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162 四年
一通电话, 把大朱从吹嘘遛马的青旅谈局中解救出来。
大朱看号码是卫舜, 想也不想便接了, 那端劈头盖脸来一大段:“喂喂喂?朱老板是不是啊?哎呦喂你快回来瞅瞅!你们这旅店咋搞的, 我这不晓得啊!”
大朱满脸懵:“啊?你谁啊?”
“我啊我啊!”那头说, “我那个谁, 蒋爷手下那个陶勇!”
大朱:“哦,你在旅店干嘛?”
“我不知道卫舜住哪间房, 也不晓得你们被褥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放哪儿, 你回来整整。”
大朱歪头:“这不对啊,你不是用卫舜的手机吗?卫舜呢?”
“他啊, ”陶勇叹气,“你当他死了吧, 他现在比死人也差不了好多了。”
陶勇挂电话,卫舜就坐沙发边抽烟,抽得比香炉还绵延, 一根根都不带停,似想抽个灰飞烟灭。
陶勇差点抹眼泪:“要不你说点儿话呗,骂个人也行,就、就当我不该放她走,你打我骂我呗?”
卫舜微掀眼皮, 眼风只些许扫过。
他一路没合眼, 只当自己是抽烟机,如今满目血丝,说话也沙哑呛音:“你走吧。”
若心急能用跺脚体现, 陶勇怕是能把地跺穿。
大朱也算义气,第二日便一飞机搭来了成都,再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钱,穿风雪回旅店。
滴滴司机开雨刷,刷落满目苍白:“嘿,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久呢!”
“是啊。”
大朱拖拉杆箱回来,胡茬鬓角写满沧桑。
他实在是没想到,再回来时,他从被劝慰的变成了劝慰的,理由还是同一个──死了老婆。
陶勇接电话,大朱踏入玄关,雪都来不及抖落:“他人呢?”
“…你看看去吧,我不知道该咋说话了。我连钟字都不敢提,一提,他就跟疯了一样,沿院子打转,觉也不睡饭也不吃,我看着都快死了。”
“他人呢?”
“楼顶呢,赶紧来吧,我怕他跳下去,不敢下楼给你开门。”
大朱不换鞋,泥脚印融成一滩水黄,自玄关串至楼顶,推顶门,大片风刀夹雪扑面,比他得知黄姗死亡的那晚还要激烈。
但风声却并不咆哮,而是安静地,拿钝刀子,一点点锉人心肺。
陶勇眉梢落成雪白,指远方:“那里。”
大朱放眼望,天地扑簌簌落雪,围栏边立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已经和地底的白融成一片。
大朱吸鼻涕:“那…他就一直这样?”
陶勇摇头:“前些天更可怕点,如今还能说句话。”
“说了什么?”
“就重复一句,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跟入魔障似的。他四天不吃东西,只能捏鼻子灌糖水,脸颊凹得像坑,忒深,我瞅着都心疼。”
大朱感觉事情不妙,跨大步上前,横亘着半臂风雪,他眯眼:“卫舜啊?”
卫舜怔怔转头,大朱竟看出一丝迷茫。
大朱拍他肩膀:“回屋里坐坐吧,干站着也没用。”他低头,努力压抑叹息,“回去吧,啊?”
卫舜缓缓摇头,语调呆板:“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大朱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杀得浑身浴血,哪怕亲手埋兄弟尸骨,他也不过沉眉红眼,至少能落几滴泪发.泄心酸。
大朱摸他后脑:“哭出来也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陶勇眼圈又热又红,转身抹泪,手机蓦然震动,他接通电话:“喂?”
“喂陶先生吗?这边搜救队的。”
陶勇扬声:“是不是有啥好消息了?”
大朱转头,卫舜缓慢扭脖子,陶勇听着听着,嘴唇抿得极薄,手指颤抖:“你们…!”他余光扫过卫舜,压低声音,“你们再搜搜啊!那肯定是有的啊!”
