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69
萧统佑微笑着迈进屋内,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你要见我?”
自从她离开秦家,登上萧统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后,她就再也未见过萧统佑。
“萧大哥,你真正的目的到底要做什么?”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不认为萧统佑以身犯险只是为了请她替他看病这么简单。
萧统佑看着她,言简意赅道:“带你走。”
带她走直接让乌雷打昏她悄悄带走就可以了,“可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萧统佑抿了一下唇,“不那样做,你会这般听话地跟我走?”
她现在之所以如此顺从就是因为萧统佑不动声色地威胁了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以萧统佑的实力想伤害秦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也想和平解决萧统佑的问题,可是她不知道萧统佑的真正的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试探道:“如果你想让我替你看病,大可不必这样……”
萧统佑扯唇笑了笑,那笑看似和煦,实则清冷,甚至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亲来祁宋只是为了让你替我看病?”
“……”秦无双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猜想,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萧统佑,身体渐渐紧绷,抿唇不说话了。
萧统佑开始步步逼近,凤目里流露出不再掩饰的占有欲,来到秦无双面前,他抬起了手,想向去碰触秦无双的脸颊,声音微哑,“我真正想要的……是你。”
“别碰我!”秦无双急速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萧统佑的手。
萧统佑愣了下,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随即落下,嘴角勾起一抹落寞的苦笑,低头叹息了一声。
轰隆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闷闷的巨大声响,像是什么野兽从地底下正要破壳而出似的。
秦无双吓了一条,稳住心神,向外一瞄,只见半空中隐有火光冲天。
火光的方向竟然是汴都城。
她急忙冲出门外仰头一看,果然是汴都城,归元寺地势高,站在门口依稀能看见远远的汴都城内,七零八落地亮起了火点,黑烟混着通天火光将汴都的夜空照得血红一片。
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汴都城里像是发生了什么骚乱,到处都是火光。
“开始了。”萧统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喃喃自语道。
“是你……”秦无双立马意识到城内之事乃是萧统佑所为,她偏头瞪着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萧统佑平静地眺望着汴都城,似笑非笑道:“只是为了能够顺利带你走,做了一点声东击西的伎俩而已。”
当夜,萧统佑就带着她动身离开了,只不过他们走的不是大路,而是归元寺后山的地道,地道约有二三十里长,曲曲折折,且岔路极多。
归元寺方丈领着他们一路穿洞,秦无双早就被转晕了,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些地道里弥漫着一股火油的味道,所以每次借着亮光她四处打量,竟发现地道里藏着不少火油桶。
难怪汴都城里会爆发骚乱,一定是萧统佑的人用这些火油在汴都城内四处放火。
她一面又暗自庆幸牧斐没有发现他们在归元寺,不然追到地道里来,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见到天光时,已经是次日午后了,洞口早已站满了人马。
那些人看打扮像是行走天下的游商,他们见了萧统佑纷纷下马行礼。
萧统佑从始至终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这会子他拉着她的手准备登上马车,秦无双却站着不动。
她知道,一旦上了马车,这辈子恐难再回到祁宋了。
萧统佑也不催,耐心地等待着她下定决心。
秦无双瞥见半夏站在不远处,乌雷正站在她身旁,一只手摁在刀柄上,半夏眼里闪动着莹光,紧抿着嘴唇,一脸的决绝之色,她是在告诉她,不用顾忌她。
内心暗叹了一声,萧统佑实在太了解她,只用一个半夏便能掐住她的七寸,她低头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后,一片漠然地上了马车。
她同萧统佑同坐一车,她却装作萧统佑是陌路人再也不去直视他一眼,也没再掀开窗帘记住外面的路线,因为她知道,落在了萧统佑手上,她是逃不走的。
一路北上,遇到几处祁宋关卡盘查,皆被前头的人给打点过去了,直到途径一个险要的大关卡,上来一小队巡境的祁宋兵马上来盘问。
秦无双心下一动,抬手要去撩帘子,却发现萧统佑靠在车壁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打算阻止她的动作,可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可以试试看,但代价一定是惨痛的暗示。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放下手,巡境士兵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从耳畔走了过去,她握紧拳头,双肩塌了下去,自此之后,再也没想过逃的念头。
大概是舟车劳累,秦无双一路上总觉得精神不济,胃里泛酸,食欲不振,经常恶心,但她不想在萧统佑面前表现出一丝不适,便强忍着没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乌雷在车外喊了一声:“可汗,南京城到了。”
秦无双倏然睁眼。
南京城,幽云十四州的南京城,他们竟然安全地达到了奇丹境内。
到了南京后,他们住在南京府里,萧统佑一如既往地并未限制她,甚至连出大门都没有人拦着她,但秦无双知道,暗处一定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到了南京城约有半个月了,秦无双见萧统佑没有继续要北上的意思,又时常看不见萧统佑人影,若不是他每隔几日会来她这里看一下脉,她几乎以为萧统佑不在南京府里。
这日,她与半夏在南京府里散步,空荡荡的南京府里除了侍女就只有她与半夏了。
也不知道牧斐如今怎样了?
