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又是一顶小轿将人从皇宫抬回来,到了门口,已有新月攀空,一直翘首以盼的江梅见蒋含娇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颗心终于放回肚中。
她把蒋含娇迎下来,询问着皇后娘娘和她说了什么,凤颜又如何,皇宫是否真的处处金砖碧瓦。
晚风抚鬓,惹得满头珠翠伶仃,蒋含娇先拆了两支最重的钗下来,动了动脖子方才道:“戴着一天,重死了。”
而后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和煦端雅,皇宫尽显威仪。”
江梅却把那两支钗重新插回她的髻中,抿嘴一笑,“姑娘先别急着卸呀,还有用呢!”
蒋含娇不解,江梅把人往正堂一推,原本里头熙熙闹闹的声音因她到来更是热闹。
“娇娇姐回来啦!刘公子可等了你半天了呢!”
蒋含娇朝内看去,才发现刘衍明和小杨氏,林姨夫,还有碧星碧云两个坐在一桌上打叶子牌。
见到她过来,刘衍明忙从座上起来,与她见了礼,“蒋妹妹。”
蒋含娇同弯了膝弯,唤了声刘家表哥,而后疑惑问道:“表哥怎么来京城了?”
刘衍明起的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叶子牌,微红了脸道:“今年八月秋闱,要早些来京城准备,正好表妹你如今也在京城,就提前来了。”
原是要备考,蒋含娇点了点头,下意识忽略他后面那一句因为自己,而后和小杨氏嗔道:“姨母您也真是的,表哥来京城是要正经准备秋闱的,您反倒拉着人打叶子牌!”
小杨氏精神头正足,笑道:“这京城处处生分,谁也不认识,不自寻乐子人都迟早要憋坏了,不过你别看这刘公子从来没打过,但实在聪明,才教了他几圈,就能从我手里赢钱了。”
蒋含娇说不了她,只能对林姨夫道:“姨夫也顾着些,姨母如今大病初愈,不能由着她胡来。”
林姨夫哪儿有说教小杨氏的份,呵呵一笑,又闲话几句,小杨氏让刘衍明继续坐下来打,才问道:“你去了一趟皇宫,可知皇后娘娘是因何召你?”
蒋含娇看了一眼刘衍明,实话实说道:“是因为承安郡王。”
小杨氏声儿都拔高三分,生怕出事,忙道:“那可有什么说辞?”
蒋含娇知道她担心,毕竟天家富贵,一般人消受不起,露了个笑,道:“没有,若真有什么,我如今也不能站在这里和姨母你说话了。”
刘衍明好奇问道:“蒋妹妹和承安郡王还相识吗?”
一下子,气氛凝固了,小杨氏咳了两声,轻掩尴尬,“略有些交情,上京打官司郡王爷也帮了些忙。”
她含含糊糊盖过去,刘衍明一边小心应对着手里的牌,适时斟酌添了一句,“原来如此,蒋妹妹,我有一位表姨母嫁在端王府,在皇后娘娘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若妹妹真有什么事,一定要与我说。”
待送走刘衍明后,小杨氏才抚着胸口,对蒋含娇道:“刘公子瞧着不错,若你有意,定要把握住,你和郡王的事,且先别让他知道的好。”
蒋含娇嗯了一声,心思全在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上,琢磨着找个时间去寻梁瑾,一次问个清楚才好,小杨氏叫人把热的饭菜端上来,她也不过是随意用了两口就回去了。
满江春乃是位于京城七巷九楼中最隐密的一处,说它隐秘,只因它虽名声在外,但从来只招待王公贵族,寻常人即便手上有几个闲钱,也是轻易进不去的。
这里今日被清了场,诺大楼层只摆了一桌,美婢环绕,歌伶抱着琵琶,奏的并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上等的阳春白雪。
酒菜备齐后,梁瑾屏退四下,只留了奏曲儿的,他举杯敬对面寿王,一饮而尽,“细想来,我还未和殿下好好喝上一顿,是我的不是了,我先自罚一杯。”
寿王突受邀请,心里有些不明所以,拿酒回饮半盏后奇道:“这从前也没见你惦念上我,怎么今儿个倒变了个人?”
