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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就是他刚刚从地下屠杀场回来的那个夜里。
为了去除身上的血腥味他洗了一个澡。
他倚靠在窗前，手肘背撑在窗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衣袂飞舞。
黑暗的深海，白色的荧光在他身上流转。就像是，飘逸的月光一样，温柔却淡漠。
暗红的湿发挡住了半边眼睛。一滴一滴的水向下滴落。
不远处，西瑞尔沉睡的身体动了一下。
似乎注意到赛依，他坐了起来。
“你刚刚去哪了？”
黑色的天鹅绒睡衣微微垮下，落在肩以下的位置。
象牙一般白皙的皮肤，他的瞳孔和发色此时此刻是漆黑的。
赛依昂起头，吸了一口气，轻轻说：“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西瑞尔站了起来，把落下去的睡衣牵起来，看着赛依的样子轻轻笑了，眼睛弯弯的：“你还这么年轻就失眠可不是好事啊。”
“……”
他赤脚一步一步地朝赛依走过来，轻轻抬手，触碰到赛依的发梢：“还是湿的呢，都不知道擦擦，过来吧，还是我来帮你——”
“啪——”
随着这突兀的挣脱声，西瑞尔触碰到赛依发丝的手被打开了。
“不要碰我！！”
赛依猛地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惊恐地望着西瑞尔，紧紧地靠着窗沿，暗绿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咬着牙关……然后他僵硬地用十指遮住自己的脸和眼睛！
西瑞尔担心地说：“赛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不，不对，不可能……”
“你到底怎么了！！”西瑞尔急了，用力掰开赛依的手。
赛依满眼无光，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很沮丧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我想睡了。”
然后快速与西瑞尔擦肩而过，然后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
西瑞尔坐上床，敏锐地发现赛依的肌肉更加僵硬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起身。
慢慢阖上门，他让几个侍女守着，随时让人接应者，自己到另外一个地方睡。
其实，赛依去哪里了，西瑞尔会不知道吗？
…………
赛依翻来覆去。
他真的产生了幻觉。
刚刚，西瑞尔触碰到他头发的刹那，他看见西瑞尔的手指不断地滴落粘稠的液体……
他竟然觉得西瑞尔下一刻就会掐住自己的脖子？！他下一刻就会发出狰狞的笑容，就像他残酷地对待其他的人类一样！
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最想要靠近的人却变成了他最害怕接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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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45 神经质的痛
赛依变了。因为他明明是阳光的，他从来都和阴暗沾不上边……
但是这是他变了，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在最奢华，最阴暗的酒吧里，重低音的音乐一点一点地刺激着耳膜，性感的男声漂浮在充溢着酒香的海水中。
赛依被黑色长披风包裹着，坐在隐没的角落里，单手撑着下巴，暗绿的瞳孔在暗红的发里若有若无地显现出来，脸色苍白。
遇到陌生人的搭讪，他就朝对方举起酒杯，晃晃手腕，歪着头笑一下。
往往就仅仅他这个动作而已，对方就会停滞好几秒。
当他歪头的时候，暗红的发滑下，就露出一只慵懒的眼。
那种长期失眠引发的黑眼圈就像是烟熏一样浮现在他的眼周，这种病态却让他的面容拥有一种神经质的美。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着节拍。
一个个妖娆的舞女时不时依靠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腿上喂他吃东西，或者给他几个吻。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远远的看他，这是个沉默于阴暗的男人；当他对着你微笑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是一个红色的魔鬼，慵懒、诱惑却又疏离。
不愧是与西瑞尔流着相似血液的人。
“嗨。”
赛依喝了一口酒，然后抬眼看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话。
灰色的长衣，亮闪闪的项链，黑色的长腿袜包裹着两条形状完美的长腿。
不要怀疑，这个只是恢复正常装扮的雅丽娜。
赛依抬眉：“喝吗？”
“当然。”
雅丽娜坐在他的对面，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支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轻笑道：“怎么了殿下，你都在这里安家啦？陛下允许你常来这种地方吗？”
赛依站起来，从雅丽娜那里取出一支烟，然后弯腰，就借着她的烟点燃自己的。
两个人的脸一下子靠得很近。
“喂，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雅丽娜皱眉。
“我早就会抽了好不好。”
“那以前你怎么不抽？”
赛依看向窗外，淡淡道：“以前没有值得抽的事。”
“哈哈,什么是值得抽烟的事呢？”
他没有转过脸来，但是轻佻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切。”雅丽娜捻灭烟头，严肃地说：“不过我看你还是不要多来这种地方，我看陛下会担心的。”
“他不在意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哦，你知道啊？”
“晕，你那是什么态度？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赛依举起酒杯，在面前微微晃动。