“没有啊陶先生,李先生亲自带咱们去的,连流沙都没发现,更别说尸体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了,要不您征集线下志愿者吧,上回有个横穿腾格里失踪的,就是靠志愿者搜的。但这么些天,按您说的啥也没带,那…八成生还几率很小。”
陶勇慢慢挪手机,按挂断。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隔着密匝匝的雪帘子,卫舜嘴角扯了扯,拂开大朱的手往屋里走。
大朱快步跟上,陶勇也紧随他身后,哪知卫舜一进屋子,便甩手锁紧了门。
冰碴儿往脖子里灌,面肌冻得哆嗦,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最慌的是,风声渐起咆哮,压根听不见屋内动静。
陶勇拽把手:“卫舜!卫舜啊!还有希望有希望!你别乱来啊!卫舜…”
大朱摁住他的手:“你听。”
陶勇松门把,门把哐当躺横。他凝神,从萧瑟风吼中听见哭声,隐隐绰绰,似地底刮来的孤魂嚎啕,是堕入永恒黑夜的悲鸣。
哭声持续良久,门后的人像要将毕生泪水挥霍干净。
大朱摇头:“让他哭吧,也许哭完,会好的……都会好的。”
*
一切果真好了起来。
第二日天晴,积雪没能堆积便融化。卫舜两眼淤肿,下楼时,骨瘦形销的架子撑不起大衣,袖口裤管嚯嚯鼓风。
昨晚大朱没来得及细看,卫舜如今是真没人样了。眼球攀满血丝,如枝如藤,眼底落一片青灰,像浸润湿意的黑泥巴土,胡茬比野草还蓬勃。
整张脸久未打理,荒野一般,疯狂而颓丧。
陶勇静默盯了会儿,没敢出声,大朱先开口:“吃早饭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卫舜点头:“面条吧。”
大朱去厨房,仔细切肉丝青菜,还卧了俩溏心蛋。卫舜没辜负他的心思,三两下吃完了面,擦嘴:“中午吃什么?”
他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问的不是吃饭,是家国大事。
陶勇小心开口:“你想吃啥呀?”
卫舜仰头想了想:“竹笋炖鸡,牦牛火锅,松茸,肉片松茸…”
听着不便宜,但好歹是想吃东西了,陶勇简直要拍手欢庆:“行行行,咱给你买。”
卫舜看大朱:“你去吗?”
大朱摇头:“我不去了,我留这儿陪你吧。”卫舜提议:“陶勇不识货,你去买吧,他留下来杀鸡就好。”
大朱犹豫一会儿,点头:“行,我去买,你留屋里好好休息吧。”
“嗯,我洗个澡睡个觉。”
大朱挂钥匙离开,化雪的高原刮骨的冷,他冻得面无知觉,揉揉脸,心里总有点放心不下。
转变快了,太快了,比他更快。他当时还没卫舜那般悲伤,怎么转脸就吃得比他还香?
大朱车钥匙插孔里,有妇女带小孩,小孩骑四轮车哒哒哒,嘴里唱儿歌,小短腿扑得欢腾:“…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和妈妈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大朱收紧五指,后背惊出冷汗。
坏了!
他穿过柏油马路,小孩转了个弯,一双眼瞪得溜圆:“妈妈,他也要回家吗?”
女人摸他脑袋:“对啊,大人也会累,也是要回家的。”
*
大朱奔入院子,陶勇正对着大盆放鸡血,手里挥挥刀:“诶?你干啥这么激动?!”
大朱急声问:“卫舜呢?!”
“上楼洗澡啊,咋啦?”
大朱二话不说往阁楼狂奔,陶勇也不管歪脖子鸡死没死透,扔了刀一道儿狂奔:“咋了咋了到底?!”
大朱气喘吁吁,一脚踹上浴室门,里头上了锁,怎么踹都纹丝不动。
陶勇手指还坠着血珠,眼盯门缝发愣。门缝有粉色蜿蜒流淌,顺地砖缝隙填满又溢出,一白一红对比刺眼,且红色越来越艳,陶勇脑壳转不过弯──
这洗澡水,还能是红的啊?
*
这次折腾到半夜才算完,陶勇坐病房外,像折了大半条命,已经是只出气不进气,嘴里念念有词:“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
大朱咬牙,一耳刮子扇给自己:“信任的人杀我兄弟,不信的人为兄弟死,老子戳瞎眼算了!”
陶勇八尺大汉,现如今眼泪直转,像小媳妇儿蔫脑袋:“我丫才该死!早知道卫舜变这样,我他妈就是豁了命,死也要把钟冉拽回来呀…”
他也顾不得大朱的心情,摁他肩膀晃晃,“你当时咋调整的,你同卫舜说说劝劝。”
大朱红着眼摇头:“这刀不挨自己身上不晓得疼,你看我,黄姗去世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到头来,真搁自己身上,谁受得了啊?我就问你谁受得了?”
谁都劝不了,还得自己琢磨透。
卫舜缝针出院,蒋爷亲自派人来接,开的是底盘最稳的宾利,不颠簸,比卫舜的脸掂得更平。
卫舜神情疲惫,但这次回来,吃饭喝水都恢复了正常。他越正常,大朱和陶勇越觉得战战兢兢,生怕他故意伪装,让他们放松警惕。
两人合计着轮流看守,陶勇想联系蒋爷派人,卫舜端茶杯笑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想笑,陶勇却瘆得慌:“你、你笑啥啊?”
