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咖啡4

  餐食上得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香料的味道掩盖了牛排的生腥味,配上一侧装饰的胡萝卜丁,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赵凌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叶久面前的时候,服务员正好给他们上了一杯午餐附赠的黑咖啡,赵凌闪避间叶久看着一侧的街道将切好的牛排送入口中。

  “我觉得,阿久的手是真的好看’”,赵凌盯着叶久放下叉子的手,突然毫无缘由地说了一句。

  “是吗?”叶久微微斜着身子,摊开手背着光看着,“我倒是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

  赵凌看着叶久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笑着将叶久的手攥在手里,“那就只有我发现了我的阿久了?”

  他笑着端起了咖啡杯,像是庆祝一般轻碰了叶久手边上咖啡被壁,“希望我们有个悠闲的午后。”

  “昂,希望吧”,叶久盯着地上的影子,笑着呷了一口咖啡。

  牛排的份量并不多,两人简单地解决了午餐,就朝着橘园的方向走去。

  微风正好,阳光明媚,相叠的影子,看似一个悠闲的午后.

  但是人生嘛,总是起起落落,一个运气不好或者能力不足,就是起落落落落落。

  橘园将莫奈的《睡莲》设计成一副壁画,来往游客几乎都是为此而来,叶久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入场之前,赵凌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便让叶久先进去了,自己则是走到游客稀少的角落听着电话那头无主题的反复和啰嗦,眉间紧蹙。

  叶久随着人流走到放置《睡莲》的大厅,站在放置壁画的大厅中央,整个人都显得有沉寂了下去,他的眼睛粘在壁画的线条上,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着,像是模仿、像是膜拜。

  只是在叶久沉浸在画作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周遭的游客越来越少,最后偌大个展厅只剩下叶久和一双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士。

  叶久终于将视线从壁画上收回的时候,回身看着坐在自己身后的穿着一身礼服、像是从什么晚宴上溜出来的贵夫人打扮的女士,挂上笑脸询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士倒也没急着给出回复,她只是坐在大厅供人休息的长凳上,“孩子你不必有那么大的戒心”,她站了起来,繁复的长裙遮住了她腿上形状骇人的伤疤,“我是凌觅夏,赵凌的,额。”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就像是卡住的报时鸟,约莫过了半分种才不自然地撩了一下落在肩上的碎发,才艰难地说道“我是他的养母,我希望能和你谈谈。”

  叶久打量着眼前妆容精美的、保养得当的女子,他环顾了开放式的、理应是欢迎所有参观者现在却空无一人的大厅,收敛了笑意问道,“这里似乎不是谈话的地方,您确定要在这里吗?”

  “当然不,我另外准备了谈话的场所”,凌觅夏看着叶久盯着自己的眼睛,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叶久沉默地跟在她哒哒的高跟鞋后。

  走在前面的两个黑衣保镖恭敬地在前面开路,她没有回头,对着叶久继续说道,“我们离开之后,我会让他们放游客进去正常参观的。”

  “如此、就多谢了”,叶久轻呼一口气,语气这才算有所缓和。

  凌觅夏领着叶久走到橘园后的一处安静的咖啡店,她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叶久看了一眼标着昨天日期的咖啡店门口写着暂时歇业的牌子上,跟着她走了进去。

  两个黑衣保镖并没有跟进去,而是闪进店的偏角自觉等待着。

  凌觅夏随便选了一间隐蔽的包间坐下,店员进来询问是否需要饮品的时候,她抬头看向盯着自己的叶久问道,“你要喝什么?”

  叶久拉开椅子,在凌觅夏的对面坐下,他扫了一样桌边的菜单,没有犹豫就说道,“黑咖啡,谢谢。”

  “老板娘您呢?”店员看着拿着饮品单的凌觅夏问道。

  “和他一样”,凌觅夏把单子重新递给店员。

  接下来就是一段有些漫长的沉默,叶久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就是没有开口,而对面的凌觅夏看着包厢的木制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份沉默直到店员把制作好的黑咖啡端上来的时候,才被凌觅夏自己打破,她对着店员叮嘱道,“不要让别人打扰我们。”

  “好的”,店员抱着托盘,又确认一边,“那如果凌先生他找过来的话,要怎么处理?”