得知她被萧统佑掳走心里一定很着急吧,而她却只能乖乖地听从萧统佑的话,跟他来到了奇丹,心里越想越烦躁,便脚步一转,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牢笼。
半夏急忙跟着,二人出大门时,门外的守卫并未阻拦。
秦无双站在南京府的大门外,放眼望去,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可笑之极,就算她出了南京府又怎么样?
萧统佑敢放她出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她逃不了,南京城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秦无双决定在南京城里逛一逛。
这一逛她才知道原来奇丹大军已经压境雁门关了,两国大战在即,而南京距离雁门关不过百余里,秦无双终于明白,南京府就是萧统佑的前线指挥部。
前世,牧守业就是在雁门关大战中战死的,只是前世奇丹大军压境一时,汴都那边并不知情,所以并无准备,奇丹破了雁门关后,当即一路南下,烧杀抢掠了一个多月才回去。
不行,她一定得想办法阻止奇丹攻破雁门关。
可她一介女子如何阻止得了奇丹铁骑?
思来想去,她决定从萧统佑身上下手。
是夜,秦无双熬好了汤药亲自送到了萧统佑的书房,只是书房里亮着灯火,却没有人在。
问了侍女才知道萧统佑出门去了。
秦无双遗憾地看了一眼碗里的汤药,她在里面做了些手脚,不至于要萧统佑的命,但是可以让他卧床不起,两年内全身没有力气。
一国之君病倒,这仗一定打不下去。
秦无双刚想离开书房,无意间瞥见书案上铺着展开一般的牛皮图卷,上门用汉字写着“军事布防图”,秦无双放下汤药走到书案前展开羊皮图卷一看,竟是一张完成的奇丹与祁宋的全版地图,上面不仅标明了此次作战奇丹境内的军力布防,还标明了奇丹放在祁宋境内的暗桩,极其被收买的祁宋朝臣等。
秦无双心中骇然一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布防图,心里恍然明白了,原来萧统佑在汴都十年里,根本不是单纯的花农,而是根深蒂固的细作,而她竟然还将萧统佑推荐到那些高官府上种花,这才让他有了更好的途径去打听祁宋的各种机密吧,她真该死!
想到这里,她胸口一阵发闷,全身的血液似被冻住了似的,手脚凉的吓人。
她已经来不及自责懊悔,趁着萧统佑回来之前,找来纸笔,将这张军事布防图草草的抄录了一遍,藏在了身上,若无其事地回屋了。
回屋后她想了许久要怎样把这张抄录的布防图送出去,最后决定让半夏带出去。萧统佑的目标一直是她,只要她呆在南京府里,萧统佑就不会怀疑到半夏。
她和半夏商量了一番,由半夏装扮是侍女,混在那些后厨采购食材的侍女中出府,然后找一镖局,请他们想办法送半夏出城去,而秦无双则是闭门不出,这样乌雷就不会察觉到半夏消失了。
她们按照计划行事,半夏果然顺利地出了城,出城后,半夏借了镖局的马,一路南下。
秦无双每日在南京府里等的心焦,这日萧统佑前来看望秦无双时,发现半夏失踪了,竟然也没问,秦无双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顿感不安起来,但面上却什么都不显。
素日里萧统佑既是来看她,也只是在她这里坐坐就走,今日却留在她房里打算一起用午饭。饭菜端上桌上,秦无双被一阵油腥味熏得胃里翻江倒海地呕了起来。
萧统佑忽然间抬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她下意识抽手,萧统佑强行摁住她,号了一会儿脉后,脸上的神色犹如乌云遮月,彻底沉了下来,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起身离开了。
秦无双莫名其妙,看着萧统愤然而去的背影,再联想起近日来自己胃口不佳,时常恶心的症状,她心头突然急急一跳,忙左手搭在右边脉搏上,细细一诊——竟是喜脉。
她……怀孕了。
巨大的惊喜涌来,她激动的无以名状,紧接着又被深陷险境的忧愁包裹住,敛了笑意,她捂住肚子,目光坚定道:“孩子,你放心,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她开始每日想方设法地给萧统佑下药,萧统佑似乎有所察觉,最近并不见她。
直到祁宋大军攻陷幽州城的消息传入南京,萧统佑这才现身带着她北上,她才知道原来祁宋大军分三路,牧斐为伐北左先锋,钱白为伐北右先锋,牧守业为中军,三军齐发,势如破竹,伐北大军一路北上,连克三州。
看来,半夏已经成功将布防图送到了牧斐的手上。
他们到达滦平城之后,萧统佑命人请秦无双到了他的书房,书房里摆着一张沙盘,上面插着两军作战的旗子,沙盘上面的木架上,挂着一张超大的羊皮军事布防图。
秦无双很快发现那张军事布防图与她抄录的那张军事布防图不同之处。
萧统佑看着她,将她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这才走过来道:“你抄录的那张是假的,这张才是真的。”
秦无双震惊:“所以,你……早就知道?”
萧统佑道:“那张图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你一向聪慧,这次怎么会轻而易举地上了我的当?”
