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四
那天以后， 便再没有人让乔玥递过情书，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直到升了初中，才知道那时的季长澜在学校里有多么受欢迎。
刚开学没多久， 同桌孔柏菡就神神秘秘的凑到乔玥耳边，指着掌心大小的手机屏幕问：“乔玥，你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吗？”
那年的手机刚有拍照功能，摄像头拍出来的照片很不清晰， 然而乔玥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季长澜。
似乎是抓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浅白衬衫坐在窗前，眸底的神情还未掩去， 略微失焦的眉眼看起来安静又柔和， 映着古榕浅浅斑驳的光，就好像透过屏幕望过来一样。
有种出乎意料的深情感。
乔玥眼睫颤了颤，看到他掌心里放着个浅蓝色的小方盒子， 她依稀记得，盒子里装的好像是她前几天刚送给他的蜜青梅。
这是她假期时和外婆学会做的，当时的季长澜收下后只是弯了弯唇， 什么也没说， 她当时还以为他不喜欢吃呢， 却没想到会重新出现在他掌心里。
孔柏菡看着乔玥呆呆的样子， 一脸八卦的笑道：“就知道你这个乖乖女不认识，这个照片虽然是前几天刚从隔壁二中传出来的，但他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的大佬呢。”
“大、大佬？”
乔玥只知道季长澜是前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从这所学校毕业的， 却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大佬。
看着一脸茫然的乔玥，孔柏菡像个知心姐姐似的说道：“是啊，你别看照片里的他眼神这么温柔，你都想象不到他对别人有多狠，之前学校里有个男生找他茬，直接被他掐着脖子从楼梯口丢出去了，摔了满脸血……”
前桌许园园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转过头来，连声附和道：“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那个男生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学期都没来上学……也不知道这照片谁拍的，不要命似的，他之前在我们学校可是连毕业合影都没照呢。”
孔柏菡砸砸嘴，小声说：“听说他那天心情不错，就没管拍照的人，瞧瞧他这眼神，说不定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青春期的女生总是对容貌俊美的男生特别感兴趣，乔玥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季长澜，只觉得她们口中那个性格冷漠的大佬离她遥远极了。
季长澜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事，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优雅温和的样子，她昨天去霍阿姨家写作业时，还朝他丢过枕头呢。
而当时的季长澜只是笑着说了声“别闹。”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儿也不像她们口中的狠戾样子。
乔玥眨眨眼睛，正在心里默默怀疑传言的真假时，身旁正起劲的孔柏菡恰好对许园园说了一句：“你别不信，他毕业那年，学校里还传出他恋妹的新闻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根本就不像是空穴来风……”
恋妹？
乔玥的杏眼儿弯了弯，随即悄悄低下了头。
传闻果然是假的！她知道，阿凌根就本没有什么妹妹，又怎么会恋妹呢？
*
这一年季长澜刚上高二，因为课程繁忙的缘故，乔玥已经不让他接送了，只在晚上做功课时，才会去找他辅导，所以同学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白日里听着同学们八卦的话语，乔玥写作业时总是忍不住偷笑，一旁支着下巴的季长澜轻轻推倒了立在她面前的书，低声问她：“你笑什么呢？”
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赶忙收敛笑容：“没有没有，就是忽然想起一个笑话。”
季长澜问：“什么笑话？”
乔玥不好说是关于他的传闻，只能编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给他听，一旁的季长澜听完后只是象征性的弯了弯唇，随即漫不经心的问她：“有喜欢的人了？”
小姑娘被他问的一愣，抬起一双杏眼儿看向他。
他眉眼低垂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优雅柔和，面容平静的看不出半点儿情绪，然而当乔玥触及到那双神色淡淡双眸时，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就像是被人一眼看穿心底似的，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乔玥赶忙摇了摇头。
