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小风波19

　　看着周围操劳的同事，蘑菇又于心不忍了，本来就关照自己是新兵，才没有分配过多工作，自己竟然用作提前离开的借口，确实不应该。

　　“包子，我去不了了，要加班。”

　　那边传来不悦的声音，“不是都说好了吗？”

　　“可突然要晚上要开会…”

　　“我已经和领导说了，今晚会带家属的。”

　　“对不起…”

　　“好吧，不说了…”

　　电话挂断，蘑菇心乱如麻，不禁担心自己出尔反尔缺席年会，会不会加深领导对包子的负面看法。

　　项目会一直持续到晚上12点，期间蘑菇偷摸出来打了三个电话给包子，两次是无人接听，一次是关机，这让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能想像出包子孤独地坐在年会上，面对领导和同事的尴尬，整个晚上自责和亏疚充斥着她的内心。

　　加班结束后，蘑菇继续拨打包子的电话，却还是关机状态。归心似箭的她走出大厦才发现下起了漫天大雪。这是她到B城后经历的第一场大雪，本应该好好感受一下，可此刻她真沮丧至极，不但打不通电话，还打不到车。

　　突然，有一束亮光打在她身上，一辆黑色奔驰房车停在她面前，后座的车窗降下，蒋澄思探头出来示意她上车。

　　是他？蘑菇正将手放在嘴边呵气，极端恶劣的环境和心境，让她不作多想便拉开了车门。

　　上车后暖和多了，她报完住址后，头抵着车窗两眼发直，身心俱疲地安静坐着。

　　“我在Masa见过你，和一个男的…”蒋澄思缓缓说道。Masa是蘑菇家附近的一个购物中心。

　　“那是我男友。这个问题带有试探性，她直接回了。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是富二代。”

　　蒋澄思笑了，“我又没问。”

　　“一般都会这样想。”

　　“但我不会，你一向不按理出牌。”

　　蘑菇一时语塞，分不清这个评价是褒义还是贬义。

　　“看上去他对你挺好的。”

　　想起包子的好，想起今晚自己做的混账事，蘑菇又越发低落了。

　　“你怎么啦？”自她上车，蒋澄思就觉得她情绪不对。

　　她憋了一个晚上，真想找人倾诉一下，无论那人是谁，是否合适。

　　“我从没听说过，上级考核员工，还要参考员工家属的表现。”蒋澄思向来是听重点的人，说也是。

　　“真的吗？”蘑菇转脸看他。

　　“当然。”

　　车厢内黑暗，间或迎来的车灯照亮他从容的侧脸，蘑菇再一次觉得工作以外的他是那么的不同，温和如斯，待人以诚，远没有工作上那么冷漠自私，心怀叵测。

　　沉寂片刻，蘑菇的手机响了，是包子打来的。

　　“你怎么不接电话？”她快要哭了。

　　“哦？是没电了？”

　　“讨厌，真吓死我了。”蘑菇开始进入旁若无人状态，“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

　　“那今晚有没人为难你？”

　　“真的？那回头咱们可以单请领导一次…”

　　寥寥几句，蘑菇马上舒展愁眉，转忧为喜。挂了电话，她向蒋某人道谢。

　　蒋澄思却置若罔闻，落寞地望着窗外稍瞬即逝的街景。

　　车子停在了蘑菇家小区门口，蘑菇再三道谢后下车。未几，又开进了对面小区的地下车库。

　　蘑菇纳闷，原来蒋某人住得这么近，怎么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次日早上10点，内竞会在投资部的大会议室举行。

　　长型会议桌，两部门参会成员对视而坐，严阵以待。会议由信贷部总经理主持，5位董事会成员组成评审。蒋澄思没有参与主持和评审，但他还是来了，陪同孙董坐在一侧旁听。

　　“怎么来了这么多高层？”Sam是懵了。

　　“这是大项目，高层重视是正常的。”林庭说，“突然感觉如果是我们输了，会死得很难看了。”