  凌觅夏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说道,“那就直接带过来吧。”

  “好的”,店员边说着话边退出包厢,还贴心地帮着两人把门关上了,包厢内又只剩下叶久与凌觅夏两人。

  凌觅夏看着眼前的叶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结果选了一个最失败的开场,“你是叶久、吧?”

  “是,初次见面”,叶久并没有对凌觅夏奇怪的开场表示不满,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之前就从吴教授那里知道你了,不管是你的画还是你的人品”,凌觅夏用着小瓷勺搅拌着咖啡,带起一小片浮沫和咖啡的馨香,“只是,我没想到你就是我的、赵凌他要找的人。”

  叶久看着凌觅夏的唇形从“儿”硬生生变为“赵”,“所以您找我是想说什么?”

  叶久放缓了语气,到底是自己老师的熟人,态度过于生硬,老师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凌觅夏脸色有些不好,断了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虽然我可能已经没有说这话的权利了,但是我还是想拜托、不,恳求你呆在赵凌的身边,那个孩子没有你的话就不行。”

  叶久看着凌觅夏微微颤抖的手,低头、咬紧嘴唇的模样沉默了。

  “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凌觅夏看着自己的杯子,双手无措地摆动着,即使如此,她的眼睛还是认真地直视着叶久,撩起了裙摆露出那处伤疤,“虽然这么说像是为自己的失责找托词,但是当时他爸爸的公司被人盯上,我出了一点意外,为了保护他,我们才、才不得已······”

  “您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叶久看着眼前凌觅夏不知怎么她的形象突然和自己记忆中的叶朝梅的形象重合了,他闭了一下眼睛,收敛起自己的疏离,再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已经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我相信您。”

  凌觅夏倏忽惊了一下,一时忘词,只是低喃着“是吗、是吗”,像是坏掉的人偶,不一会,又像是触电一般地抖动了一下肩膀,撩起的裙摆落下,“谢谢、谢谢,可是为什么?”

  “虽然可能算不上理由,但是我觉得您很像我的养母”,叶久看着眼前的凌觅夏,在提到“养母”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显而易见地柔软了下去,像是害羞一般微微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而且,您对我说谎大概也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我把这些话对阿凌复述,以他的性格,就算明面上不会表示什么,但是您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关系或许也有危险,不管您的动机是什么,从您选择来见我的时候,您就已经担着风险。”

  叶久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的养母曾经和我说过,人即使知道必输也会拼尽全力,那要保护的大概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凌觅夏在听到叶久的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连手边的咖啡被碰倒、咖啡滴在自己的裙摆上也无暇顾忌,“你的养母?”

  “对,是我很尊敬的人”,叶久看着过分动摇的凌觅夏有些疑惑,“您没事吧?”

  此刻的凌觅夏在叶久的眼中就像是一尾搁浅的鱼,又像握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的人,他听着她继续问道,“我能、知道那个养母的名字吗?”

  叶久看着直愣愣地坐回原位、以及僵硬着上扬、甚至带有几分不自然抽搐的凌觅夏,还是选择说出了名字,“叶朝梅。”

  凌觅夏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话不成调地说道,“你、你是·····”

  还没等凌觅夏“是”出结果,包厢的门就被人急匆匆地打开,“阿久!”进来的赵凌顶着一脑门细密的汗珠,扫了一眼凌觅夏的方向,冷淡地喊了一声“母亲”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赵凌几乎是跨到叶久身前,从头发看到脚踝,确认无恙后,脱力一般跌在叶久的身前,长出一口气“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如果你······我快急死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叶久向着脱力的赵凌伸出手去,却在半路被赵凌紧紧握在手里。

  “我身上有汗,还是别碰我了,而且该道歉的也不是你”,赵凌亲了亲叶久的指节,撑住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凌觅夏说道,笑容里面混着冰渣,“母亲和阿久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了,抱歉,我只是想见一见他而已”,凌觅夏尝试了几次都撑不起来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撑着桌子的边缘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叶久的样子,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就离开了包厢。

  叶久拽了一下赵凌的衣角,在他俯下身的时候看着赵凌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你得和她谈谈”,他没有给赵凌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赵凌对上叶久那双温和但是毫无动摇的琥珀色的眼睛,心中暗叹一口气,在叶久的眉间轻啄了一下,“那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啊。”

  “恩。”

