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天一早， 王庆安就找人把农具都送到钢厂去了，倒不是一点没留，就留了自己村子一个村的。
美其名曰互相借着使， 留谁的都一样， 是个人都知道， 欧家村的队员们是借不到的。
欧有信带着几个壮劳力， 第二天直接上山干活去了，闫大磊问他， 她就说到山上找木头做工具。
这种地啊，没有农具还真不行，总不能用手刨吧！于是基本上全生产队的人都投入到手工做农具的工作中了。
山上铁锹和锄头一样一把，后来欧蓉又弄了斧头锤子来，顺便把市里木匠用的那一套工具也弄了回来。
几个村民就着现有的东西做可几个窝， 像是鸡鸭啥的，动手做栅栏围着就行， 就是兔子挺麻烦，会打洞的，得用砖块铺地才行。
猪，牛， 羊都必须用土盖窝棚才能。
现在人数是差不多够了， 但是工具差太多了，买农具的任务就交给了欧蓉。
因为所有的村里人都以为，现在镇上有市里来的等着跟欧蓉接洽的人，这些人连那么多活物都能弄来， 再想办法弄几件农具， 不是轻轻松吗！
村里的人都挺放心的，欧蓉能有啥办法？只能去供销社买啊， 还好认识个张师傅，他小姨子就是镇上供销社的。
钱票欧蓉有不少，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是她买的，偷摸着包了供销社所有的农具，又预定了，二十几把。
中间为了感谢张师傅和她小姨子，又投其所好的拿了几斤水蜜桃，和苹果。
把两人高兴坏了，为啥买这么多农具，欧蓉也没瞒着张师傅，直接实话实说。
反正以后村里起来了，这些个作物也得卖到国营饭店去。
对合作商没必要说谎。
张师傅一听也挺有兴趣，大晚上的，借了辆自行车就去了欧家村，顺便偷着帮欧蓉把农具送上山。
要说供销社既然能买到，就算贵也应该有生产队的人愿意买的，问题就是不敢买。
生产队自己的都得送去炼钢呢，再买了，还得送，留不下，也就造成了农具的滞销，又缺又滞销，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时代可能会有了。
自从欧有信带着仅有的壮劳力，去山上干活以后，这生产队地里的活就更没人做了。
闫大磊天天威胁着他们要扣工分，没一个人鸟他，从不上工的第一天起，这工分队员们就没打算要了。
欧有信早就提前做好了他们的思想工作了。
一看威胁不好使，闫大磊就想着，偷偷跟着村里那几个不上工的人，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些啥。
不过村里人都防着他了，每回他跟踪的人都能发现他，然后不是拦住他不让他上山，就是被带到山里转圈圈。
闫大磊越想越不对味儿，第二天干脆自己满大山的找，就不信找不到。
实际上山里挺大的，村民们也怕万一不小心被发现，所以弄个好几个养殖地，光养鸡的地方就圈了八九个。
这些养殖地有的在比较深的地方，有的没那么深。
深山也怕有动物吃了家畜，现在大部分的村民们都在挖鱼塘呢，把鱼塘挖成护城河那样的，然后中间盖个土房子，养大型动物。
剩下的村民就在必经之路上做手工，编个筐，搓个麻绳，麻袋之类的。
闫大磊一上来就被发现了，村民把手上的麻烦网闫大磊头上一套，就是一顿毒打。
次数多了闫大磊就不太敢上山了。
每次闫大磊挨打完了，回家就要骂骂咧咧的打媳妇一顿，有时候也打女儿，但是白莲挺护着闫冬的，所以基本都是打在白莲身上了。
这天白莲又挨了打，闫大磊一脚踹到白莲身上：“臭娘们，长了一身贱皮，一天不揍你就浑身不舒坦。
滚。”
闫大磊经常打完她还要把她赶出门，冻上几个小时才让进屋，她没死真是命大了，病了几次都挺过来了。
不过进屋以后又是另一种折磨，白莲宁愿一直在外面受冻。
闫大磊这一声滚，白莲二话不说就往出走。
“等会儿。”
白莲转过头看了一眼闫大磊，然后垂下头遮住了眼里的恨意。
她自己选的路，早已经料到了，也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但是这都不妨碍她恨这个男人。
可悲的是，自己，妈妈，都要靠这个男人才能活下去，只要努力干活就会丰衣足食？
在白莲看来，这句话就是个笑话。
白莲每时每刻都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忍，为了妈妈要忍下去，不知不觉也坚持了这么久。
也许闫大磊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这几天，也不知道欧有信这帮人在搞什么，天天不上工。
