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一

  他的名字是徐子敬,那是他的“父母”给他的名字,他不是很喜欢,但是在面对那对不识字捧着字典、费心寻找一个合适名字的老夫妻,他却能违心笑着说道“谢谢妈妈,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又在赞叹着他可怜、可爱的大人们背过身的时候,收敛笑意,模仿着生长地方的那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哥哥”的模样,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是叶梓,生活在一个名叫“三叶草”的福利院。

  听说当时捡到他的员工看他过分瘦弱,想给他起个女气的名字,好让他可以茁壮成长,先不论他的成长和这个名字到底有没有因果关系,但是这个略显女气的名字确实跟了他很久。

  他在孤儿院的生活可以说的上是顺风顺水,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卓越的才能,也没有过分吸引人的外貌,但是他在员工之中、甚至孩子们中间还是有着无法被忽视的存在感,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早早地认识到了:弱小是可以成为武器的。

  “三叶草”的员工并不是最负责的,在这里工作的人大多都是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编外人员、或是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大妈偶来客串。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从不时就会更换的员工那里获得关注,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眼泪去换取些什么,一开始是饭后的一小块甜点,然后用这一小块甜点,去换取孩子中最有“威望”的“孩子王”拍着肩膀的一句“以后我护着你”。

  他看着自己的肩膀上沾着的甜点的碎屑,忍着自己心中的不快,假做天真的模样“谢谢你”,他笑着的时候无意间偏过头正对上一双从书中抬起的眼睛,他知道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叶久,是福利院中有名的“独行侠”。

  后来的岁月里,他忘记了很多事,但是在一个人窝在黑暗中的时候,他经常会想起那双眼眸——那双如琥珀般通透,似乎什么都不在眼中的纯净,过去了好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双眼睛里是真的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

  但是在那个当下,徐子敬只从那双过分干净的眼眸中看到了对自己不得不谄媚他人的嘲笑,并因此记恨上了只是意外一瞥的叶久。

  但是,他记恨叶久是他自己的事情,叶久虽然不大合群,但是对待福利院的孩子真的就像个称职的哥哥,在很多员工照料不到的地方,都会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包括“孩子王”,那个孩子对于叶久虽然面上不大亲近,但是每逢徐子敬想要说些什么刺探一下关系,总是被他带头遏制。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彻底颠覆叶久形象的机会。

  所谓瞌睡递枕头,徐子敬自己都没想到那个机会会来得那么凑巧,那天他独自一人前往洗手间,途径办公室的时候,正巧听到了员工的讨论,“哎哎哎,你们说叶久那个孩子会不会是院长的亲生的啊”,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补充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意见。

  他听完心中一开始只是对叶久的记恨,渐渐变为一种能够伤害别人的恼怒:原来他是有家人的,原来他得到多余的照顾是因为他是院长的孩子,凭什么要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我们争抢为数不多的关心呢?

  他怕被大人发现,没有听完后续的内容,便匆匆离开,隔壁房间的孩子王抱着五子棋来找他玩,看着他一脸的哭过的样子,丢下手里的棋子,忙问道“谁欺负你了?”

  他刻意露出遮了遮被自己掐红的胳膊,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要怪久哥哥,是我不好,我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他才提醒我的。”

  “这是怎么了?”旁边听到动静的孩子纷纷聚集了起来,他见着情势差不多便把编好的脚本原样复述了一遍“我刚刚去厕所,阿姨们围着久哥哥说他是院长的孩子,我觉得偷听不好就像离开,却被久哥哥发现了,呜······”

  他说着像是控制不住的自己的委屈一般呜咽起来,孩子们或有不信的,但是这样的对话,也有其他孩子听到过,毕竟徐子敬说的并不是纯然的谎言,掺着真实的瞎编才最难辨别。

  一时间,孩子们分为两派,信任的、和不信任的,原先的和睦的氛围不在,他们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身处漩涡中心而不自知的叶久。

  信任这种东西本来就脆弱得可怕,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以彻底破碎。

  他曾在暗地里接受了孩子们的询问,半真半假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去,在孩子们的口耳相传中,事情似乎变得更加不受控制,他为了“自证清白”,自导自演的那一出无厘头的戏,彻底将叶久推到风口浪尖,从此叶久成为了福利院里彻底的“透明人”,而他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顺利,先是一个半路跳出来的叶桑,明里暗里地总是碍事,孩子们很多心绪不定、左右摇摆,在叶桑的言语中不自觉倒向相信叶久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了,他气得咬着指甲。

  正当他想着办法的时候,却意外得知,叶久即将被人收养的消息,他当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不通:为什么又是叶久?凭什么是他?自己明明更受欢迎,自己明明更知道怎么安身立命,为什么所有好处都是叶久的?

