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师兄,请你允许我
朱决不答。
没被这凝滞的气氛影响,沈要就自顾自说道:“师兄应是知晓的。上一世,我将师尊看作至世珍宝。师尊亲我,爱我,尽心教导我。那时我刚从血风血雨中走出,因苟活偷生而自轻自贱,被如此对待,被舍身相救,便被师尊吸引了。一心的感激也变了质。只要为了让师尊开心,我什么都能做……最后因积郁过重,突破时走火入魔,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
发尾泛红的魔尊遥遥望向远方:“掉下炼狱崖后,我数次想过自我了断。我凭什么爱他,又为什么爱他。我为什么活着,又要去做什么。或许,就这么死去才是……”
“徘徊在黑暗深处的人,总想要握住眼前的一缕光。”七月虫鸣,夜云散远,柔和又笃定的月光沉在朱决的眼中。他转过头来,直视冷静下来否定自己的魔尊,“心悦顾不可,你没有错。世界上任意两个人,都可以相爱。入魔也没错,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一时想岔罢了。”
夜下,池水徐徐流动。
朱决道:“只是错在控制不住,抑制不能。难道魔修就能胡作非为,不求因果了吗?若真如此,魔修不过是恣意的替罪牌,为自己所犯之错的借口罢了。修魔与修道,皆为修心。莫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入魔之事上。”
闻言,沈要就轻声道:“……师兄,或许这就是为何我无法放下你。”
朱决转头不答。
沈要就暗暗咬唇,足掌一点,站于池面上。他向池央走去,涟漪在他步下漫开。
他的脚边是天上投下的月亮,他的手上是引魂灯。两厢发光的事物,一时竟分不出谁更亮些。
只听他道:“师尊比这水中月,是暗时我追寻的光。而师兄你,似这掌中灯,是暗时温暖我,引我走出暗处的火。”
黑衣魔尊双眼灼灼:“月冷火热,我因师兄而活。”
兀的,在贺来客栈时,沈要就不要月光要关窗的声音回响在朱决脑海,他不由得挑眉。
霜华凝地,庭中如积水空明。
“师兄,请允我视你为浮生梦,花间蝶。
“虽短瞬却迷妙。
“请魂入梦,请蝶落花。”
白衣师兄动了。
他用仅余的源气覆于足掌,如往常般闲庭信步,慢悠悠步至沈要就身前。
他的衣襟被镀上一层银边。
朱决道:“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位文采斐然的女性曾写‘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沈要就,你也要如此吗?”
沈要就下意识点点头。
叹一口气,朱决从沈要就手中接过引魂灯,扬唇道:“你自可因爱得小心卑微而自我感动,但没人会爱慕卑微到尘埃中的你。”
“我不是梦,也不是蝶,我只是朱决。”
稍高一些的那位提起灯,掀开灯罩,他眼梢弯起,眸中却不带一丝笑意:“若还没想好,便不要再召我了。”
语毕,朱决吹灭了烛火。
再睁开眼,朱决盯着白色屋顶。他扪心自问,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沈要就一番话确实诚恳又饱有情谊,将自己放到极低的地位,极易赚取同情与可怜,再加上过去回忆的加成,一套下来若是别人说不定就感动复合了。
但他不是。
感动就能在一起?
感动是一时的,一时的感动消磨不过因在一起而产生的各类问题。
不过吧,别的不说,沈要就对顾不可的感情终于趋于理性看待。
肯定上一段感情,感激陪伴过自己的人,才是成熟的处理。
只是这还不够,还不到朱决愿意更改道路,与沈要就并肩同行的程度。
一句话总结,没有心动,p都别谈。
“滴铃铃——”
朱决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地取过手机。这半夜两三点的,谁给他打电话?
“喂。”
“喂,老朱!草,你快来一趟三院!”
是胡友朋。
“哦,马上。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我那个,朋友。”考虑到医院的人来人往,胡友朋换了种说法,“害,玩了把颜she,结果进他眼睛里,现在发炎了!”
“……”朱决歪头夹着手机,脱下穿到半截的裤子,干脆地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苟盛的消息蹦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孙子是不是也找你了,个狗东西半夜打电话还是为了这个!”
因为苟盛姓名的原因,大家伙一致喊他狗东西,是以一有机会,他就把这称呼还回去。
总之,那点情情爱爱的想法,被这俩奇葩扫个一干二净。
朱决关了机,一觉好眠。
这段时间,小甜水巷出了件趣事。
青柳客栈门前,一黑衣男子站着半躬,如此站了一月。那掌柜的不理不睬,在三月后嘟囔一句“只行站礼就想求人办事”便又关了门。
于是,那男子又跪了三月。
在小甜水巷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是下九流之徒,经过之人无不捂嘴偷笑,或是回自家宅里传为谈资。
也幸好,杜将军向皇帝请命,跑到个要富不富要穷不穷的地儿当个异姓王。不然仅凭传闻,他也认得出这是沈将军之子沈要就。
六月过去,沈要就终于被允许再入青柳客栈。
“哼,白眼狼,让你进来可不知要折奴家多少寿。”
桃蕊甩着帕子,带沈要就上二楼。随着腰臀的扭动,头上的青簪一晃一晃。
“桃蕊姑娘发上的碧玉簪,怕是有些故事。”
沈要就默默跟在身后,突然开口道。
“哎呀,白眼狼为何这么想?”
两人分别坐于木桌两边旁,沈要就起身,执起茶壶,澄金的茶液细线流水般沏入杯中。他一边倒茶,一边回道:“桃蕊姑娘身上所穿,无一凡品。紫萱藤丝勾勒的团花,鲛银泣织成的布匹,南海珍珠镶嵌的鞋头。至于腕中金玉,颈上细银等,便不再多提。而这青玉簪,瞧来不过是集市上随意购得的做工。”
魔尊将茶水端给桃蕊,另一边移向自己:“如此不同,定有原因。”
“噗,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沈要就。”桃蕊支着头,嫣然一笑,“连什么首饰什么料子都知道。行吧。”
她道:“那日我同柳郎游湖,故意将这簪掉下水,只为那一声扑通引得他的关注。可谁知,他竟直接跳下船,捡起簪子递给我。”桃蕊“哎呀哎呀”地笑起来,面上满是怀念。
片刻后,她端起小茶杯,话风一转:“好,你让我开心了。有什么事便可以开口了。”
沈要就想也不想:“请桃蕊姑娘教给要就房中术。”
桃蕊:“噗——”
“不论如何,让师兄愉快才是最……”
“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啊!”
正直诚实的沈要就一脸疑惑茫然。
“出去!”桃蕊恼羞成怒道,“给奴家滚出去!”
总之,黑衣男子又跪了一月,才完成了此行目标。
在漫漫半年中,每到无人时,沈要就便会想,他的师兄为何这么好。
虽凌厉如剑,灼人如火,但温柔又强大,还教他不要自轻自贱。
这么好。
这么好的师兄。
却不能日夜陪伴在他身边。
因他的选择,因九转轮回花的毒,因下毒那人!
他定要将那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