所以,半夏也是萧统佑故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借她的手将假的布防图送到牧斐手里。而牧斐得了假的布防图后一路势如破竹,深入奇丹腹地……
秦无双认真地看了一眼真的军事布防图,发现幽云十四州的南大门平洲城的军力布防是十万人,根本不是一万人,也就是还有至少九万人是藏在暗处的,他们要做什么?
难道……
“我是故意放走半夏的,有了那张假图,牧斐就会以为我的布防都是真的,等他带兵一旦攻陷南京之后,就会被我藏在平洲的大军切断尾巴,困死在南京城内,还有……,祁宋那些所谓的暗桩都是假的,那些所谓收买的祁宋大臣也是假的,他们才是奇丹的真正威胁,我只是想借祁宋皇帝的手斩草除根而已。”萧统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恶魔在耳边低语,惊地秦无双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阵战栗的恐惧。
良久后,秦无双才颤着声音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牧斐?”
“我说过,我想要的是你……”萧统佑深深地望着她,薄唇轻启,“想要救牧斐,那就嫁给我。”
秦无双怒道:“我已经嫁给牧斐了,怎么可能再一女二嫁?”
萧统佑不疾不徐地说:“你可以亲手给牧斐写一封休书,我保证会送到他手上。”
女子写休书给丈夫,那可是极大的侮辱,秦无双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萧统佑的目光开始下移,最后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如两道火刀子似的刮着她的皮肤,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往后退,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萧统佑皱了皱眉,沉吟道:“我在想,牧斐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哪个重要?”
秦无双杏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萧统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萧统佑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也想对我下药吗?”
“……”
就在这时,有人急报:“禀可汗,祁宋左路军已经进入南京城内。”
萧统佑挥手,那人退下去了,萧统佑便看着她不说话了。
秦无双早已听得心惊肉跳,思忖了半晌,只好咬牙切齿道:“我写!”
几日后,秦无双的休书与喜帖一起被送到了牧斐的营帐中。
当夜,牧斐大怒,单枪匹马的出了南京城,一路北上滦平城。
萧统佑看着站在大门外,手握红缨枪一身是血的牧斐,勾唇笑了笑:“没想到你倒是真敢来?”
奇丹士兵从四面八方纷纷围住了牧斐,似乎早就等待着他的到来似的。
牧斐对黑压压的奇丹士兵们视若无睹,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喊道:“我夫人呢?”
萧统佑道:“小双已经给你了休书,从此以后,她会是我的夫人。”
牧斐一抖手中血染的红缨枪,恶狠狠道:“那得问问我手里的红缨枪答不答应。”
萧统佑冷冷地俯视着牧斐,挥手下令:“拿下。”
秦无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刀握在手上,从背后的宅子里杀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外血战的牧斐,惊喊道:“阿斐!”
萧统佑身边的侍卫立马冲过去拦住秦无双。
那些侍卫们不敢真的伤了秦无双,缩手缩脚的,秦无双却是不要命的似的硬闯了出来,萧统佑一把拽住秦无双的左手喝道:“站住!”
“放手!”
萧统佑冷冷威胁道:“你当真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了?”
秦无双气急败坏道:“是你出尔反尔,你不是说我写了休书就放给他的吗?”
萧统佑道:“我只说不围困南京,如今可是他自己跑上门来送死的。”
“萧统佑,你卑鄙!”骂完,秦无双提刀就朝自己的手臂上砍去。
“你!”萧统佑见状,目眦欲裂,秦无双为了离开他,竟然不惜断臂也要斩断与他之间的联系。
混战中的牧斐正好瞥见这一幕,大喊了一声:“茵茵,住手!”
然而秦无双就像铁了心似的,宁愿断臂也要冲出去,然而,就在冷刃落下的一瞬间,萧统佑一把拽住了刀刃扔了出去。
他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秦无双,似要将她吞灭了一般。
这也是秦无双认识萧统佑以来,见他最为愤怒的一次。
萧统佑低吼:“你就这么想回到他身边?”
“是!”秦无双咬牙道,她原是断定萧统佑不想她受伤,才故意砍向自己的胳膊,只是为了逼萧统佑松开手,这样她就能冲到牧斐身边,有她在,萧统佑多少会顾忌她不会下狠手,不成想萧统佑竟然徒手夺刃,宁愿伤自己也不放开她的手。
她不由得有些气馁。
萧统佑凤目深沉的如浓浓的墨汁,静静地盯着她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滦平府后方突然起了大火,紧接着两路神秘人马从两面冲杀了进来,顿时搅乱了府前的奇丹大军。
一时,场面大乱,一杆红缨枪破空而来,直袭萧统佑。
萧统佑冷冷地盯着直奔而来的红缨枪,手里拽着秦无双,若想自救,要么松开秦无双避让,要么拉着秦无双挡在身前。
此时的乌雷正在与突然而来的钱白缠斗,回救已然来不及,眼见着红缨枪就要穿透萧统佑的身体,萧统佑终于松开了秦无双的手,往后避开了红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