　　这场内竞本身就是由海外部发起的，如果输了，当然是自打嘴巴。蘑菇初见这架势，还小紧张了一把。幸好，她对面坐着的是萧河，萧河友好地向她笑了笑，她也微笑回应，稍稍缓解了情绪。

　　会议开始，由海外部先发言，杨磷亲自上阵，就报告进行演讲。而投资部派出副总卓元凡进行报告演讲。

　　两个报告一比拼，蘑菇觉得这跟市场买菜差不多，不怕不识货，最怕货比货，相比之下，自己部门的报告竟逊色不少，赢面一下子缩小了。

　　报告陈述完，是问答环节，俗称挑刺环节。若然海外部在这个环节无法突围的话，此场竞争是必输无疑了。

　　海外部的人全都坐直了，一边应付对方尖锐的问题，一边拼命翻阅对方报告找纰漏，蘑菇亦是着急万分。

　　就在问答环节还剩20分钟时，蘑菇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公司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地址却是私人邮箱，内容是：“a serious mistake in part of calculations. （在计算部分有一处严重错误）”没有落款。

　　蘑菇抬头环视四周，只见蒋澄思意味深长地朝她点了一下头。她立即心神领会，翻到投资部报告的数据部份，核对主要参数指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咚咚地跳着，她强迫自己冷静冷静…没想到是这样低级的错误，居然将ARR（会计账面收益率）算错了，这是评价项目优劣的一个重要指标，一错可能导致整个结论分析都是错的。她马上将情况反映给了Susan.

　　会后，林庭是这样评价的，“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最怕猪一样的队友。”

　　“你说林总回去会不会狂吐血？ ”Sam加入嘲笑。

　　蘑菇负责善后工作，收拾整理桌上的文件。

　　Susan走的时候，特意经过她，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结果，Susan给了她一句，“M,well done.”

　　这是Susan第一次称赞蘑菇，她竟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摸着脑门，傻乎乎地笑着，直至Susan走远。

　　投资部是庄美员工人数最多的部门，位于在A座2-9层，返回海外部需要先坐电梯到大堂才能折回C座的办公室。

　　在等候电梯时，萧河气冲冲地跑过来，把蘑菇叫住。

　　“奇怪？”蘑菇最近倒是很少碰见盈盈。

　　“嗯，跟她打招呼都不爱搭理，老爱躲着人。”

　　“是吗？那我去看看她。”

　　落到大堂时，蘑菇特意去了前台，盈盈却不在，反而回到办公室见到她在送信件。

　　“叫你呢？怎么越叫越走？”在走廊上，蘑菇追赶着盈盈。

　　公司的制鞋分平跟，中跟和高跟，日常蘑菇是穿平跟的，今天开会特意换上中跟的，带跟的鞋子毕竟穿不惯，走快了会不稳。

　　“你站住。”蘑菇好不容易才拦下来，还差点崴脚了。

　　“你有事吗？”盈盈没好气。

　　“你的眼睛怎么有点肿？”虽然盈盈打了很厚的粉，但蘑菇还是看出来了。

　　“哪有？”盈盈侧过脸。

　　“你手腕怎么淤青了？”蘑菇抓起盈盈的手腕。

　　“你到底烦不烦啊？”盈盈摔开她的手，打算绕开她。

　　“别走，你说清楚了再走。” 蘑菇又挡住她的去路。

　　终于，盈盈被逼无奈说出了原委。

　　“什么？酒后暴力？”蘑菇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有这倾向的？”

　　“前两个月。”

　　“那你为什么还不分手？”

　　“我…”

　　“你什么？你五行缺打啊。”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他不就是有钱吗？有钱也不能乱打人。”

　　“他对我挺好的，就这一坏习惯。”

　　“你听我说，在一段婚恋中，家暴和外遇是最不可原谅的，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我…”

　　“还你什么？马上分手，听见没有？马上。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蘑菇说着就着急，最后，盈盈答应回去想想。