窗前月色静谧，暗光中男人俯身轻轻执起她的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瞳就这么眨也不眨的凝视了她许久，忽然低声道：“但愿你没有。”
不然我就……
季长澜眼中的暗色一纵即逝，小姑娘微张着嘴巴像是被他吓到了，等回过神时，季长澜已经静静靠回椅子上，淡漠优雅的神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乔玥偏了偏头，只觉得今天的季长澜奇怪的很。
脑中想起孔柏菡之前说的事，小姑娘忽然又笑了笑，凑到他跟前眉眼弯弯的问：“那阿凌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觉得我会喜欢谁？”
季长澜轻抬指尖点上她的额头，略微顿了一瞬，才低声在她耳旁说：“你还太小了……”
院子里的蔷薇花垂下枝头，初初长成的少女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太小，并没有听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
乔玥初二的时候，c市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虽然乔玥在拥挤的人流中扭伤了脚，所幸的是并没有人员伤亡。
这天放学特别早，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教室，同桌孔柏菡看着乔玥肿胀的脚踝，有些担忧的问：“乔玥，你这还能走吗？要不我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吧。”
这年的赵惜萍才生下弟弟乔瑞不久，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就搬到了乡下的外婆家暂住，乔家梁心疼媳妇又不放心闺女，每天两头跑，看上去比平时憔悴了许多。
乔玥不想父母太过担心，轻轻摇了摇头，扶着桌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声说：“能走的，你扶我一下就好。”
孔柏菡连忙扶住乔玥，前桌的许园园也过来帮了把手，说道：“等等出了学校先叫辆车去医院吧，你家里有人吗？”
乔玥轻声说：“有人的，我爸晚上会回来。”
“那就好。”
两个闺蜜扶着乔玥下楼，路过的男生红着脸想上来帮忙，都被乔玥微笑着婉拒了。
初秋的天空湛蓝湛蓝，阳光照在少女微卷的发尾上，她步履蹒跚的向校门口走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前明媚的光，额头不一会儿就蕴上一层薄薄的汗。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轻轻往下落。
孔柏菡刚从包里找出纸巾，一旁的许园园就忽然顿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前方。
“快走呀。”孔柏菡拍了她一下，“傻站着干嘛？”
许园园憋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那个季、季……你自己看校门口！”
“卧槽！”
乔玥呆呆的抬起头。
碎金似的落叶铺在地面上，光影斑驳的树荫下，身形修长的男人停在她面前，伸手扶住了小姑娘摇摇晃晃的身子。
校门口的喧哗静了一瞬。
两个闺蜜僵站在原地，宛如傻掉了。
季长澜垂眸问她：“扭到脚了？”
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淡雅清润的气味儿萦绕在鼻间，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掌心沁出的薄汗。
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道路旁驻足。
纷飞的落叶旋在水塘里，漾起一圈圈儿细小的涟漪。
季长澜缓缓在乔玥面前蹲下身子，轻抬指尖挽起她的裤脚。
少女肤色白皙，原本纤细柔嫩的脚踝此刻肿成了手掌大小，突起的肿块泛着一点儿淡粉色的红，仔细点，还能看到几道浅浅的擦伤，像是刚刚摔了一跤似的，格外惹人心悸。
季长澜指尖轻拂过她脚踝处的伤口，听到小姑娘小小的抽气声，他苍白的唇抿的很紧，连指尖都带上了细微的颤意。
乔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季长澜，印象中的他永远是优雅从容的模样，似乎永远都不会心急，也从来没有将腰弯的这样低。
那双淡色的眼瞳里映着乔玥看不懂的晦暗情绪，她悄悄将脚往身后蜷了蜷，小声和他说：“阿凌，有同学在看呢。”
季长澜“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垂，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浅浅淡淡的影。
他缓缓站起身子，不由分说的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情急之下的乔玥只能悄悄向两个闺蜜挥了挥手，很快就被季长澜抱离了学校。
孔柏菡和许园园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
乔玥把脑袋搭在季长澜肩膀上啊！
还和他咬耳朵！！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酸爽的气息。
*
两人从医院回来后不久，乔家梁就赶回了家里，当时的季长澜正垂着眼帘帮她敷药。
乔玥听到门响后，忙将脚丫从他掌心里缩了回去，少女温温软软的肌肤从他指尖擦过，季长澜眼睫颤了颤，忽然抬眸，对上她亮晶晶的杏眼儿。
