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走后门

　　说完这句话，俞遥的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杨奉的身影。

　　不管是之前偷猎的案，还是光头杨勇的坠崖身亡，C市的这一系列事件里，除了宗迢和苏灿外，参与度最高的就是杨奉了，更何况，他当时也完全有机会接触到陈翠。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之间，她很快又在心底否认了自己的无端猜测，杨奉跟宗迢是十年的老相识了，之前从未有过什么异样表现，而且就是为了他的妻女着想，他都没有立场去帮幕后之人做事。

　　她朝宗迢看过去，他正倚在窗台边上，不知何时摸出一支烟点上了，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暮色里隐约着，透过袅袅的烟雾，她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宗迢？”

　　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宗迢很快就掐灭了，回头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好了我不抽，就过过嘴瘾，小管家婆。”

　　“谁管你，”俞遥将他沉甸甸的手臂从肩上拿下去，轻飘飘地递给他一个眼神后，才正色道，“苏灿的事情，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要真是警局内部出了问题，上一个是苏灿，下一个可就不知道轮到谁了，而且，不是谁都像苏灿的运气这般好，能死里逃生的。

　　“我在已经跟姜局商量过了，如果真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迟早把人揪出来，你不用操心这事，”宗迢拉过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然后才继续往楼下走，“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俞遥却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心微微“咯噔”了一下，姜局是市局的局长，宗迢跨过了分局的领导，直接跟他商量，这是真的怀疑上他身边的人了吗？

　　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宗迢干脆弯下腰，冷不丁地把人抱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问你话呢，傻丫头发什么愣，想吃什么？”

　　“火锅吧。”

　　**

　　俞遥并不知道宗迢联合姜局，到底设了什么局，但是她也渐渐地，没有精力顾及到他那边的事情了。

　　因为她们准备了一学期那场生化设计竞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临近报名通道开启的前几天，她们的实验室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之前一直带着她们的那个导师，在某天早上，突然宣布，要临时加一个人，进她们的团队里。

　　加一个人进来，意味着拿到保研名额的成功率就要相应地减少几分，更何况之前她们这个团队，再怎么面不和心也不和，也好歹合作做了一学期的实验研究了，才勉强做出来一点东西，凭什么要把果实分给别人？

　　宿艺身为队长，第一个不同意。

　　她倚着门，笑眯眯地望向那位女导师：“老师，您突然这样搞我们，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哪怕俞遥再不待见这位学生会副会长，见她能直接拦住老师正面刚，心底也为她叫了声好。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搞你们？”那个女导师瞬间冷了面孔，语气也有些不太好了，“要不是我一直带着，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本科生，能做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锐利了，她扯了扯嘴角，把声音压了下来，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是为你们着想，这种全国性的竞赛，成员越多越好，加一个人进来，也不会碍着你们什么。”

　　这明显是个，给双方台阶下的借口。

　　这一学期以来，俞遥跟这个女导师打的交道还算多，潜意识里，她不觉得她会是那种帮人走后门的人。

　　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把穿到一半的实验服，重新脱了扔到一边：“老师，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我一个人参赛，我也能拿奖。”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也没人窃窃私语了，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纷纷朝她望过来，目光愤愤不平，又有些不安。

　　俞遥没有看她们，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当初没有报个人赛，而是跟其他人一起做实验，只是觉得这些人聚在一起，能做出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的东西。”

　　“所以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您总得给我们个理由，这个人在我们耗完心血后，才加入进来的必要吧？”

　　女导师把视线投向俞遥，似乎是想斥责她，但不知为何，她终究只是嘴唇嗫嚅了几下，脸上竟隐约显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来。

　　俞遥懂了，估计是受人所托，而且不得不答应的那种。

　　实验室里正僵持着，门口却突然凑了个脑袋过来。

　　“哟，这么热闹啊？”

　　那个男人戴了副眼镜，笑眯眯的，是楼下实验室的博士导师。

　　他笑着瞥了眼宿艺，又重新看向俞遥：“你们两个，今年都大三了吧？可悠着点啊，这可是保研的最后机会了，好好珍惜啊，不然要是被取消参赛资格了，也得不偿失，是不是？”

　　说着，他朝身后招招手：“陈妍啊，还不过来，跟你们王导打声招呼？”

　　俞遥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被塞进来的人，会是陈妍。

　　比俞遥脸色更不好的，是宿艺，她的面色简直可以说是因为愤怒而扭曲了，直直地望向陈妍：“你做什么了？！”

　　陈妍也不搭理她，只是望着王导师，笑得腼腆：“王老师好。”

　　“王导师啊，这姑娘是孙教授推荐的，估计还挺还不错，你就照顾照顾下咯。”那位男导师笑意吟吟地搁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王导师望着这一屋子的女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内部矛盾你们自己解决吧，别影响到后边比赛，我要过去开会了。”