聚光灯的光芒晃过来的时候，暗色的酒水一瞬间闪耀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他一瞬间就像回到了那一天。
在那个充满着蓝色芬芳的夜里。
…………
那天，西瑞尔就坐在对面，这么近的位置，看着他喝酒。
他喝酒的姿势的确很美。让人无法挪开眼。
酒杯就像是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绽放的蓝色玫瑰一样，他睫毛微颤，慢慢仰着头，然后一饮而尽。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白皙的下颌上，微凸的喉结上下摆动。
……
渐渐的，他手指之间的蓝色液体开始变色了。
他微微舔唇，清晰地看见了他微张的嘴里沾了血的白牙……
……
赛依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身体顺着椅背稍稍向下滑，然后又慵懒地笑了，说：“我们能有什么问题，你不要乱想了。”
“哦是吗，看你一副衰神的样子！”
那天，赛依又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他又做了噩梦。
不断重复的，噩梦。
梦见西瑞尔完美的容颜，梦见他浑身浴血。
自己隔他只有几米远，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屏障，无法击碎。自己猛烈地击打着屏障，连拳头都已血肉模糊，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住手！不要！！”
不停地呼喊他，可以他没有看自己一眼。
他只是自顾自地杀人。
杀人。
杀自己，最珍惜的人。
杀自己最珍贵的回忆。
杀自己渴望着用生命保护的一切。
在他将妈妈的头颅砍掉，那些飞溅的鲜血恍若瞬间凝固在油画中的红莲，未干的红色颜料一滴一滴地从匕首上滚落……
时光恍若凝固了。
他的脸上是美丽到极限的微笑，残忍得让人不知所措。
“不要啊西瑞尔，不要让我恨你！”
“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啊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呢……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啊！！……”
跪在地上求他，喊到不能再喊，痛到麻木的时候。
他终于结束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半边身体包括半边脸都溅满了血液，他优雅地走过来……
他半蹲在自己面前，他望着自己，万花筒眼睛里是鲜红的一片。
然后，他竟然流泪了。
红色的泪。
他的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声音干涩，似乎很痛苦：“你不会离开我吧？赛依，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从来不曾这样。
……
很快，“赛依和雅丽娜是地下恋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宫，甚至整个王国。
各大媒体上，各大新闻报刊上，他们在酒吧里喝酒的照片，甚至还有媒体宣称他们拍到了两人接吻的照片，以及同居……
总之，很快两个人被当做公认的恋人了。
很多了解雅丽娜的人笑道：“怎么？万年只吃美女的男人婆这回吃帅哥了？”
“我看这不太可能，雅丽娜可是纯种的百合啊。”
“就是就是，我家的小雅不可能变直的！她明明已经有我啦！”
“但是我觉得很可能啊，说不定我们小雅口味变了也不一定啊，你们不觉得她最近变女人了吗？”
“啊！不要啊！！”
这样下来，每次赛依和雅丽娜一起，就会被无数的人吹口哨起哄，但是两个人都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依然我行我素。
不过有时候外界真的传得太荒唐了，连雅丽娜都说：“你在害我吧，我看哪天自己被陛下碎尸万段了都不知道呢！”
“放心，他不管的。”
其实，西瑞尔真的不管。
赛依不明白，他真的不在意吗？
难道不会有一点生气吗？
自从那天赛依反常的行为以后，西瑞尔就不再和他一起睡了。他又很忙，所以两个人天天见面的次数真的少之又少。
赛依知道，他绝对早已听闻自己和雅丽娜的传闻，因为他曾经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了报纸的头条就是一个大大的照片，上面的自己侧着脸，一副与雅丽娜接吻的样子。
但是西瑞尔一次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赛依也知道，每次自己睡了以后，西瑞尔都会来坐在自己身边，长久地凝视着自己，但是不会有其他的动作，每次都很久以后，他才后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悄悄离开。
他明白了。
西瑞尔这样做，是在无条件地选择相信自己，无条件地原谅自己。
但是，明白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有一个夜晚，西瑞尔又坐在了自己身边。
长久地沉默以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独有的香味慢慢流溢在赛依的鼻尖，然后，赛依感觉到了他越来越近的呼吸。
他突然心跳加速。
西瑞尔要吻自己！
赛依的头突然轰隆了一下。
可是在两个人的嘴唇还只剩下一厘米的时候，赛依转过了头。
明显地感觉对方僵硬了。
明明拒绝的人是自己，赛依却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枕头湿了才可以入睡。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深深的忧伤就像坟墓一样。寂寞会让人感到恐慌。每天，枕头湿了才可以入睡。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想裹住自己，逃避着一切继续沉睡。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懦弱。
其实他只需要真的忘记所有的责任感，继续快乐就好了啊，可是他办不到……
…………
然后，当他办裸着身子躺在宾馆里，旁边躺着已经昏迷的雅丽娜时。当他面无表情地将注射器插入雅丽娜的手臂，慢慢地采集鲜血的时候。
这已经说明了，赛依变了。