你明天去山上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回来和我说。
要是找不到人你就在山上别回来了！
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我真不知道养你还有什么用。
滚去做饭！”说完往炕上一躺，翻过身背对着白莲。
白莲也不愿意和闫大磊待在一个空间里，天不亮就起来了。
白莲是个聪明的，村子里第一个不来生产队干活的，就是张武一家，工分也是不要了的。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白莲就是觉得，张武一家既是开始，又是核心。
所以一大早就在离张武家最近的山脚提前埋伏着。
张武也挺小心，但是一路上也没看见跟踪，眼瞅着就上山了，就放松了一点，加上白莲也是很小心谨慎的人，长得又娇小，以至于张武已经走到鱼塘那里都还没有发现白莲。
白莲就只看见他们挖了一个大沟，不知道干什么的，土房子也盖了一点。
他们要干什么事搞不清楚了，但是看到那么多来路不明的农具，光这一点，反应到王庆安那里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不过白莲可不会告诉王庆安这个败类，这不是正盖着房子吗！白莲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搬进去。
于是白莲趁着人都还没来的时候偷偷的走了，下山也是下的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上山的那些人。
倒不是避开的有多远，也就是在路边草丛偷着躲一下，也就因为这样，村里上山的这些人被白莲记了个十成十。
到了山脚下，白莲也是聪明，等在那里不走，直到看日头，村里人该出门应该都出来了，才慢悠悠的往村里走。
闫大磊肯定在生产队的队部，在王庆安身后溜须拍马呢。
白莲直接就慢悠悠的往老村长家里走，中间看到几个村民，但是没人和她说话。
虽然都很同情这个姑娘，但是她也毕竟是闫大磊的媳妇。
“有信叔在家吗？”白莲知道欧有信上山了，刚才还看见他了，故意装的不知道来欧有信家找他，还喊了一声。
声音不小，估计左右有人在家的都听见了。
欧和平出来一看见白莲也挺惊讶的：“你咋来了？有啥事儿吗？”
“我找有信叔有点事儿。”
“你叔不在家，你晚上再来吧！”欧和平也不想和闫大磊家打什么交到，问都不问什么事，就叫人回去了。
“婶子，我这事情挺急的，让我进屋和你说行不行？我晚上不一定出的来。”说完白莲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一看这样，欧和平就以为是这个丫头终于忍不住家暴，过来找人做主了。
以欧有信在村里的地位，找他没毛病，即使不是村长了，在村里也是说得上话的。
不过这两口子的事儿，再有地位，说了也没用，就怕说了以后闫大磊那王八打的更厉害。
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总不能叫村里人打死闫大磊吧。
欧和平就同情上了，忙把院门开开，招呼白莲进屋，想要开导开导她，再劝劝她，嫁都嫁了除了忍还能怎么样呢？
五十年代的女人，还是挺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离婚？即使白莲是因为受不了家暴而离婚，也是要遭唾骂的。
虽然这时候已经有了婚姻法了，那有和没有也没啥区别，对女人来说，离婚太丢人了，宁愿死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男人有离婚的念头，社会就会宽容很多，但是前途也是毁了的。
就像闫大磊，他打死老婆的事人人皆知，还是有人愿意嫁这样的人，但是要是闫大磊不是打死老婆，是和老婆离婚，没准就没人愿意嫁了。
再五十年代，离婚的严重性，远比一条命更重要，所以欧和平不会劝白莲去反抗，去离婚，反而一心打算劝人家忍一忍。
这边欧和平还在心里打着副稿呢，谁知道那边白莲一进屋，就把门关上了，上来就来了一句：
“我知道有信叔在干啥，我刚从山上下来。”
欧和平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吓懵了。
“婶子，闫大磊让我去看的，我还没和闫大磊说，我想先和有信叔谈谈，你去找他回来吧。”
那还有啥说的？找呗！
于是欧和平，着急忙慌的就上山了，把白莲一个人放家里，反正家徒四壁也没啥好偷的。