　　她一走，陈妍就笑容尽敛，变了另一副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门，顺手拎起凳子上宿艺的实验服，扔到水槽里，抱着胳膊悠哉游哉地坐了下去。

　　宿艺气得不轻，从水槽里捡起实验服：“陈妍你有病吗？”

　　陈妍无辜地抬头望她：“呀，是你啊，副会长大人，真不好意思，没认出来。”

　　“我还以为上次在论坛发帖子造谣的事情被曝出来后，你就该退学了呢。”

　　宿艺的眉头骤然拧起，下意识瞥了眼被造谣的当事人俞遥，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陈妍向来不敢与自己正门刚，今天哪里来的胆子？而且，她跟俞遥，不是早就结下梁子了吗？

　　俞遥望着陈妍，也觉得她跟初一见到那回，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的说不上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有化妆的缘故，她那张精致得有些僵硬的面孔，看起来格外凌厉阴冷，又似乎泛着一层颓然的灰白色。

　　宿艺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恍然大悟般，似笑非笑，悠悠地拖长了音调：“我说呢，呵，为了走个后门，你也是够拼的啊。”

　　俞遥眉心一跳，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是宗迢给她打来的。

　　刚好她不怎么想看这出戏，径直出了实验室，走到休息间，借着咖啡机运作的声音问他：“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

　　俞遥松了口气。

　　那天宗迢告诉她姜局已经做好请君入瓮的打算了后，他们便很快放出去了苏灿已经开始恢复意识，估计不久后就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假消息。

　　苏灿看到过凶手的脸，只要他醒过来了，就没有凶手的活路了，因而这个凶手，一定会在苏灿醒过来之前，找机会下手。

　　宗迢昨晚一晚上没回来，虽然他没有说，俞遥也猜测他多半是去执行这个请君入瓮的计划了。

　　但听宗迢的话里情绪模辨，她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不是你们局里的吧？”

　　“是，而且是你见过的，”宗迢的语气里却并没有半点的喜意，“当时审问你的那个，周家那个隔了好几代的亲戚，周康成。”

　　俞遥有些意外：“是他？”

　　转而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年前的那个大宗偷猎案，周康成也是参与了的。

　　“昨晚凌晨摸进医院，打晕了一个看守的人后，就想去拔苏灿的氧气罩，我们原地把人按住了，”宗迢叹了口气，“但有一点，他拒不承认自己是之前袭击苏灿的那个人。”

　　俞遥：……那他还去拔别人的氧气罩？

　　无论如何，抓到了人，宗迢心底的一颗不定时炸、弹也算是解除了，语气总算能轻快起来，意有所指地哑声道：“遥遥，明天周末吧？我们做点什么？”

　　瞅了眼隐隐传出嘲讽声的隔壁实验室，俞遥重重地叹了口气，吐槽道：“我只想睡觉。”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那端，宗迢像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笑出声来：“都听遥遥的，那就一起睡觉吧。”

　　低哑的男声暧昧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俞遥的头皮微麻，红着耳垂匆匆解释：“不是那种睡觉，是正经的睡觉！”

　　“哪种正经法？”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俞遥面无表情地直接挂了电话，刚一转身，却发现陈妍不知何时居然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轻笑地望着她，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走廊的灯光是白色的，休息室里的却是暖黄，陈妍的脸一半惨白一半暗黄，险些没把人吓死。

　　而且不知为何，俞遥盯着她，总觉得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有些空洞麻木，如果说上一次看到时还有些生气，现在就彻底像一具提线木偶了。

　　见她皱眉，陈妍率先微笑着开口：“那个警察，是你的男朋友？”

　　俞遥没有答，转而扯开话题，反问她：“贷款的事情弄清楚了吗？那群人没再缠着你了吧？”

　　陈妍垂了垂眼眸：“还了。”

　　“那就好。”俞遥点点头，端着咖啡，跟她错开身体就准备出去。

　　陈妍却猛地伸手拦住她，哑着嗓子开口：“你不问我，怎么走了后门的吗？”

　　俞遥的脚步一顿，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良久以后，把手里还氤氲着热气的咖啡杯放进她的手心里：“陈妍，别做傻事。”

　　说罢，推开她的手离开。

　　陈妍怔怔地盯着手里的咖啡，直到俞遥走远了，才骤然拔高音量：“你看！你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的实验室，我想进就进了！”

　　俞遥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妍却仍然觉得不甘心，她望着俞遥的背影，得意地笑，笑着笑着，泪水就慢慢蓄满了眼眶。

　　等俞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她捧起手中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烫又苦，却把全身上下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颤抖给抑制住了。

　　她挺直了背，魔怔似的喃喃自语：“以前没钱的时候，我喝速溶咖啡，她们笑我穷。上周直播，不小心泡了杯速溶让她们看见了，却都夸我人美又节俭。”

　　“你看，连节俭这种品德都分贵贱。富而节俭，是节俭，穷而节俭，只是因为穷。”

　　作者有话要说：

　　咳，遥遥柯南体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