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里,王府人仰马翻,王辰希高烧不断。
严管家把自家大哥叫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他道:“大人他怎么样了?”
严管家的大哥仍旧是一身黑衣,他脸色沉沉,嘴抿成一条线。
“你别急,大人这次看似危在旦夕,但刀锋只是擦过心脏,命是保住了。”
话是好话。
但严管家的一口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松下来。
“可是林姨娘她已经跳崖了,生死未卜,那大人他……”
说着,他就要哭出来,话里已经有哽咽。
那么高的涯顶,哪有生还的机会啊!
王辰希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对他的大哥更有栽培之恩,这许许多多,还没报恩完毕,他就……
林姨娘可是掌握大人生死的人啊,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九死一生啊!
黑衣老者正要说:“蛊已经解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位蛊的主人是怎么做的,但是蛊已经死了,她的生死并不能影响大人了。”
依他想,那位林姨娘跳崖前这一刀就是为了解蛊。
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这一险之又险的一刀,他对未曾谋面的林姨娘产生一股敬佩之情。
够胆子的。
严管家诧异,不敢置信,“当真?”
黑衣老者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林姨娘会怎么样?”严管家再问。
黑衣老者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只有点点须根。
“如果我猜得没错,蛊王这样的死法,会反噬到它的主人身上,说不定那位林姨娘就是不想大人看到她会因此死去,所以才选择跳崖的。”
严管家哀痛一声,“她何至于如此。”
年纪轻轻的,牺牲如此大。
“蛊又不是她下,坦白跟大人说,大人那么疼她,也不会怪罪她的。”
严管家再看躺在床上的王辰希,脸色苍白,因为发烧,脸颊发烫发红,还偶尔会说胡话,话里话去都是林姨娘的名字。
他叹了一声。
搞不清这样的年轻人。
大人醒来之时,他又怎么交代呢!
怪只怪他们当时没能追上大人的步伐,让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追上了林姨娘,不然林姨娘跳崖之时,他们都可以阻止。
起码可以留一个全尸。
梦里。
这个梦,王辰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
他的眼前有一棵硕大的桃树,只是过去这棵桃树正茂盛,如今已经枯萎了。
它的树干干枯,花瓣凋零,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一阵不舍,还有哀伤。
不过是一棵做梦之时见到的树而已……
他盘膝坐在树下,久久不想起身。
直到远处一位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前。
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灵动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来,他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去触摸这位小姑娘。
这张脸,这轮廓跟印象中的人是那么地相似。
她道:“哥哥,你还不起来吗?”
起来?
王辰希不想起来,他坐着舒服。
他摇头。
小姑娘疑惑地歪着头,“哥哥不起来,那我怎么办呢?”
说着小姑娘转过身,像来时那样,蹦蹦跳跳地往远处跳去。
她的样子是那样的活泼。
就像每一个小姑娘一样。
就像……
一芙……
王辰希的心震了震,猛然一阵头疼,他想起来她像谁了。
她的样子就是缩小版的林一芙。
他的一芙。
王辰希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帐顶。
耳边是严管家焦急的声音。
他在哪里?
这是他最熟悉的房间。
可他不是在悬崖边吗?
他把目光移到严管家身上,“我为什么在这里?一芙呢?”
王辰希的声线极其沙哑。
严管家顾不上回答他,忙让人端来茶水,“大人先润润喉咙。”
王辰希也觉喉咙干得快说不了话,接了茶水,慢慢地喝了进去。
他坐起身,严管家小心翼翼地扶着。
“大人,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期间一直高烧不退,老奴都快吓出毛病来了。”
王辰希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
“一芙呢?”
严管家与身旁的黑衣老者对视了一眼,不知如何说。
他们的沉默让王辰希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她怎么样了?”
严管家看王辰希刚醒,怕他承受不住,有点不敢说话。
但是在他的冷眼之下,还是颤颤巍巍地说:“我们赶到之时,正好看到林姨娘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老奴让人在悬崖底搜索了,一无所获,那里下面是一处湖泊,生还几率少之又少。”
王辰希肯定道:“肯定还活着,我活了。”
他正想起身,黑衣老者阻拦了。
黑衣老者摇头,“大人,你的蛊已经被林姨娘解开了,你活下来,她不一定。”
王辰希睫毛颤了颤,脑海里痛感更甚,失去知觉之前的情形冒了出来。
她问他想解蛊吗?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他的意思很明显。
然后她一刀捅了下来。
现在他醒过来,蛊已经解了?
为什么?
“她怎么解的蛊?”他喃道。
眼里却是对肯定答案的惊恐。
黑衣老者思索一番,本想用尽量含蓄的话语来回答,可是他回答不了,这个答案他也不知,“初心”是个很神秘的蛊,由来已久,可是真正掌握他的,只怕世上除了林姨娘,那就是养蛊人了。
“这个我也不知,但是有一人也许能知道。”
晕眩感正一波波地袭击着他的头,他轻咬嘴唇,以痛来维持清醒,他一定要清醒着,她还等着他来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她一定还活着。
就像梦里的小姑娘一样,那一定是一芙给他的某种暗示,要他找到她。
“是谁?”
黑衣老者道:“是养蛊人。”
严管家恍然大悟,“养蛊人不就是林姨娘的外婆吗?”