欧和平是觉得没啥好偷的，白莲可不这么想，她直接去了欧有信家的仓库，里面放一些杂物什么的，再里面找到一个小瓶子，偷偷藏裤腰里了。
再回屋子稍微等一会儿，欧有信就回来了。
“你想做啥？”欧有信也是痛快，上来就直奔中心。
“我看到你们挖坑了，还有那么多工具，还有一个房子，我要加入。”
“你知道我们在干啥吗你就加入？”
“不管干啥，反正你不让我加入，我回头就去告诉闫大磊，让他找王庆安，带着村民们都来。”
欧有信挺生气，带上白莲风险太大了，她毕竟是闫大磊媳妇，出门干点什么人家闫大磊都要过问的。
好像带上她和她直接告状也没啥区别。
欧有信摇摇头：“你回去吧！”说完去炕上找旱烟袋，想抽上一口。
“有信叔，我求你了！”说完白莲竟然给他跪下了。
“你这妮子是干嘛？”
“使不得啊，使不得。”欧有信夫妻忙上前扶着白莲。
不过认白莲一哭二闹三上吊，欧有信都没松口，但也没一下子拒绝了：
“你和闫冬，我们是真没招了，但是你妈妈秦寡妇她愿意的话，到是可以去看看。
这样就算走到离婚那一步，也不怕没饭吃，再过几个月，闫大磊的眼睛不长在你身上了，到时候再考虑。
暂时只能安排安排你妈妈。”
“安排我妈就行，谢谢有信叔，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
“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走吧。”欧有信赶人。
当天，白莲就带着她妈妈秦蓉上了山，私下里交代完她妈妈，以后不要回王文树村了，就在山里住下，自己就下山了。
回到家，闫大磊还没回来，闫冬在院子里干活。
天色已经晚了，估计闫大磊也快回来了，白莲撸起袖子准备做饭。
闫大磊家事趁一口铁锅的，作为王庆安的头号狗腿，这点东西还是有的。
闫大磊一进屋就看到白莲在和苞米面，准备贴玉米饼子，锅底是糠糊糊，用水兑的稀稀的。
“出去一天看到啥没有！”闫大磊问。
“没有，我怕被发现，自己上山里找的，啥也没找着我就回来了。”
闫大磊上来就是一嘴巴子：“我要你有什么用？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我不说找不到东西你就别回来了吗？你回来干啥？”
白莲都习惯了，低头不说话，甚至手头的活都没有停下。
今天闫大磊心情也不错，所以也没非要揪着白莲打一顿，他自己都失败那么多次，要是白莲真把消息带回来了，他才真会生气。
一边吹着口哨，闫大磊一边往屋子里走：“这帮刁民，明天就让大队长过来给他们个好看，不听话，全都给关监狱去。”
闫冬在白莲旁边帮她烧火，白莲贴了三个成人巴掌那么大的饼子，又贴了六个小饼子，大概也就大饼子的一半大吧。
“贱（人，交给你这么点活儿，你都干不了，还想吃干饭？
滚！”饭菜刚端上桌，闫大磊就骂开了。
“你也滚！”不止白莲这一天没饭吃，连闫冬也吃不上了。
闫大磊上来就抓那个最大的饼子，就着糊糊粥就开吃起来，也没理屋子里的妻女。
吃着吃着，闫大磊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呼吸不上来。
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脖子，眼睛瞪得好像要脱出眼眶了，另一只手，拼命地向着白莲和闫冬抓去，想要抓住什么。
白莲站着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闫大磊挣扎。
闫冬却是吓坏了，尖叫一声就要往出跑。
“站住！”白莲制止。
“难道你不想他死吗？
你这一出去，我就完了，他还有可能被救活。”
闫冬的脚步停住了。
这时候闫大磊已经停止挣扎不动了，眼睛死死的瞪着白莲，并且从眼睛里，耳朵里，口里，和鼻子里，冒黑血。
“我们先吃饭吧，粥里，还有小饼子里都没毒。
估计你这么多年也没吃过啥干粮，别浪费。
以后自己家，自己做主，想吃啥吃啥。”
说着，白莲就捡起来掉在地上的小饼子，吹吹土，又去厨房盛了一碗糊糊粥，就坐在闫大磊的尸体对面，对着闫大磊的尸体开吃。
吃的特别香，闫冬扶着门框就开始吐，不过也只是干呕，空空荡荡的肚子，连水都是吐不出来的。
白莲也没管她，不过过了一会儿，闫冬到是自己好了，捡起了地上的小饼子，倒是没像白莲那么彪悍，对着尸体下饭，只是去了厨房。
闫大磊家这一晚上动静不小，但是一个邻居来看的都没有。
一个原因是闫大磊这人不招人待见，再一个原因也就是因为闫大磊天天晚上打老婆，动静没一次小的，村民们早都见怪不怪了，所以闫冬那一声尖叫也根本就没引来人。