又可以说，赛依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角色。
他终于不再迷惘于这个异世界里，他终于夺回了理智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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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46 最后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文字，发现自己并没有写出人物的感情。所以我仔细地增加了一些内容。这章我重写了很多次，但是大意没有变。
承认写这章让我打击颇深。但是写作就是在寂寞里，打击里，期待里锻炼成的吧。
深蓝色的海流从窗棂流溢进来。
赛依独坐窗前。
他微微勾起嘴角，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然后捣鼓了半天，竟然抽屉里还有暗层！他打开暗层，当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触碰到灰色的网的时候，网自动破了，他轻轻拨动着里面的试管。
然后他随便拿出一支，上面有一个英文字母“M”，那当然就是米基德兰的了。
拿在眼前轻轻地晃，映着窗外时隐时现的生物等，试管里鲜红的血液变得透明……
赛依突然从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欲望。
想要撕碎东西，想要啃咬吸吮，想要品尝一种浓烈的味道，想要看液体喷溅的样子，想要见证死亡的快感。
他突然猛地把试管放回去，然后抱紧头。
手肘碰到柜子上发出闷声，但是他只是睁大眼就像惊慌的小动物。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不再是暗绿，他的瞳孔里闪现着野兽一般的碧绿……那是如同西瑞尔一般嗜血的眼光。
这天夜晚，赛依曾经想过无数次，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状态过。但是，现在真的到了，他倒平静了。
夜晚，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
依旧，在夜晚的钟声轻柔地敲响12声的时候，西瑞尔轻微到近乎无声的脚步传进赛依敏感的耳膜。
一圈一圈涟漪荡漾在西瑞尔的周围，他轻轻走到窗前，悄悄地拂开暗蓝色的床帘，接着坐在床前。
还是像平时一样，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轻轻地伸出手指抚摸赛依光滑的脸颊，理理赛依有些凌乱的刘海，帮他拉拉被子。
无数次，赛依想着睁开眼看看他，但是都放弃了。他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睫毛不要颤动，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
西瑞尔却叹了一口气。
“赛依，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赛依可以想象，他现在一定托着自己的脸颊，半寐着双眼，他无奈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他心里笑了，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了解他，习惯他啊。
然后，赛依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被窝，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自己的指尖碰到了他微凉的手指，然后他轻轻握着赛依的手指。一点一点交叉，直至十指交缠。
“我真想永远握住你的手，你知道吗？”
西瑞尔的声音犹如梦呓，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边。
赛依的心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猛地沉了一下。
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西瑞尔的目光，感觉到他的手指，嗅到他的味道……然后，感觉到西瑞尔另一只手的手指，滑过赛依的鼻梁，轻轻地碰在赛依的嘴唇上。
微凉，就像是小憩的蝴蝶一般。
“我想吻你。可以吗？”
然后，他的手指滑到了赛依的下颌，微微控制着，然后赛依清晰地感觉到他柔软的双唇，还有随之而来的呼吸！
赛依终于大大地睁开了双眼。
想着那是畅饮过无数鲜血的嘴唇，心里就无限抵制着，所以他紧紧闭着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自己的心一样。
眼前的西瑞尔却对赛依显而易见的拒绝视而不见。
微微斜着头，手指轻揽着赛依的后脑勺，似乎相当沉醉。半寐的眼闪耀着淡淡的光泽，赛依很害怕，他那种显而易见的迷恋。就像是永远也看不明白的，银河系的星辰。
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只是两个人的嘴唇贴着而已，赛依的心跳却像擂鼓一样。
也许是太近了，眼前的人的模样渐渐模糊了。
然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眼角。
只不过夜晚太黑暗，只不过因为赛依处在阴影的部分，所以他的表情，他的一切皆隐没在了迷一般的温柔里。
只是嘴唇相碰的时间，时间停滞了。
时间就像一个小小的马车，拉着赛依踏过了一片又一片生命的树林，穿过河流，穿过荒原，来到最初的时候。
来到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坐在琴凳上，眼巴巴地看着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手指，慢慢地在琴键上翩飞，追随着指尖的踪迹，透过他看他背后波光粼粼的海流。
……
在他拿着颜料挥舞的时候，悄悄扯扯他的衣角，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小小的指尖就触到了他光滑的脸，接着，一个很难看的哭脸就在他脸上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