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正月里, 芮灿家亲朋好友迎来送往,热闹翻天地过了好几日,也没顾得上陆尧和其他小伙伴, 更别提知道陆尧家里正处于支离破碎的边缘。
相较别家院子闹腾的气氛, 陆家大门紧闭, 院子里的积雪仍旧厚厚一层, 无人进出。
屋内开着空调,程慧茹坐在卧室的床边, 眼睛通红地盯着手里紧攥的几张照片,床上还散落一堆。陆启明立在窗帘下望向院子,心里百感交集,以往西装笔挺的稳重形象此时散得无影无踪。
“你和她好了多久了?”程慧茹落寞地问。
陆启明扯开衬衫领带,在一旁的沙发坐下, 双肘撑在膝头抱着头,半响才回答:“半年。”
程慧茹倏然冷笑, 明明在笑却比哭难看,俏丽的眉眼揉在一起,泪水含在眼眶直打转,可就是咬着牙不肯落下来, 整副身子都在剧烈颤抖, 她抬手抹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道:“那我算什么?跟了你这么多年的我算什么?”
她突然哽咽,带着哭腔不停地质问:“陆启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完就将手里一叠照片用力掼向地上,瞬间四分五散。
陆启明瞥见撞在脚边的照片, 都是他与艾笑笑在一起的画面。他一时沉默没有吭声, 内心被一响贪欢而顿生的羞愧与懊恼紧紧裹住,差点窒息。
“你扪心自问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无论家庭还是事业都倾尽全力支持你。当初你信誓旦旦答应我父亲要爱护我一辈子,你就这么两面三刀地作秀给我看?她艾笑笑是为了你创立公司了?还是为你生儿育女孝敬长辈了?我这么多年周旋在你和你家族之间委屈求全,心甘情愿地默默付出难道不是因为我爱你吗?”程慧茹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悲,扯着嘴角凄凉一笑,“可到头来呢?却敌不过当初抛弃你远走他国的艾笑笑,她有什么资格拆散咱们这个家?她有什么资格抢走你啊……”
陆启明心疼得不行,也痛苦万分,见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示好地走过去蹲在她脚旁,握住她的手哄道:“慧茹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好,你说,我听你解释。”程慧茹面如死灰,心如刀绞,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
陆启僵住,想为自己荒唐的行为找个合理的理由,却发现无从辩解,他心里清楚那些亲密过纵的照片压根不是某一人的错,是他感情出轨了。
他歪坐在地板上,徐徐道来:“半年前她只身一人回国,我们在海外项目的会议遇见,没想到她是项目的牵头人。我当时也很震惊,后来一起工作我们才渐渐有了交流,我没忍住问了当年往事,她只是风轻云淡地回答,但我却对她满怀亏欠。
原来当初她出国是因为我父母嫌她够不上门当户对的资格,才背着我送她出国深造。而我一无所知又恨又惦记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当时她才多大啊,孤身一人被逼着出国,得吃多少苦才能有现在的不容易,我……”
听到这儿程慧茹算是明白了,那艾笑笑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而自己成了伺候他一顿三餐后粘在嘴角的饭粒。他心里始终没忘记,都说男人是理智的,女人才是感性动物,可到了这儿,拿到她与陆启明之间,呵呵,倒反过来了。
她看着面前满脸羞愧与痛苦的男人,从年轻到渐渐成熟,依然是那副英俊迷人的面孔,却已经从熟悉变得陌生,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她这儿了。
“我们离婚吧。”程慧茹不知道说出这句有多艰难,开口的瞬间就泪流满面,她已身心疲惫,再无信心面对陆启明,面对这份荡然无存的夫妻之情。
她摇摇坠坠起身,挣脱开陆启明的手,定了定心神道:“陆尧跟我了,我怕他受委屈,还有财产部分,我也会争取。”
程慧茹冷言交代完,一分钟都不愿多待,果决地推门出去,头也不回。
陆启明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床面,随后翻过身瘫坐在地上,弓起双膝耸动着肩膀,沉默无声地暗自啜泣。
一场势均力敌的感情里,从来不存在赢家,只有两败俱伤。
大门摔合发出的余震缓缓过了,空荡荡的客厅悄无声息。陆尧坐在二楼长廊上,背倚着红木栏杆,把玩手里的画笔。过了会儿他又起身进屋,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抬手准备继续绘画时却久久下不去笔,最后双手阖面恸哭,画笔从指尖滑落跌在地板上,颜料四溅。
芮灿过完年,没心没肺地在家躺了近一个月,直到开学前一周接到学校补考期末考试,吓得差点魂不附体,最后几天都窝在房间里抱佛脚。
所以开学的第一个星期竟然成了考试周,大家都提心吊胆地认真对待。时隔一个寒假的考试必然难以达到理想状态,成绩下来后,老江木着脸将卷子在讲台拍得“啪啪”作响,粉笔灰乱蹿,一帮小豆芽坐在底下搓着手心,准备迎教鞭的洗礼。
整整一个晚自修,大伙儿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直至下课,芮灿扭头瞅见陆尧依然保持同一个姿势昏睡中。她敲了敲椅背提醒:“猪,下课了。”
陆尧这才揉着眼睛逐渐清醒,面无表情地合上书起身,拎了包就走。
“陆尧最近怎么了?”李晓筱望着前面那人问。
连李晓筱都察觉到他最近状态不对,芮灿如何会不清楚,她问过了可没得到答案,这几天他都无精打采跟丢了魂似的,连笑容也少了许多。
芮灿摇摇头:“不清楚。”
“你也太不关心你的邻居了。”李晓筱责备道。
芮灿心里隐隐担忧,清楚但又不方便透露,她了解陆尧,突然没由来的阴郁消沉,十之八九是跟家里有关。
从公交车下来,芮灿一直想找机会同他聊聊,眼见要入巷子,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衣角。陆尧愣了一下回头:“怎么了?”