似乎有些怕痒，小姑娘一双杏眸里盛满了水色，在触上他的眸光时微微愣了一瞬，像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
明明只是帮她敷药而已。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慌张感，就像是早恋要被父母发现似的，让她下意识的就将脚丫缩了回去。
她的小脸红了红，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爸爸回来了。”
季长澜微微弯唇，看着她水汪汪杏眼儿，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回到家里的乔家梁顾不得换下外衣，就跑到了乔玥卧房里，站在床边神色担忧的问：“玥儿，你的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乔玥眨眨眼睛，有些诧异的问：“爸爸，你怎么知道我脚扭伤了？”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啊。
乔家梁道：“阿凌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你也是，怎么都不跟爸爸说一声呢。”
乔玥笑着说：“我觉得不严重，就没和爸爸说，爸爸不用担心，医生说过没事的。”
乔家梁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闺女向来懂事，从不给父母添麻烦，偏偏他又是个心大的性子，女儿要是不说，他就想不到下午地震女儿可能会扭伤脚。他看着女儿脚踝处馒头大小的鼓包，和已经敷好的膏药，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爸爸做的还不如邻居家的孩子好。
他神情关切的问：“爸爸今天就不去外婆家了，你想吃点什么？爸爸去做给你吃。”
乔玥抬眸看向身旁的季长澜。
从学校接她走以后，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有在她说话时才轻轻应上一声，乔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这会儿听爸爸问起，她伸手轻轻扯了下季长澜的袖子，语声轻软的问：“阿凌想吃什么？”
乔家梁听闺女这样一说，也忙说道：“啊对，阿凌也一起留下来吃饭吧，你想吃些什么？叔叔去做给你。”
季长澜从床边起身，微弯着唇角语声温和道：“不用麻烦了，我妈妈在家等我呢，我回去吃就好。”
他摸了摸乔玥的头，轻声说：“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姑娘乖巧的“嗯”了一声。
乔家梁将季长澜送到门口，回来后一边洗菜一边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也太冷淡了些。”
缩在被窝里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轻轻摊开掌心，看着季长澜刚刚塞给她的糖。
他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阿凌。
一点儿都不冷淡。
*
初秋的月色宁静空远，花期已过的小院里落下一地碎零零的叶。
季长澜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霍景妍。
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裙，发丝挽在耳后，眼眸一如既往的优雅温和，眼角却留下了岁月走过的痕迹。
看到季长澜回来后，她弯了弯唇，柔声问：“阿凌，你今天逃课了吗？”
季长澜没有隐瞒，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说：“玥儿的脚扭伤了，我送她去了趟医院。”
霍景妍没有责备他，询问了乔玥伤势后，才轻声说了一句：“老师说你地震后就不见了，应该不是玥儿给你打的电话吧？”
季长澜眼睫颤了颤，推开房门走到了房间里，轻声说：“她没有给我打电话，是我不放心她。”
霍景妍站在门前看着他：“阿凌，妈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妈妈也知道这样问你很残忍，可是玥儿还小，你的想法，她明白吗？”
“我可以等她。”
夜晚的风吹起纱帘一角，温暖柔和的光束照在男人脸上，他淡色的眼眸凝望着远处暖橘色的小窗，语声平静的说：“妈，你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我，曾为她疯过。”
……
从季长澜记事起，他的性格就很冷淡。
他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去世，当时的霍景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那天下午他推开房门，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母亲，和鲜血染红的裙摆。
霍景妍很爱他的父亲，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霍景妍都害怕看到他。
他会让她想起去世的父亲。
霍景妍从未在生活上苛待过他，也不会像别的母亲一样打骂孩子，甚至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