  可是徐子敬却忘记了,他曾经远远地见过那对想要领养叶久的夫妇,他们的穿着朴素,一看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因为这个他拒绝在那对夫妇面前露面,但又在他们选择叶久的时候,怒火中烧,有时候人真的是种矛盾的存在,不是吗?

  于是,他计划着给叶久的碗中放置叶久过敏鱼虾,意图以身体不适这一点阻止叶久被领养,却被叶桑逮个正着,以至于没能成行,但是他还有其他办法,他从熟悉的员工那里得到了一点鱼肝油,他趁人不备,将透明胶囊里面的液体尽数混入叶久的粥中。

  第二天,叶久的“骑士”离开,他以为自己可以无所顾忌,于是正大光明地站在叶久的面前宣战“你放弃被领养的资格,那是我的。”

  ——但是叶久需要骑士吗?

  是徐子敬搞错了,叶久是因为坚强得不需要人保护,才会有人因为喜爱他,自愿成为他的骑士,希望能为他承担一些,但是在那之外,即使没有这些,叶久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就被轻易打倒的存在。

  当然这些徐子敬大概是不会懂的,他和叶久存在本质的不同,人与人是很难相互理解的,更何况徐子敬从头到尾没想过要去理解叶久。

  徐子敬不曾忘记叶久那时候的眼神,叶久分明是看着他,但是叶久的眼中却没有他的存在。

  一种被人无视的愤怒猛地袭击了他,他一把扯过叶久手边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没怎么费力就撕烂了它,内心不断回荡的声音却是“他怎么可以无视我,他怎么敢无视我”,他边想边哭,像是全世界的委屈都在他的泪水中。

  那天他就这样冲出图书室,而那对夫妇被他的泪水蒙蔽、听信了他的谎言,觉得叶久体弱,自己的家庭可能无法承担,再加上徐子敬胳膊上或真或假的红痕打动了善良的夫妇,他们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最终改变了主意,没有带走叶久,转而选择了徐子敬作为他们的孩子。

  面对着院长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他下意识地躲到了“父母”的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一个“内向、害羞但是有礼貌”的好孩子,至于他本人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都巴不得把那自己的内里埋进土里,又有谁会在乎吗?

  之后的几年,他按部就班地遵从了“父母”的意愿,上着小学、初中,因为成绩不佳,勉强读了一个末流的高中,考了一个专科。

  他的“父母”每次看到徐子敬的成绩单,总是谈叹气,但是却没有责怪他,他们觉得每天学习到深夜的徐子敬已经尽力了,暗恨自己没有能力辅导孩子。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徐子敬在小学开始不久,就想着和在福利院一样想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是他的“喜欢”是需要经营的,他在人情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用在学业上的时间寥寥无几,小学大家的基础相同,差距不算显眼。

  但是初中之后,他是一步落,步步落,最后的成绩不理想,他仍能把错归咎到“父母”身上,有意无意地提起邻座的谁谁谁就是因为在哪里哪里补习、得到了试卷的答案才能考得好的。

  徐氏夫妇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学,被徐子敬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尽管囊中羞涩,但还是尽可能地凑出一笔不小的费用,希冀徐子敬能在高中杀出一个回马枪。

  只不过,事与愿违,徐子敬想要学习的动机是希望得到老师的喜爱,但是他一塌糊涂的成绩注定得到的不是喜爱而是“恨铁不成钢”,老师无限的担心都变成了他的耳旁风,最终落到他口中就是“老师不喜欢他”。

  渐渐地,徐氏夫妇开始相信徐子敬的问题不是徐子敬的问题,而是学校、老师的问题,开始拒绝与老师沟通,固执地认定自己的孩子就是被那个倒霉学校耽误了。

  老师沟通无果,空落一身埋怨,也就把注意力移到其他想学习的孩子身上,这落在徐氏夫妻眼中更是落实了“老师不喜欢自己孩子”的说法,恶性循环:徐子敬自己不想学,老师带不动,家长无所谓的状态下,考入一个普通的专科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考的那个专科是工科类的学校,与他同宿舍的是大他一届的学长,跟着那些学长,他学会了一切与学习无关的活动,却偏偏没能从学长身上学习怎么考证,怎么及格。

