
“可是莫比乌斯环并没有使得空间折叠的效用,很简单的道理。”秦愈提出质疑。“即使莫比乌斯好像能够使得空间变换,可第四维度空间是不能被三维生物发现的。”
顿时又想到葛鄞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两个人的知识交叉不多,他说:“如果一百多年后,这些已经被推翻了,当我没说。”
葛鄞并不急,他徐徐道:
“不,和这个没有关系。时空无法压缩也无法倒流,要解决地球的现状,那么要从别的地方着手。所以,皮耶罗-杨司这两个人出现了。”
那一天,是希望之火点燃的首日。
葛鄞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他作为军盟二处司令,兼尖塔三层审判员之一,需要保证皮杨二人的安危。末世的每一寸土地都隐藏着危险,离开温室,他们不得让这两个学者有任何危险。
皮杨二人通过切实数据记录,创造了新的一种试验扩张法,反复试验,最后证明了时空可被折叠。实验内容保持最高机密,他无从得知这样一个冒险且似乎不可实现的实验,是如何做出来的。
空间折叠,不是压缩,不是倒流,也不是终止等改变时间逆性的办法,而是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使得空间变形折叠,但不会有相交的边界点。
这个办法,能够让过去或者未来的事物体现在一个框架里,亡羊补牢虽然愚蠢,但这是唯一能够拯救地球的办法。
风险大?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蝴蝶效应的悲惨后果?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
“生物无限制的变异,是地球生命崩坏的特征之一。”他只说了这一句,而后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
“也包括维度混乱吗?”秦愈轻声发问,似乎乌托邦的秘密已经被他们发现,“人鬼之间没有了隔阂,这只会使得地球更加动乱。”
“不知道。我出现这里时,最后的试验没有开始,毕竟是关乎所有人类宿命的大事。”葛鄞挺了挺背,尽量不去想那些,他看着秦愈问:“你现在明白了吗?”
秦愈表示不能再明白了。
“他们的实验成功了。”
葛鄞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被风带向远方,杉树翻涌成浪,野兽在嚎叫,将星子唤醒。
神诀出现的时候,秦愈的手都已经握在门把上了。
轻轻落地,神诀出现在摆钟旁边。
“似乎一般的规则已经无法束缚你们了?看来我们有必要找个时间谈谈?”穿着一袭黑袍的神明出现在窗边,他的形象总是多变,现在是一个戴着半个尖嘴鸟头面具的人。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丝绒袋。
“或者就现在?”
秦愈松开把手:“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
神诀笑了笑:“你们不是第一个发现乌托邦世界秘密的人,所以没必要沾沾自喜。”
“我们这样子看上去很高兴吗?嗯?你是看不见吗?对了,你面具眼睛没开孔,来的时候没撞树上吧。”秦愈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就喝了一口,他靠在桌边:“还是说这就是你迟到的借口?”
神诀不急不慢说:“任务稍后再发放,因为,现在有生者在游戏未开始前死去了。”
葛鄞放下笔,秦愈端着杯子的手也微顿。
神诀乐意看他们的这副模样,他不着急得到结果,而是慢慢放出长线:“是被生者杀死的。”
秦愈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口袋:“谁?”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谢评也曾经和你们说的吧,生者自相残杀,是会得到比死亡更恐怖的下场。”
“难为你还记得他的名字。不过又不是我们杀的,为什么要我们来找凶手,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秦愈说道。
“少了一个人是很容易发现的不是吗?而你们总是认为,自己可以把真假辨别。”神诀的笑声像是一种嘲讽,他夺取了空间折叠的成果,将自己营造成这个世界的主宰。不论空间折叠是否有悖社会道德秩序与平稳,神诀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论。
他说:“因此,我想要给你们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奖励。”
准没好事,秦愈默念,看着神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牌。
一模一样的图案,他和葛鄞要从中各选一张。
“可以不要吗?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秦愈是真的怀疑,神诀要搞他们。
然而葛鄞已经默不作声挑了一张,见状,他也只得去拿剩下的牌。
翻过来,秦愈的牌上是一个头戴圣冠的白衣男子,一对洁白的翅膀在身后展开。男子闭目手握权杖,圣光从他身上发出。
神诀定下硬性规定,所以拿到牌的生者不允许告知他人自己的是什么。即便有心,牌的名字也会被自动模糊,牌面在其他人看来是空白的。
所以秦愈不知道葛鄞拿到的是哪一张。
葛鄞举起牌,那是一个黑色的背影,同样看得出是个男性。赤色的翅膀和尾巴处处显露出罪恶,他一手拿尖刀,一手举着三叉戟,虽看不到正面,但能够感受到这份邪气。
天使与恶魔。
“是每个人都有还是只有我们?”
葛鄞出声问。
神诀满意地笑了:“一共六张牌,基于对你们发现折叠的激励,我不过是把最好的两张牌挑出来给你们而已。”
他又从口袋里码出数张牌来,一一对应的是巨龙、血玫瑰之心、金丝雀、跌落王座的女王、头顶陶罐的人、失去双足的巨人、长有翅膀的人马骑士、红眼巨型蠕虫、折断的宝剑以及背棺材的人。
“意思就是出来玩吗,部分NPC也有?”秦愈弹了弹牌面:“有什么用?”
“天使永远都说真话,而恶魔善于欺骗。”神诀往后退去,“巨龙喜爱抢夺,玫瑰在鲜血中盛放,金丝雀不拘牢笼而死去,女王因暴/政被推翻,巨人无法前进,陶罐遮住眼睛,人马擅长追逐,蠕虫啃噬一切,宝剑只属于强者,死去的人需要有人来送葬。”
“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拿到哪张牌的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