卫舜嘬口茶:“你们阵仗太夸张了,我忍不住。”
“夸张?那你…!”陶勇差点儿把割腕的事翻来说,大朱摁住他,“你那样做,能让人放心吗?”
卫舜垂眼看看手腕:“没什么,割着玩的。”
谁脑子抽风把命拿来玩?!
陶勇简直要咽气,卫舜活动活动手腕:“你们不用紧张了,我不会这么做了。”
“……真的?”
“真的。”
卫舜说到做到,不仅吃饭喝水,还运动锻炼,脸逐渐丰润回去,精神也重新焕发。
陶勇如履薄冰地观察一阵,终于确认卫舜拾起了求生意志,打算联系蒋爷张罗张罗旅店开张。
卫舜却拒绝:“不用了。”
陶勇皱眉:“为啥呀?你坐吃山空也不行啊,这店总得开啊!”
卫舜说:“再等两年吧,我想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不等陶勇反应,他真从卧室拎出了登山包,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旅店。
陶勇摸脑袋:“…现在很流行旅行解压吗?”
大朱摊手:“可能吧。”
*
卫舜这一去,就是两年。
从沣木出发,沿西南去西北,再从西北到东北,一路始终陪伴的,只那辆色彩深沉的普拉多。
他走访许多寺庙,管它道观还是佛堂,里头秃顶或者束发,他都拜上一拜,拜完了也不知说点什么,随手捐功德箱,十块十块地投,听点香的和尚说吉利话。
偶尔山野下起雨,他卧后座听风雨,一夜无眠。
再大的雨总有放晴的时候。他看完那部喜剧片,开车到天门山,阿凡达表演早已过时,只剩高矮胖瘦不等的千手观音。
卫舜坐.台下,漂亮女郎来搭讪,请啤酒请槟榔,卫舜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抽烟。
女郎觉得他挺酷,摇曳着玲.珑腰身挨近,卫舜自氤氲烟雾中抬眼,白汽喷女郎脸上:“有话说?”
女郎推近啤酒:“给点面子嘛。”
卫舜嘬烟嘴,推远:“要开车的。”
“开车?”女郎蹭来,“那正好…我喜欢开车…”
卫舜偏头看她:“知道什么叫存命人吗?”
女郎愣神:“啊?”
卫舜挣脱她:“不知道就滚远点,我对卖的不感兴趣。”
他掐烟头,不留眼神飘然离开,女郎从呆滞中回神,尖细小高跟跺了又跺,咬牙切齿:“妈的!神经病啊!”
这一路骂他神经病的挺多,尤其不缺女人,偶尔会有男人。卫舜不在意,他只是惆怅。大江南北的,连存命人的影子都摸不着,钟冉这脉人,仿佛沙漠划浅坑,一夜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舜酗烟不酗酒,到西北就嗓子干痒,越发懒得说话,管他是罗子大朱何天陶勇,任谁打来电话,他都没几句就挂断。
就像自己抛弃了世界。
大朱电联陶勇,哀叹:“这架势,等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胖成猪就是瘦成猴,反正我不指望他能正常了。”
但其实,卫舜还收拾得挺妥帖,比整日窝旅店的大朱还妥帖。
他经过马县,三岩道观已经换了批人,香火也比往常旺了许多。卫舜躬身拜三清,知客问他:“抽签吗?”
卫舜答:“我以前抽过,问姻缘的,记得是第三十签。”
知客扬脑袋想想:“签文换了一批,正如命运也会换轮,谁也不知未来如何。旧签文只是过去,没有一支签能攘括到生命终结,抽新签,能看短期未来。”
“那抽吧。”
还是第三十签,但签文成了上上:“青云万丈自有路,行谒千里敬东床。”
卫舜喃喃念出,知客微躬身,毕恭毕敬地伸手:“要解吗?”
“解。”
知客细看看,递还给他:“签文上说,香客静待些时日,一切自有转机。”
卫舜觉得好笑:“从前我佳人在侧,来抽签,下下签,说我一点转机也没有。如今她走了,再抽签,它让我静待转机,你说我怎么信?”
知客微笑到:“签文这东西,给解签以外的人看,就不会灵验了。”
卫舜凝视他半晌,扬手,将签纸扔进香火鼎,看它烧焦成灰:“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那夜卫舜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抢救室,头顶手术灯探来,五盏敞亮的灯泡,照得他视野白茫茫一片。
医生给他输血补液缝针,他麻醉都没打,一针针刺痛,抵不上胸口的疼,那种渗入百骸的悲恸,能让呼吸消失。
他也不知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明明身侧该是绿油油的手术服,但偏头时,却见到一抹红艳。
钟冉拼命摁住出血点:“你想当罗密欧?”
