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4
苏妧不知外面的事,乍听许茹雅说这番话,一惊,瞪大眼睛看向许茹雅。
许茹雅头上带着帷帽,瞧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只听她喃喃又道:“我父亲已经被太子扣下了,明日,家里应该也会被抄,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妧不知勋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听许茹雅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不禁道:“你为何和我说这些,你家里的事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许茹雅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倒好意思说这种话,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太子这么对勋国公府是为了要替你出气吧!你毁了我一辈子不够,你还要再毁我这一世?”
因有裴瑧这个同样重生回来的先例,在听见许茹雅这番话时,苏妧虽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缓过神来,微微一蹙眉,质问道:“什么叫毁了你一辈子,还要再毁你一世?”
许茹雅缓缓转过身,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渗人的森冷的感,“说出了你大约不会相信,我是活过一世的人!”
苏妧觉得事情变的越来越有趣了,听许茹雅这般自以为是的口味同她说这样的话,苏妧觉得有些好笑,禁不住微微抿唇一笑,“是吗?那我倒想问问,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苏妧原本还苦恼前世的债,今生要怎么跟许茹雅算起,今日倒好,这人不但自己找上门来了,还主动提起了从前的事,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算算帐。
许茹雅原本以为说出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一定会把苏妧吓得面容失色,没曾想苏妧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问她前世是怎么死的。
前世怎么死的,当然是被她害死的。
许茹雅隔着帷帽上的面纱,看了苏妧一眼,虽视线模糊,但她总觉得苏妧眸里的神色异常冷凛,就连周遭的气氛也跟着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你是活了两世的人吗?你不是说我害了你两辈子吗?那你连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吗?”苏妧见许茹雅不说话,连声质问道。
在许茹雅的记忆里,苏妧一向都是孱弱无能的,上一世她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这一世她同样简简单单的便给她下了药,许茹雅一直觉得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苏妧。
可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却让许茹雅觉得陌生无比,她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一声声质问,问得许茹雅竟是说不出话来。
苏妧握着手里的朱钗,缓缓向许茹雅走了两步,“上辈子明明是你害死了我,可你却敢说我毁了你?到底是谁毁了谁?”
许茹雅连连后退几步,终于缓过神来,“你……?难道你……”
问题没有问完,苏妧也没有回答,但一瞬间,彼此心里都明白了。
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对视了片刻,许茹雅忽然冷冷笑了,“难怪,我就说为什么前世明明要成为后妃的人,今生却换了个身份进宫,还早早的巴结上了太子,原来是个重生回来的,一早就知道要发生的事,所以赶在皇上的南巡的时候就早早的巴结上了太子,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啊!”
苏妧听许茹雅这番颠倒是非,羞辱她的话,大怒,斥道:“你胡说,我从没巴结任何人,更没有巴结过太子!”
“你没有?你还敢说没有?”许茹雅盯着苏妧的脸,“你若是没有,太子为何会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他从前根本就不会做的事!”
说话间,许茹雅不由想起前世太子为了眼前这个狐媚子所做过的事,他为了她,竟是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了,若不是被迷了心性,太子那样一个向来性情清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那样疯狂的事。
这个前世就从她手中抢走太子的人,这一世,再次毁了她的人生。
许茹雅越想越气,渐渐失了理智,突然伸手抓住了苏妧的胳膊,用力一扯。
苏妧被许茹雅这样猝不及防的一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许茹雅,你不要太过分!”苏妧说着,握好了手里的簪子。
许茹雅丝毫不把苏妧的话放在心上,“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过分不过分的?”一顿,歪了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苏妧的脸,“就是这张脸,你就是靠这张狐媚的脸迷惑了太子!”
许茹雅抬手便要去抓挠苏妧的脸,苏妧握起手里的簪子,在许茹雅伸向她的手上用力一扎。
许茹雅疼的大叫一声,“你这个女人好狠毒,你前世把太子害的那么惨,今生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留在他身边,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你也休想再迷惑他!”
苏妧听许茹雅的话,越听却是越糊涂,不禁奇道:“我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从来也没有害过太子,你为什么一直要说我害她?”
“你没害他?呵……”许茹雅似哭似笑,“前世你死了以后,你知道太子为了你做了些什么吗?他为了给你报仇,血洗了明粹宫,杀了如贵妃,连他自己最后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你还说没害他,若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些事情!”
话到最后,许茹雅已经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苏妧只觉得那尖细刺耳声音,从她耳朵里钻了进来,刺的她身体里说不出的疼,连心口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绞痛。
“你还敢说你没有害过他吗?”
