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喻沧州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乖乖地等在那里,顾彦没有立刻回答,客厅里变得有点安静。喻沧州心中变得忐忑,抬起头来正想要打量顾彦,却听见顾彦“嗤”地一声笑了,紧接着就感觉到顾彦一把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自己的肩膀。
喻沧州顿时也跟着笑了,他侧过头,唇轻轻触碰着顾彦的耳朵,心中乍起的一点调皮的心思让他带着点笑意问道,“顾彦,你这是害羞了?”
“不用害羞,你喻队我的吻技就是这样厉害,平日里一般不出马,一出马就……”
顾彦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努力收敛唇边的笑意,眼中的星光却怎么掩也掩不住,顾彦望着喻沧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脸上带了点狡黠说道:“沧州,你煮的面要糊了。”
厨房里传来面汤咕隆咕隆冒泡的声音,有经验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面汤快要煮干了才会发出的声音,喻沧州简直自带一嘚瑟就会被打脸的技能,他神色大惊两步跑到灶台前,果然看见锅里的面已经煮得干成了坨状不剩多少汤,喻沧州只好拿起水杯连忙又往锅里加了两杯水。
他做这些的时候,顾彦就在一旁看着。平日里有顾彦在的时候,喻沧州从来不下厨,从来都是那个躺着享受成果的人,眼下喻沧州好不容易下次厨,不仅被“突发状况”打断告白,还被顾彦围观自己手忙脚乱的状况,喻沧州终于腾起了一点难得的自尊心。眼角余光留意到顾彦放在客厅的行李箱,喻沧州没好气地打发顾彦道:“你,去把你的行李放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的行李箱。”
顾彦见状低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真的回房间去安置行李。等到行李安置好了,出得客厅来,喻沧州那波折的面也终于下好了。
顾彦在餐桌边坐下,喻沧州端着两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将手里有鸡蛋的那一碗面放在顾彦面前,将没鸡蛋的那碗面放在自己身前,递给顾彦一双筷子。顾彦接过筷子,眼神却一直盯着喻沧州的那碗面,喻沧州看见顾彦的眼神,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家里没鸡蛋了,赶明儿下班一起去买。”
顾彦正想要开口:“那我们俩换……”喻沧州已经一低头搅了一筷子面大口吃了起来,“快别废话了,赶紧吃,刚才等你的时候就饿了。”
顾彦笑了一下,只好低下头吃起来。喻沧州下的面非常朴素,除了盐以外,基本上只放酱油和香油,调料就算放完了。顾彦在面里搅了一筷子,以为内容物都在下面,结果发现除了鸡蛋,这还真的是一碗裸面,顾彦抬起头来惊讶地问道:“家里的虾米和鱼丸呢?”
喻沧州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继续吃了两筷子这才埋着头道:“都吃完了,”接着,他搅面的动作停下来,将筷子轻轻搁在碗沿,这才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不在家,谁记得买那东西。”
这话里有浓浓的怨怪意味,好似怨怪他离家太久,像独自在家自力更生许久的丈夫怨怪离家太久的妻子,顾彦为这话里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听得呆了一瞬,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喻沧州:“沧州?”
喻沧州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作势要将顾彦面前的面碗拉过来,赌气道,“要是觉得不好吃的话我再去给你下方便面。”
顾彦赶忙拦住他的手,“好吃,这么难得吃一碗你做的面,谁说我觉得不好吃了。”
于是两个人围着一张餐桌一起吃晚饭,像很久以前的那个大年三十,也像此前一起度过的许许多多个平凡的日子。
两个人沉默却不尴尬地吃了一会儿,顾彦抬起头,手中的筷子轻轻靠在碗沿,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个自刚才他就想问的问题:“沧州,你是认真的吗?”
情路被逼到绝境,他是真的在赌喻沧州会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对喻沧州说出那番话。可是当真的赌到了的时候,顾彦又突然觉得,再狂的赌徒,也不敢轻易相信真的就会有这样的结局。
喻沧州继续埋头吃着面,连头都没抬一下,看上去就好像没有听见顾彦的问题,可是顾彦又分明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然呢,不认真早就答应你了,纠结这么多天,留着享受最后的单身生活吗?”