卫舜听不懂,干涸的嘴皮些微弹动,钟冉摆头:“卫舜你不能死,我还活着,真的。”
他哑嗓子:“你骗人。”
钟冉头摇得飞快:“我真的没死,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回来的,你不能跟我擦肩而过,我受不起这种打击。”
手术钳冰冷,像钟冉的指尖,卫舜已经流不出泪,嘴唇嗫嚅:“我没法儿信你,但我会活着。”
卫舜醒了。
他摇车窗,外界晨风微暖,隐隐有了春日气息,拂在脸上清爽和煦。他松动筋骨,又燃一支烟,抽完后,发动轮胎,朝西南方向驶去。
*
对于卫舜回家,大朱非常非常意外,卫舜言简意赅:“我回来给钟冉立个衣冠冢。”
梦里真真假假,他分辨不清,唯一能肯定的是,命是钟冉给的,他不能说不要就不要。若钟冉真死了,他立个衣冠冢,也许能送魂魄好好离开。
她不能再为他盘旋了。
卫舜去警局注销身份,再回钟冉家中,捧红裙子静坐良久,郑重地放进红木箱。
他把衣冠冢立在汆文,她父母婶婶身旁,石碑刻了黑字,除了钟冉便只剩他自己的名字:[先室钟冉夫人之灵 夫卫舜]。
卫舜捧了抔黄土:“你不让我死,那我就活着,等阎王叫我,我就和你葬一块儿,也立个这么高的坟。”他隔空比划,“你若泉下有知,我俩化蝶做伴也行,你说呢?”
旅店重新开张经营。
沣木开发得越来越好,还有蒋爷这个地头蛇罩着,卫舜便专心做老板。大朱以为他放下了,开始张罗起姻缘问题。
漂亮女顾客来得勤,卫舜叼烟公事公办,那群姑娘连眼睛的便宜都占不了,有大胆出格的,也统统被扫帚赶了去。
大朱觉得不妥:“我瞧那个姑娘挺好的,你还想求啥样的,过日子嘛,平平淡淡多好。”
卫舜吐烟圈:“当你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爱,还能接受平平淡淡吗?”
大朱不反驳了。
将心比心,即使从前的夫妻卧室改造成客房,他也半步不敢踏足,毕竟窗外群山的角度如此熟悉,每看一眼,都在往心头剜肉。
大朱打电话给陶勇:“我觉得我俩完蛋了。”
“咋了?”
“这旅店就改名叫光棍旅店吧,打一辈子铁杆光棍,没得救咯。”
“我呸!”来自纯种单身狗的唾弃。
*
2022年的清明节,正值旅游高峰期。
卫舜作为登山领队,成天忙着打电话登雪山,好不容易挨到清明结束,他实在累瘫了,别说登山,连抬指头挨屏幕都成了累赘。
大朱捧啤酒,同稀落几名旅客聊天。卫舜躺壁炉边,开始眼皮还能撑点缝,等天彻底一黑,别说留缝,他恨不能眼皮子包裹下眼睑,意识全堕入梦乡。
所以他没听见手机铃声。
铃声吼了许久,大朱抻脖子望卫舜,发现他一动不动完全熟睡,只好捞走手机:“喂?你哪位?”
“里厚?汝是这个号码的主人?”
是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点南方人卷翘不分的调调,大朱挪开一看,泉州的号码:“您是…?”
“我是泉州侬,顶刚揢到女仔,锁骨有汝的号……”
大朱听得满脑子浆糊:“您…您会说普通话吗?”
女人叽里呱啦又一大串,有人大声喊她,用方言吼了一通。大朱听那端嗞嗞杂音,不禁拔高嗓门:“喂?喂?!”
卫舜被惊醒,热气烤得喉咙干,伸手捞茶杯:“大朱,怎么了?”
大朱将手机递来,卫舜接过,那端换成了年轻男声:“你好,你好。”
虽然略带口音,但总比先前好,卫舜问:“您是哪位?”
“是这样的。”男声说,“我妈前段时间从海边捞上来一女的,明明挺成熟的,却硬说自己上高中,不是偷渡的。我妈看她身上有纹身,像是号码,就照着打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认识的。”
“……叫什么名字,她有说吗?”
“钟冉。”男声说,“钟表的那个钟,冉…嗯…太阳那个冉…冉冉升起的冉!”
卫舜摔碎了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怕卡在悲伤的地方,所以这章码多了点,弄晚了些,抱歉抱歉。
签文那段在58章,钟冉和卫舜看过彼此的签文,故而都不灵验,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