黑衣老者点头。
王辰希想站起来,可是他一动,那胸膛上的伤口就有崩裂的征兆。
一丝丝红色渗透了出来。
“不可。”严管家和黑衣老者同时出声。
安抚住王辰希时,严管家道:“大人安心休养,我亲自前去溪尾村把人请过来,保证安全,全须全尾地来。”
王辰希手抚头,视线又开始模糊。
他也知道他不能强来,不然只会延误了对林一芙的救治。
他抬头对严管家道:“有劳你了。”
严管家和黑衣老者相视一眼,他们何曾见过王辰希如此郑重的语气,竟有一丝请求的意味。
严管家眼眶一红,“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去了。”
黑衣老者扶王辰希躺下,“大人,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一声。”
王辰希点头,两人相继离开,他一个人闭眼躺着,尽管头晕,但一直强迫自己不能睡下。
耳朵嗡嗡地响。
怎么那么傻呢,解开了我的蛊,却不爱惜自己。
他的姑娘。
赶紧回到他身边吧!
王辰希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严管家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去洗尾村一来一回,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王辰希晚膳过后喝了黑衣老者开的药,终于阖上眼皮沉沉睡去。
严管家回来的时候,没人敢怠慢,即使是黑衣老者明知病人需要多休息,也不敢阻止严管家把王辰希唤醒的行为。
不然待他自然醒来,肯定是会教训人的。
王辰希上次去溪尾村只听过这位张巫医的声音,却没曾见此人,这次是第一次见真人。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来,却浑身没力气,张巫医上前拦下,“王大人,坐着吧。”
王辰希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称呼眼前的半百老人。
“张外婆?”
他跟着林一芙唤道。
张巫医点头,她也被人请到一张凳子上坐着,与王辰希面对面。
“事情我已经在来的路上听严管家说了,王大人此次看似凶险,可是一芙她很巧妙地从心脏边上擦过,避开了心脉,“初心”难解,一芙她把它杀了,她应当是遭到反噬了。”
王辰希焦急地问,“那她会怎么样?”
张巫医能看出眼前的男人对自己外孙女的紧张,她缓缓道:“刚刚我在来的路上已经仆了一卦,卦象是死里逃生,重伤,但无性命之忧。”
在场之人皆是同时松了口气。
严管家道:“大人,这下你就不必过于忧心了。”
王辰希:“外婆,可以占卜出她如今的大致方位吗?”
张巫医点头,“从她跳下去的地方,往东找。”
林一芙的下落点是一条河,东边是顺流而下。
王辰希想了想,吩咐道:“去东边的几条村长找一下,她也许被路过的船家救下了。”
张巫医对自己的卦象很有信心,卦象说是死里逃生,那么她性命必定是无碍,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此时反而对“初心”找的这个男人更有兴趣。
看他对林一芙的紧张程度,还有手中的权势地位就明白它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
张巫医道:“因为老身我的自私,让王大人受累了,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王辰希摇头,他此刻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巫蛊不在,可是他对林一芙的心意没变,他对她动心,有没有巫蛊的一份功劳,现在已经说不清了,但是他不后悔被种上这个蛊,因为他有了值得珍惜一生的人。
他此刻只想她平安无事地回到他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了。
当时在悬崖边的时候,他就应当大声地把自己的心意喊出来,此时后悔已经太迟了。
“外婆,我不会后悔遇到一芙,也不后悔被种上巫蛊,这是我和一芙的缘分。”
听了这话,张巫医彻底放心了。
她还卦到林一芙过了这一劫之后,将会一生大富大贵,看来与此人脱不了关系。
“一芙她自有丧母,她的父亲又是个无赖,只有我一个老太婆照顾,很多时候顾不上她,所以她自幼养成十分有主见的性子,日后望大人多多迁就她。”
王辰希在想,只要她平安无事,不要说是迁就了,他做什么都愿意的。
他欲再说什么,一张嘴却是几声咳嗽跑了出来。
黑衣老者立马上前给王辰希顺了顺后背,严管家在旁递上茶水。
王辰希喝了一口,觉得寡淡无味,推开了。
张巫医:“现在太晚了,王大人还是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王辰希想多说几句,张巫医见状站了起来,“老身年纪大了,也是到了要睡的时候了。”
他也只好点头,吩咐严管家下去安排房间,“安排外婆在东院住下。”
东院只有王辰希信任之人才能留宿的地方,即使是他自己的母亲王老夫人都无这个殊荣的。
因为张巫医的身份,一手巫蛊之术神秘莫测,即使是林一芙的亲外婆,严管家和黑衣老者都不太放心。
住在东院,未免太近了。
可是两人都说不出劝阻的话,谁说谁遭殃。
张外婆倒是开明,看出了两人的神色,摇头道:“东院是大人的院子,不太方便,把老身安排在客房吧。”
张外婆坚持,王辰希不好强行让人留下,只让严管家安排去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心里对张巫医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张巫医,随老奴来。”
***
林一芙跌入湖水之时,加上反噬的作用力,有一瞬,她的呼吸已经停了,可是她的心脏还是强有力地跳着。
呈现一种假死的状态,在水中漂流了一段时间,直到浮出水面之时,她的呼吸才得以恢复。
王辰希猜得没错,她被路过的船家救了。
只是这个船家并非单纯的好人,他看林一芙生得美貌,一摸还有鼻息,决定带回家给自己的傻儿子做个便宜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