梁瑾闻言,露出一抹苦笑,自嘲碰了碰杯,道:“这京城人不是常说,郡王纨绔,寿王风流,乃是皇室两大败类,唯有端王能堪大任,这不,前两日刚闹了一通笑话出来,今日我这个纨绔,就来寻殿下你这个风流子,一起抱头喝酒了。”
笑话自然是堂堂承安郡王,竟为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寻死觅活,最关键的是这女子还不中意他,郡王心灰意冷,到陛下面前自请出家,结果却被好一顿训斥,还挨了板子。
这个笑话不过短短两日时间,在京城已经传开了,有那说书先生着手准备绘声绘色写话本,一时间茶余饭后的笑料都是这个。
寿王一哂,当然也听说了这个笑话,“你也真是的,为了个女人,至于么?”
不过随口一提,寿王并不大关心此事,但听到梁瑾那一句‘唯有端王能堪大任’时,冷笑连连,猛灌了几口酒。
“他?他心狠手辣到和父皇都过无不及,当然能堪大任。”寿王咬牙切齿,“你以为难民一事背后是谁的手脚,工部就是他手底下的一条狗,不止是难民,这些年各方治河修建水坝,他不知从中贪了多少钱来,父皇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你真以为难民的事情,父皇全然不知吗?”
端王和寿王皆是嫔御所生,但一个因为从小被抱到皇后膝下养大,就高了一等,常以嫡子长兄自居,寿王在他的压迫下,没少吃苦头。
而偏偏端王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比自己好太多,皇帝明显更偏心端王一些,寿王即便想凑上去积极也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个花名在外的风流王爷,倒来得快活。
但哪个皇子不想当太子?寿王是又恨又妒,端王又和他处处作对,把他踩进了尘埃里,寿王巴不得他哪日染上什么恶疾身亡才好。
京城谁人不知,端王和寿王这两对兄弟,每每碰上,那必然是针尖对麦芒,相看两相厌。
梁瑾脸上挂着笑,又给他斟满一杯,唏嘘道:“皇伯父为了他,倒是宁愿看着百姓无辜枉死。”他转了话头,“但也无妨,即便端王真登上皇位,可他一直膝下无所出,指不定往后还要向先帝爷那样,禅位兄弟呢,殿下还是有机会的。”
端王年长寿王七岁,寿王妻妾成群,几个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唯独端王,虽有一位正妃,两个侧妃,但却一直没有儿女,甚至于连孕事都不曾传出,已经有人在暗地里议论,端王是否是身上有疾。
寿王扯了扯嘴角,又饮一盏,“端王可不是先帝爷,就算膝下无嗣,也不会把这皇位巴巴让给别人,他手下为他所用的人众多,羽翼渐丰,只是不知父皇为何还不册他为太子。”
梁瑾只顾给他倒酒,闻言眉毛微抖,知晓重头戏来了,他状似无意提了一句,“殿下说的很是,听闻端王府养门客足有百人之数,其中有一个叫弥安的,不仅足智多谋,且丰姿秀朗,唇红齿白,和端王已然同吃同住,亲如一体。”
他着重咬字在那一句‘亲如一体’上,而后拂笑道:“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呐。”
亲如一体,两个男人有什么好亲如一体的,还唇红齿白,这样形容女人的词,怎么会——
寿王唇停在了盏边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酒一搁,“难道是....是端王与这弥安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梁瑾这会子装起了糊涂,不解道:“弥安乃是端王的门客第一人,自然关系不同寻常。”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寿王急了,“我的意思是,端王有龙阳之癖,这弥安,恐怕不止是他的门客,更是他的面首。”
梁瑾大惊,“不会吧,莫不是寿王你想多了?”
寿王却觉得自己一下子什么都通透了,难怪,难怪这么多年端王府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难怪端王只有一妻二妾,原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菩萨,没想到竟是好这一口。
转念一想,此事必然也瞒不过自己那位父皇,要不然这么多年了,时机早已成熟,为什么父皇还不册端王为太子呢,恐怕是想以此逼他诞下血脉。
不过自己这个哥哥也真是对那弥安情深义重,恐怕那端王妃和两位端王侧妃,还是不是完璧之身都不一定。
好呀好,没成想自己居然抓住了这样一个大把柄,若是真如他所想,这事被公之于众,世人皆知端王有龙阳之癖,别说皇帝了,这太子之位他都别肖想了!
再想到自己那个病恹恹,常年跟着太后在佛寺吃斋念佛的二哥,寿王顿时感觉精神抖擞,要是端王下去了,父皇能立的,可不就只有自己一个了吗?
他越想越兴奋,只等着回家让自己王妃去一趟端王府,探一探端王妃虚实,就可水到渠成了。
寿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连酒也不喝了,道了谢后就赶紧离开了满江春。
而梁瑾看着他高兴离开的背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勾起唇角,将杯中酒仰头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