许茹雅后来再说的话,渐渐变得模糊,苏妧只觉得脑袋有些微微发涨,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一直回响着许茹雅那句话,“连他自己最后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苏妧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个怎样的画面,但只要一想到许茹雅说的这句话,苏妧便心疼的无法言说。
许茹雅见苏妧怔怔的站在那发呆,那张苍白的小脸,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看不太清五官的轮廓,但即使看不清,你仍莫名觉得她是极美的。
如火般嫉妒而又愤怒的火焰在胸中越烧越凶,许茹雅的视线越过苏妧,落在了她身后的池塘上,心中骤然生了一个念头。
她前世是如何要的这狐媚子的命,今生便可以再做一次。
想到此,许茹雅眼睛猛然一亮,想也不想,便快步走向前,用力推了苏妧一把。
苏妧正走神想着刚刚许茹雅说的前世裴瑧的的事,突然被许茹雅用力一推,身子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
两人站的位置原本就离池塘不远,苏妧背对着池塘连退几步,眼看便要走到池塘边了。
苏妧被许茹雅这么一推,已经推的缓过了神,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她离池塘只一步多远了。
苏妧转回头,见许茹雅红着一双眼盯着她,她约莫明白了许茹雅心中所想。
但今生非前世,前世她是被许茹雅从后面偷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才会被直接推进了荷花池中,可现在,苏妧清楚的明白许茹雅在打什么算盘,哪里还会再让她那么容易得逞。
许茹雅估算了一下距离,想着若再推苏妧一把,苏妧必然会掉进池塘里。
护国寺的池塘虽不大,但因和外面的清河相通,池塘里的水比起御花园的莲花池却深的多。
想到此,许茹雅禁不住兴奋起来,握了握拳头,卯足劲要再推苏妧一把。
就在许茹雅把手再次伸向苏妧,准备把苏妧一把推进池塘里时,苏妧忽然抬起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支簪子重重的扎在许茹雅的手背上。
许茹雅惨叫一声。
不等许茹雅反应过来,苏妧伸手猛的推了许茹雅一把,许茹雅身子一个踉跄,但反应极快的又抓住了苏妧的手臂,两人在池塘边拉扯起来。
夏季雨水多,池塘边地面凹凸不平,土壤又潮湿,长了不少青苔。
苏妧和许茹雅在池塘边相持不下,也不知是谁脚下打了个滑,身子一歪,连带着另一个人一起跌落进了池塘里。
苏妧整个人浸没在清凉的池水里,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可身子仍不住的缓缓下沉。
水下无法呼吸,苏妧憋了会气,不过多久,胸口便开始发闷。
这样的感觉,苏妧一共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前世临死之前,另一次是在琼清行宫,裴瑧说要教她游泳,非把她按进水里。
苏妧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又要死了,她不害怕死,可她有些不敢想她若是再这样死了,裴瑧会如何?
老天又会不会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意识不知不觉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苏妧沉在水中,隐隐瞧见一个人影向自己缓缓移来了过来。
苏妧开不清那人样貌,但看他的身形,却是像极了裴瑧。
苏妧才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便被来人抱着拖出了水面。
久违的空气迎面扑来,苏妧张开小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没事了,没事了。”
那熟悉的低沉声音从头上传来,苏妧抬眼看了看,正对上裴瑧满是担忧的目光。
知道是裴瑧来了,苏妧松了口气,靠在裴瑧怀里,不过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
等苏妧再次醒过来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禅房的床榻上。
房内点着灯,光线昏黄,不知是什么时辰。
苏妧抬了抬头,只觉得脑袋发懵,索性又躺了回去。
床榻前放着一扇山水屏风,屏风那边,隐隐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宫里的情况和原先料想的差不多,如贵妃勾结了勋国公,试图逼宫,幸而发现的早,赶在闹出事之前,把人拿下了。”这是裴瑧的声音。
太后轻喝一声,“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的出来!”
片刻沉默,只听太后又道:“皇帝现下情况如何?”
“先是出了裴珅的事,接着如贵妃又闹了这么一出,太医说皇上接二连三动气,伤了肝脾,加上本来身上的伤也未曾痊愈,现下的状况不是太怎么好,人瞧着也不如前段日子精神。”
太后叹了口气,“既然宫里的形势稳定了,皇帝又龙体抱恙,哀家也该早些回去才是,你回头让人安排安排,明个便起驾回宫。”
“是,孙儿臣恭送祖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便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妧知是有人来了,翻了个身,向内侧躺,闭上眼,佯作还在睡。
裴瑧走到床前,探头看了一眼,将苏妧身上盖的一床夏被往上扯了扯,转过身,一撩衣袍,在床沿坐下。
苏妧知是裴瑧来了,她念着昨日发生的事和许茹雅说过的话,想和裴瑧说话,可自打两人互相知晓的重生的身份后,苏妧这段时间都没有主动和裴瑧说过话,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
苏妧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动了动,才想转过身看看裴瑧在干嘛,却听裴瑧先开了口,“醒了?”