顾彦觉得自己峰回路转苦尽甘来以后,好像突然拥有了一种名叫“无论听喻沧州说任何话都像是在听情话”的技能,他淡淡一笑,带些审视地盯着喻沧州不好意思抬起来的侧脸,“纠结这么多天?不认真早就答应我了?”
喻沧州只埋头继续吃面,好像没有听见顾彦的话一样,等到吃完最后一筷子面,他将碗底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了,拿起筷子就要作势站起身,“我去洗碗。”
顾彦却一伸手握住他拿碗的那只手的手腕:“沧州。”喻沧州被顾彦拦住,顾彦抬起头,神色里是有些认真的执着,“我只会问这么一次,以后我就不会再问了。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喜欢我。”
喻沧州看见顾彦的眼神,知道他还未有足够的真实感,似乎是有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面碗轻轻搁在桌子上,重新在椅子上又坐了下来。餐桌这一块区域的空间很安静,有一个有点重情并且将感情埋藏得有点深的男人开始低声地剖析自己。
“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以及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可能是做室友做习惯了吧,有你在旁边就觉得很舒心,看见你笑就觉得很窝心。我曾经问自己,苏小小毕竟也工作这么些年了,虽然我平日里和她斗嘴归斗嘴,但她办事能力是不差的,我问自己,作为队员,你们俩的分量是一样的吗,答案是,不一样,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如果可以,我希望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的人生平平顺顺,健健康康。我希望你眼神永远干净,忧愁永远也不要爬上你的脸庞。我希望我能尽可能地护着你,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陷入险地,如果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面对犯罪分子都处在危险的境地,那么出于私心,我第一个希望救的人会是你。”
“听上去有点不太真实对吧,我也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我姐问我认为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正确的,我认为不正确,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要你陪在我身边,顾彦,你不在家里,我总觉得很孤独。”
喻沧州其实很少会有这样一大段的剖白,以他的性格,他会认为表白是一件非常肉麻的事情,相比之下,还是行动来得更真实可靠。可是另一方面他也非常清楚,如果顾彦真的喜欢了他那么久,在他身边隐忍了那么久,就凭他此前推开他的那些举动,顾彦必然会缺乏安全感。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人们总会自然而然地想让对方安心,假如这是顾彦想听的,那么喻沧州就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
餐桌旁一时有些静,顾彦望着喻沧州,眼眶灼热,视线里只有眼前这个人。但凡一个人陷入恋爱,就会想要确认对方的心意,想要知道对方是如何喜欢上自己的,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顾彦原本是想要听一听喻沧州的心路历程好让自己更加有真实感,可是在听完喻沧州的心路历程以后,顾彦反而觉得眼下的场景更加不真实了,即使是在他最好的梦里他也不敢想象这些话,顾彦心中一暖,认真说道:“沧州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要离开过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顾彦原本是顺着心意表白,喻沧州却一抬手拦住了顾彦,“不不,你先别急着表态,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还有话要说。”
顾彦面露疑惑,望向喻沧州。喻沧州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餐桌上的打火机和黄鹤楼,点出一支烟点燃了夹在手里这才说道,“我有过妻子和女儿这件事你知道吧,我……”一开口,他发现有些说不下去,便吸了一口烟,这才接着说道:“她们出事的那天你就在我旁边,我的这些破事你也都知道,我知道这么对你说不太公平,但我不一定能完全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以前你是室友,被你看见没关系,以后你是爱人,我只能说,我尽量……”
如果顾彦今天没有一定要坚持问喻沧州这些话的话,喻沧州可能想不到要说这些话。可是在喻沧州之前所有纠结的时间里,他有一个很重要的犹豫的原因就是他曾经有过妻女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放下哪些歉疚的,而在这样的情形下接受顾彦的感情,就算不考虑对她们是否是一种背叛,对顾彦也是不公平的。既然今天话头都已经说到了这里,喻沧州就要对顾彦讲明白。他不能让顾彦在他身边受委屈。
喻沧州还没有说完,顾彦已经完全懂得了他的欲言又止,他太懂得这个男人的多情以及重情了,如果不是他的一丝多情,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也不可能被他带回家而和他有一个那样的开始。低下头淡淡一笑,顾彦将手搭在喻沧州的手背上捏了捏。
“沧州,如果你想缅怀她们,不需要避开我。我喜欢你,是喜欢每一面的你。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也早都有心理准备。如果是你还没有办法完全从往事中走出来,沧州,我们一起努力克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