　　“还想什么？你这人真没救了。” 蘑菇唾弃。

　　当晚，为庆祝内竞成功，杨磷自掏腰包举办庆功宴，全部门员工出席。宴会定在城里的一家高级会所的包厢，环境古色古香，摆设典雅讲究。

　　蘑菇第一次参加部门聚餐，发现席上的饮品全是果汁汽水。

　　“怎么没放酒啊？”蘑菇问。

　　“蒋总留下的好习惯，”雨涵答道，“他说过，请客吃饭，喝酒在所难免，自己人吃饭，喝酒能免则免。”

　　虽然蘑菇酒量不俗，却很赞同这一点，喝酒毕竟伤身。

　　菜肴主打粤菜，生炊龙虾，鸳鸯膏蟹，香烤乳猪等道道菜精致可口，色香俱全。

　　蘑菇是南方人，自然吃得习惯，还念叨着，“这顿饭得花多少钱？杨总可真大方。”

　　“辛苦赚来，必须花得痛快。”林庭说。

　　“也是。”现在蘑菇花钱也不手软了，给自己和包子买的东西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虽然包子偶尔也埋怨她几句，但一想起自己工作起早贪黑，风来雨去，对自己和所爱的人好点，又有什么错的。

　　宴会的主角当然是Susan，在座的人轮番敬她。

　　一旁的林庭揶揄蘑菇，“你这马屁拍得真响，明明可以自己说出来的，偏偏让给Susan出风头，这下她可是功臣了。”

　　蘑菇被揭穿了，窘迫地笑，“我怕自己说不好啦。”

　　没错，时至今日，她蘑菇已经坚定不移领导先行的旗帜，反正让领导舒服的大方向肯定是对的。

　　这晚，蘑菇还不到10点就到家了。

　　包子正看着电视，“哟，怎么今儿那么早？”

　　蘑菇偶尔也和包子提工作的事，“我们内竞会赢了，老总高兴。”餐后，杨磷勒令全体员工今晚不用回去加班，博得了满堂喝彩。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滑雪吗？同事给了滑雪温泉券，我们元旦可以去。”

　　蘑菇换完家居服，拿手机看了一下工作日程，元旦过后正好是CWT项目负责人来华的日子。这次，她真不敢下巴轻轻随便答应了，于是应道，“看情况吧。”

　　“还看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忙完了吗？”包子从后搂住她，“那温泉套房可以泡鸳鸯浴的哦。”

　　这么一说，蘑菇想起两人也很久没有旅行了，心一软就答应了。

　　事实证明，心存侥幸的思想是不正确的。

　　在元旦前收到部门邮件，参与CWT项目的员工取消休假，正常上班。

　　蘑菇唯有硬着头皮，和包子实话实话了。

　　“什么？我都预订好了。”

　　“那可以和明达一块去啊。”

　　“你让我和明达泡鸳鸯浴啊？”

　　“鸳鸯浴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在家也可以泡。”蘑菇笑了，“一会我就去放水。”

　　“你这人怎么成天糊弄我？”

　　“我也不想，但真有工作也没办法。还望相公见谅。”

　　“你成天忙得跟总理似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怕我去找乐子。”包子走进书房把门一关，“啪一声”，不搭理蘑菇了。

　　蘑菇赶紧去给浴缸放水，放完了就去拍门，“包子啊，赶紧出来，咱们现在就泡鸳鸯浴。”

　　没有动静，“还不出来水凉了哦。”

　　还是没有动静，“那我先泡着等你。”

　　蘑菇坐在浴缸里，等了许久才见包子进来。她正欲起身招呼，却见他走到淋浴区，自顾自的洗完，前后不到10分钟就走了。

　　蘑菇知道包子这回真气得不轻，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沐浴后，她吹干头发，只穿着浴袍，跑到书房往包子怀里一钻。

　　“别人都说七年之痒，我们还不到六年了，你就开始痒了。”

　　俗语说，美人在怀怎么不乱呢？包子见她极力讨好的样子，气也消减了一些，抱起她回卧室，往床上一放，人也顺势压了上去。

　　由于包子体胖，两人恩爱的时候，总是才采用女上男下的姿势。可这次…“包子，你压着我了。”

　　“我压死你的心都有了。”