听见声音的左邻右舍，顶多就是翻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得骂闫大磊一句，扰人清梦。
不得不说，闫大磊就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了。
吃饱喝足，白莲抹抹嘴：“等会儿我走了，你等天亮以后再去找村长，有信叔要是问你，你就说你被吓晕了才醒。”
说完也不等闫冬答应，就起身收拾了几件衣服，粮食拿了一半给闫冬留了一半就走了。
走之前还叫闫冬被那么傻，把粮食藏起来，就说她把粮食都带走了，叫她问王庆安要救济粮。
白莲这一走，直接就上山里找她妈妈去了，不过除了在她妈妈面前，她也没在别的人面前露面。
第二天一早，欧有信一听闫冬报信吓都吓死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女娃娃能做出这么吓人的事情来。
瞒是瞒不住的，只能报给生产队的队长，叫王庆安来解决。
头号小弟惨死王庆安是真的非常生气，本来他在欧家村就没有什么人可用，闫大磊这一死，他在欧家村别说话语权，连个眼睛都没有了，真是非常的不方便。
而且在欧家村也很难找到像是闫大磊这样的，在本村没啥亲戚朋友，好控制的，本来张武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居然娶了欧老根的女儿。
眼瞅着欧家村这条线就要摆脱他的控制了，王庆安是又气又急。
都怪秦蓉那个臭婆娘养的好女儿。
王庆安气冲冲的，带着一大帮的人闯进秦蓉家里，无奈人去楼空。
一问之下才知道，出事前，白莲那个贱）女人，就已经回来带走了秦蓉。
现在两个人都跑了，连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这绝对是蓄意谋杀，被他抓到绝对要给她好看。
“虎子，去把牛车拉过来，我要去趟镇上。”王庆安开口。
先报公安局，再去镇委那里打个报告，这么恶劣的事件，绝对不容姑息。
“队长，你要去镇上公安局啊？”虎子探头探脑，还故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度。
“废话！你这是干啥？又不是做贼。”王庆安顺手打了虎子脑袋一下。
“不是，队长，我就想着吧！白莲可是咱们村的，这事情闹大了，咱们村里出了个杀人犯，多不好听啊。
对咱们生产队也有影响，前年咱们队不还评上了先进个人，先进集体吗！
这要是出了杀人犯，还说啥先进啊！不成负面的榜样就不错了。
再说，那个闫大磊也不是啥好人，还不是天天打老婆，才被老婆杀了。
他和欧家村的村民关系也不好，村民们指定不带愿意在公安面前说他好话，不说他死的好就不错了。
主席都说了，迫害妇女，是旧社会恶霸行为，不可取啊！
没准让公安局的知道了，还反倒给那个贱）婆娘一个小红旗，鼓励她的反抗精神。
要真那样就呕死了。
怎么想报公安对咱们都没啥好处啊。”
王小虎这一番话，说的王庆安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对，不能这么干。
认定了白莲的杀人罪，是他这个队长没有管好队员，不撸了他就不错了。
要是白莲不算杀人罪更惨，他这个队长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迫害妇女的事情发生，还不管不问，不解决问题，导致妇女反抗杀人，这一个恶劣的结果，怎么想他这个队长都要负责。
“玛德，少了一个得力干将，还踏马得帮着遮掩，真踏马憋屈！”王庆安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虎子，你说这事儿得怎么办？”
“反正闫大磊死都死了，我们就把他当社会主义的毒瘤，拉他的尸体出去斗一斗呗！
斗个几天，给上面打个报告，说闫大磊不服管教，死不悔改，还想着逃跑，被人民群众处决了。
到时候把他的尸体一埋，都倒了一个旧社会毒瘤，我们生产队还能加几分呢。
没准明年又能拿先进了。”
王庆安点点头：“你这个办法好，就是想起白莲那个小妮子，这火就压不下去。
太便宜她了。
惹出那么大的乱子，还得我给她擦屁股，她倒好，杀了人还啥事都没有，太便宜她了。”
王庆安想想都憋屈，愤愤不平。
“咋可能便宜她了？
这没找到就算了，要是找到了……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六千，我慢慢补字数！
感冒了！ 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