“我想吃关东煮。”芮灿腆着脸,捏着口袋里的一百元大钞小声央求,“可是我没带钱。”
陆尧:“……”
玻璃窗前的吧台,芮灿咬着滚烫的肉丸,眼睛四处溜达。为了话题铺垫,她慢慢将心爱的杯子往他那边推了下,毕竟是某人请客的,不能太护食。她抬起下颌示意:“你也吃点。”
“不吃。”陆尧嫌弃地拒绝。
芮灿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她不死心地另起话题,好奇问道:“你这次考试怎么样?”
这回引起陆尧的注意,他侧眸像看神经病似的盯着她:“你为何突然关心起我成绩了?”
芮灿无语,难道殷勤得太过分了?算了,她也费劲儿兜圈子,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又和家里闹翻了?”
陆尧原本看着她,听到这句话时目光低垂,望向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半响没作声。就在芮灿放弃关怀青春敏感期的邻居时,他却意外先开了口:“我爸妈在闹离婚。”
芮灿伸向杯子的手一顿,猛然抬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但见陆尧那副寡淡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也顾不上吃了,缩回手安静坐在旁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安慰他。
“你估计也猜到一些了吧,上回你无意间拍到的照片我其实偷偷看了。”
他的话再次让芮灿心里激起万丈波澜,他都知道?他知道为何……她还没想出所以然,陆尧已经替她解惑:“因为丢脸。”因为害怕你的同情,但这句他没说。
“芮灿。”
“嗯?”被点到名的人下意识应了一声。
“谢了。”谢谢这段时间装作不知道维护他的体面,谢谢她没有因此疏远自己,也谢谢她始终陪在身边。
芮灿没问缘由,因为默契使然。
他俩并肩坐在吧台前,望着窗外夜色下的街景,车水马龙,灯火璀璨。这一幕即使后来陆尧去了国外,很多年都清楚记得这晚,身边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还吃不吃,不吃走了。”陆尧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督促道。
“吃吃吃!”芮灿一口一个丸子拼命咀嚼,最后实在吃不下就往陆尧嘴里塞,逗得他左闪右躲,最后禁不住笑出声。
与芮灿道过晚安,陆尧刚回到房间坐下,程慧茹散着卷发,裹了披巾进来。
她走到床头坐下,看着最近寡言少语的儿子,满眼的心疼,但最终如实坦白:“家里最近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和你爸……打算离婚。”
“他答应了么?”陆尧垂着脑袋问。
“还没。”程慧茹道,“我已经找律师协商看看,如果不行可能要走法律诉讼,阿尧你放心,妈妈会争取你的抚养权。”
陆尧点点头,他分得清这场婚姻围城里谁是叛变者。
“你外公外婆也知道了,他们希望我给陆启明一次机会。但我……过不去自己这关,即使我愿意,你父亲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貌合神离的日子只会让彼此难堪,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让你跟着我们受罪。”
陆尧望向近日愈发憔悴的母亲,往日无意识出言伤害的场景一幕幕闪现,令他羞愧万分,可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他才如遭受致命一击跌入一望无际的深渊。她说:“最近我会申请调任,等你高二结束后,我们一起搬去墨尔本,同外公外婆生活。”
“出国?”陆尧惊愕问道。
程慧茹面色倦怠地解释:“公司年初曾提议想调我去墨尔本常驻,但因为考虑到家里一直没答应,如今倒有了完美理由,让我不得不离开。阿尧,国外教育环境也很不错,我上回出差时调查过了,原本打算等高三毕业才放你出去,现在只是提前而已。”
“我不去!”陆尧毫不犹豫地回复。
程慧茹也不气馁,她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的脆弱点,她瞥向一旁蒙了黑布的画架,沉默片刻才开口:“你觉得现在的你够强大吗?”
陆尧倔强地偏过头,表示抗拒。
“喜欢芮灿?”
他听见这话猛地怔住,即便被点破心思后脸颊泛红也抵死不肯承认:“这跟我不愿意出国读书没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程慧茹点点头,“可她那么优秀,样样都出众,你呢?你有自信有能力喜欢她一辈子,能照顾她一辈子?现在的你是可以同她一起上下学,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可是两年后呢?你有信心能跟她一直同步?”
“我在国内也能……”母亲的话像扇在他脸上的耳光,他梗着脖子反驳到一半,却再也道不出只言片语了。他与陆启明关系一直很糟,将来如果留在国内更难保自己不委屈求全地生活。
程慧茹看破他的想法:“你如果放弃读书也要靠自己养活,我会看不起你。”
母亲的回答把他所有的后路切断,颓丧地靠在椅子上,原本执拗坚定的眼神也渐渐动摇。是啊,他在一无所有的年纪能如何反抗,对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又如何预测。
“我给你时间考虑。”程慧茹起身,临走前将墨尔本大学的申请资料搁在他桌上,默声离开。
陆尧盯着那几页薄薄的4A纸,一把抓住愤恨地举起但迟迟悬而未落,最后卸了力气放下,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心,双臂微微颤栗。
他目光移向画架,面色泛白地沉吟:“芮灿,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尧哥,希望你能变得优秀和强大!
今晚泪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