  过分“漂亮”的成绩单,只有他自己看见,辅导员专门约谈过一次,告诫他这样下去他很难毕业,却被他当作耳旁风。

  他的“父母”仍然尽心尽力给他争取实习的机会,就梦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够踏踏实实地毕业,拿到毕业证,自己帮这介绍工作,过几年再成个家。

  要是他就这样下去,怕不是也就这样了,但是意外总是有的。

  他同宿舍的一个学长相当喜欢各类艺术品,在一次艺术展之后,对一副油画大加赞叹,还说自己有幸得到了画作者的合照——虽然总是在背后嘲讽学长是附庸风雅,但是当着学长的面总是要附和几句,顺理成章,他见到了那双他最讨厌的眼睛。

  他对那双眼睛实在是过于熟悉,如果有人以那双眼睛作为定题作文,即使是学盲如他,也能轻巧写出数千字来表明自己对于那双眼睛的痛恨。

  他看了看自己的簇新的宿舍,原先床架上一点锈迹此刻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仿佛自己正处在盘丝洞中,到处都是蛛网,“Y大很有名吗?”他的问题一出口就得到了学长滔滔不绝的回答。

  学长说湖,他就想着那湖面波光粼粼,周遭学生背着书包、或者拿着课本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路过,学长说教室,他就想着空旷的教室里面坐满了人,而他也是其中一个,“学长你这是粉丝滤镜”,他嘴硬,抹掉自己的嫉妒,压下自己心中对于叶久的那份嫉恨。

  他原本就是因为补考留在学校,无所事事的时候,“无意间”踏入了Y大的校园,那湖、那教室真的像学长说的那样完美无缺,这时他心中的情绪才算是彻底沸腾:要不是叶久,我怎么可能选择一对没有夫妻来当我的父母?不过是个叶久,凭什么他总是可以拥有一切?

  那一天,他站在湖边,得出了结论:要没有叶久,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与此同时,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但是能让他愉快的计划在他脑中初具形状:我要用叶久最信任的名字接近他,在他信任我之后抛弃他,让他尝尝和我一样的绝望。

  只能说,井底之蛙总是有责怪别人的理由,但是从不想着从井底出来看看世界的样子。

  于是在他的眼中下面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他顶着叶桑的名义,约见了叶久,装作害羞的模样盯着叶久那双葱白的、带着老茧的中指,却错过了叶久若有所思地眼睛,和旁边隔着一条过道的叶桑本桑。

  之后的暑假,他总是尝试去联系叶久,但不知为何他打过去的电话不是被转接到其他地方,就是忙音,后来的好久他才在隔壁的狱友科普下知道这是自己的电话被人为干扰了。

  ——能做这事的,除了赵凌不做二人想。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平顺的结束了,直到叶久远赴法国之前,他想得到的,不管是钱也好,地位也好,一点都没有到手,恼羞成怒之下,他做出了最不理智的选择——去了黎明的咖啡店闹事。

  他从来只觉得自己的“父母”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因此从不关心父母的职业,以至于当他举起凳子砸玻璃的时候,阻止他的除了当时“偶然”在场的赵凌,就是他的养父。

  经此一役,他在养父母面前的形象出现了裂痕,又有人“好心”将他的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表现评语寄到了他们家,还是指定由养父母接收,养父气得当场和他断了父子情分,他对着养父一通抱怨,更是顺手狠狠一推,直接把自己的养父送进了医院。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学校,惶恐之下,他求助于一个最近突然暴富的同学,并在那个同学的介绍下去了酒吧打工。

  却不想从他求助于那个同学起就一脚踏进了赵凌的圈套,而那个同学也乐得帮忙,毕竟只是动动嘴皮的功夫就能从赵凌那里收获不菲的佣金。

  他在酒吧无意间认识了宋钟,那天宋钟脸色红润,他就顺势设计了宋钟,并以此作为跳出困境的跳板,只是命运早就给他标明了价格。

  宋钟是个喜新厌旧的,对于徐子敬的想法不过尔尔,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子,徒留他一人苦苦挣扎,最后落到了百死难辞其咎的地狱。

  他本来是有机会离开的,宋钟虽然短情,但是他习惯用钱解决问题,在他找到新的乐子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够他回国,但是他太想出人头地了,太渴望一夜暴富回国之后给自己一个交代,他把那笔钱全数投到了□□里,最后连自己都赎不回来了。

  即使落在这步田地,他卧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是会想,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自己明明只是向往光明,怎么最后反而是他不得善终呢?

第53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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