　　虽然包子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蘑菇小家子气还是往心里去了。为了以绝后患，她亲自打电话给明达，邀请他陪包子滑雪温泉。幸好明达元旦也没节目，于是就这事就定下来了。

　　元旦前天，蘑菇正如火如荼地加着班，还不忘慰问包子。

　　“包子 ，干嘛呢？”

　　“在房间泡温泉。”

　　“和谁？”

　　“还能有谁。”

　　蘑菇一想象包子和明达两个大男人泡鸳鸯浴，不禁哈哈大笑。

　　元旦假期过后的一大早，海外部会议室香气逼人，桌上摆了一长排盛开的水仙，黄蕊白花绿叶相间，显得生气勃勃。

　　虽然贵宾尚未到访，但是室内人人严阵以待。今天会议桌主位坐的是孙董，董事成员也来了两位。蒋澄思坐在顺数第三的位置，旁边坐着杨磷。

　　蘑菇不自觉看了看表，会议是九点开始的，现在九点一刻了，怎么还没见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只见去迎客的项维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的是6位外国人，室内众人纷纷起立相迎，孙董十分友好地与走在前头的CWT亚洲总裁握手。

　　CWT亚洲总裁不是Brian Ruffalo吗？怎么变成了Jake Downey？

　　蘑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脑只有一个英文单词Shit！

　　她不自觉地望向杨磷，杨磷正和蒋澄思耳语，蒋澄思神色异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蘑菇。

　　就在这时，杰克先生，没错就是包子打过的那位杰克先生走到了蘑菇的面前，“Nice to see you again.Miss Mo.”

　　“Me too. Mr.Downey.”蘑菇强颜欢笑。

　　在旁人用奇怪的目光中，蘑菇将杰克先生引到位置上落座，自己再返回坐好。

　　整个会议开的还算顺利，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尽管一再挽留，但CWT团队的人还是婉拒了午餐邀请，理由是还要赶着下午与另一家投行G.S的见面会。

　　会后，孙董又再与蒋澄思交待了几句，便和其他董事成员离开，只剩下蒋澄思和海外部的人了。

　　蒋澄思终于面露愠色，右手一拍桌面，在座的人应声马上坐直了。

　　“怎么CWT更换亚洲事务负责人，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蘑菇心有戚戚，此时的蒋澄思威严无比，她还真没见过他动怒。

　　“可能是临时换的。美国那边圣诞元旦假期一块放，我们有一周都联系不上CWT的人。”项维解释。

　　“这是什么理由？现在我们完全处于被动态势了。”

　　“蒋总，这事是我们失策了…”杨磷小心翼翼地说着。

　　蒋澄思懒得听他废话，“今晚孙董设宴款待Mr.Downey，你们无论如何都要邀请到他过来。”说完，就站起来离开了。众人都还没来得及起身相送。

　　下午的时候，海外部负责CWT项目的人聚在一起，都无心工作了。

　　蘑菇更是心情烦躁，好端端的项目，大家前后努力了这么久，真希望那个杰克先生一码归一码，别因为上次的事影响到这个项目。

　　“记得这个Jake Downey不是在IHG开发度假村的吗？怎么跑到CWT开发商业地产了？”Sam说。

　　“谁说的清楚？我们这够背的了，忙活大半个月，还搞了一个内竞，现在都看来白搭。”林庭又话锋一转，“M，你和他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蘑菇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大家别那么灰心，没准还有回旋的余地。”雨涵调解了。

　　不一会，蘑菇就被叫到了项维的办公室。

　　“什么？不行的，我不去。”虽然蘑菇平常也会陪客吃饭，但是这次却是不一样。

　　“为什么？”

　　“我男友打过他的。”

　　“人家都不计较，你还计较什么？”

　　“公关部那么多美女，随便找一个不可以吗？”

　　“人家就对你念念不忘，我有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那头电话又响了。

　　“已经回复了。但是有条件…”项维正说着，又瞟了一眼蘑菇，声音低了下去。

　　挂电话后，项维说，“蒋少让你跟我上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