“嗯。”苏妧应了一声,转过身,抬头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看起来比上次见他时清瘦了一些,眼下隐隐可见清淡的黑晕,显然这几日他过得并不清闲。
苏妧有些心疼,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裴瑧的脸看,只能时不时的用眼睛余光悄悄的看上一眼。
而裴瑧对苏妧则直白的多,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以后,裴瑧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苏妧好好的说上话,近来宫里事又多,裴瑧迫于形势,怕宫里情况万一控制不住会有危险,不得不把苏妧和太后一起送到寺里来。
不过分开短短几日,但对于裴瑧而言,不能见到苏妧的每一日,予他都是度日如年。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裴瑧自然是要看个够的。
面对着裴瑧这样温柔却又热情的目光,时间久了,苏妧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轻声道:“我想喝水。”
“好。”裴瑧应了一声,起身端了杯温水来,又把苏妧扶了起来。
苏妧靠在裴瑧身上,喝了大半盏水。
裴瑧将茶盏放到一旁,又问:“饿吗?要吃东西吗?”
苏妧也不知睡了多久,这会才醒过来不久,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摇摇头,“我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吗?”
裴瑧轻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不是天没亮,是又黑了。”
苏妧近来睡的一直都不好,昨个不知是见到了裴瑧还是实在是太累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妧转眸看了看窗外,想起昨夜的事,禁不住又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前日夜里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派人悄悄围了皇帝的寝宫,想发动宫变,逼迫皇上放了四皇子。裴瑧一早便留意到这二人有些古怪,提前做了布署,两方激战一夜,成功将如贵妃和勋国公等一众乱党,统统拿下。
昨个一早,裴瑧派了莫忘带人去查抄勋国公府,结果到了傍晚,莫忘急匆匆派人回来,说许茹雅不见了。
裴瑧得知这消息后,总觉得不放心,连夜赶来了护国寺,正巧救了落水的苏妧。
此时想起来,裴瑧还有些后怕,倘若他没来,亦或者来的晚一些,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裴瑧不由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勋国公谋同如贵妃要围宫造反,昨个抄勋国公府时见许茹雅不在,怕她会对你不利,就连夜赶来看看。”
裴瑧没把宫变的事说的太清楚,苏妧对这些事也不敢兴趣,她心里现下只有一个疑问,“许茹雅现下在哪里?”
昨个许茹雅和她一起掉进池塘里,她被裴瑧救了出来,那许茹雅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找见人,”裴瑧语气淡然,“已经安排了人在池塘和清河里打捞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苏妧一怔,护国寺的吃糖水那么深,若人没上来的话,那只怕凶多吉少了。
苏妧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微微低下了头。
裴瑧一时也没有说话,只伸手拉起苏妧的一只手,轻轻的握在掌心把玩。
两人靠在一起沉默了许久,裴瑧见苏妧没再像前几日那样对他躲躲闪闪,轻声问道:“你不和我生气了?”
从许茹雅口中得知前世她死后裴瑧所做的事后,苏妧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可即便心里不生气了,可嘴上却有些不愿意承认她已经原谅裴瑧曾经的所作所为。
那到底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名誉,她从小所受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口。
苏妧抿了抿唇,微微别过头。
裴瑧见苏妧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越发用力的将人搂进怀中。
*
翌日,太后起驾回宫。
回到宫中后不久,太后便亲自到乾元宫看望了昭平帝。
经历过四皇子与后妃有染以及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欲发动宫变之后,昭平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身上的外伤虽基本已经痊愈了,但人却整日无精打采,精神恍惚。
太医说昭平帝这是生了心病,只能慢慢调理,并无药可以根治。
皇帝龙体欠安,太子暂代皇帝处理国事。
如今这个局面,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昭平帝的病到底如何,只是皇帝生了这样的心病,倒是一个好噱头,可以解了太后多年挂心的一桩事。
太后探视过昭平帝之后,便让人传唤了皇后,以皇帝龙体欠安为由,意欲早日为太子选妃,以太子的婚事来冲除秽疾,祈盼皇帝能早日大安。
给裴瑧选妃这事,很早之前便就开始准备了,若不是皇帝在围场受了伤,后面又出了这么多时事,现下这个时候,大婚的日子都该定下了。
太后有意要让裴瑧早日完婚,而如今的皇后失去了勋国公府这个靠山,在太后跟前哪里还有话语权,即便她不甘她的侄女做不成太子妃,也不敢在太后跟前多说一句。
太后说要给裴瑧选妃,皇后自然一口答应了。
选妃的日子定在了十日之后,参选的姑娘是太后早先便就定下的,苏妧自然也在其中。
这日一大早,苏妧穿了一身簇新的石榴红烟罗裙,早早的来了御花园,和其他待选的姑娘一起等在阁楼里。
因还没出三伏天,太后怕热,把选妃的时间定的早了些,姑娘们在阁楼里等了没多久,太后便同皇后、太子一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