  赵凌走到包厢门口又不放心地扭头去看叶久,在看到叶久指向凌觅夏离开方向的手指的时候,无奈妥协,打算追过去和凌觅夏“谈谈”

  说是“追过去”,但是赵凌并没有废什么功夫就在隔壁的包厢听到凌觅夏颤抖的声线“崇哥、那个孩子不是在车祸里……”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凌觅夏声音找回了些许冷静,“所以他只是姐姐收养的孩子?但是姐姐高兴的话······嗯、嗯,我大概后天回国,好,那先这样。”

  赵凌在确认凌觅夏挂断电话之后才象征性地敲了敲包厢的门框走了进去,看着受惊的凌觅夏笑着说道,“我家阿久让我和你谈谈。”

  凌觅夏在心中措辞了半晌,最后也只是问出了一句,“你都听到了?”

  “嗯,七七八八吧”,赵凌听着眼前的凌觅夏,眼神带着审视,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果断,“又或者,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赵凌说着转身就要走,心中默数一、二,三还没到的时候,凌觅夏的声音就从他的背后响起。

  “叶朝梅是你的亲姑姑,也就是你父亲的亲姐姐赵锦晓。”

  凌觅夏淡定地抛出一个炸弹,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折返、坐在她对面的赵凌继续说道。

  “差不多是三十年前事情了,公公他的身体突然恶化,公司上下都不信任年轻的崇哥,有人趁机谋划了一场车祸夺走了姐姐的丈夫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他们姐弟两撑着度过最艰难的时期,那之后姐姐把上了正轨的公司交到崇哥手上,自己则是选了一处福利院当了院长……”

  “车祸是谁干的?”赵凌看着凌觅夏出口问道。

  “是一个敌对公司谋划的,我们把他们告上法庭,让他们为姐姐失去的东西付出了代价”,凌觅夏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赵凌,眼中闪过伤痛,又飞快地被她收敛起,沉默了下去。

  正当赵凌以为话题结束的时候,凌觅夏又接着说道,“那之后日子还算顺遂······直到三年后,就在你快要出生的时候,有人故技重施,崇哥为了保护你,对外宣称你刚出生就死了,暗中将你托付给姐姐照顾,自己则是多方调查,才在几年后的一次意外交易中逮到了对方的尾巴,这才把你重新接回家来。”

  凌觅夏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但还是撑着即将满溢的泪水,断断续续地将当年的悲剧尽可能简洁地说明清楚。

  ——她不愿意让赵凌以为她是为自己的失责找借口,更何况,即使一切尘埃落定,失去的东西也回不来了,毕竟有些伤口、时间对它也无可奈何。

  赵凌低着头,任由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一部分表情,“您之前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我和崇哥都不希望它影响到你”,凌觅夏朝着赵凌的方向伸出手去,又在靠近的时候徒然地坠在桌面上,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用手勾着自己的发尾,“更何况,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伤害都是不可原谅的。”

  “为什么您从来不去探望院长呢?”

  赵凌回想着当年赵崇第一次出现时叶朝梅的神情,当时尚且年幼的他没法读懂的表情,在岁月积淀的现在也可以解读了,那是世无所属的深刻寂寞。

  “我是赵家的人,我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姐姐她曾经为了赵家失去了什么”,凌觅夏只说到这里,剩下的话语被她混着内疚咽了下去。

  赵凌看着凌觅夏的样子,不置一词,只是带着一点冷意把自己的警告说了出口,“别告诉阿久”。

  “那个孩子是姐姐和你重要的人,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的”,凌觅夏看着赵凌,表情严肃。

  “那就好”,赵凌说着就要朝着门外走。

  凌觅夏看着赵凌又要离开,急忙站了起来,椅子划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她伸手像是想要挽留什么,但是最后也只是目送着赵凌离开,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东西。”

  赵凌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回头看着身体僵直、但还是撑着笑容的凌觅夏,叹了一口气,“您是后天回国吗?”

  “对、对啊”,完全没想到赵凌会问这个的凌觅夏显得有些慌张。

  赵凌思忖了几秒,笑着对她说道,“我和阿久可以和您一起回去吗?”

  “当、当然!”凌觅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站在那里,脚不自觉地朝着赵凌的方向迈开一步,又被她生生退了回去,“我等你们。”

  “多谢您了”,赵凌说完直接走出了凌觅夏所在的包厢,他靠在包厢的门边,长出了一口气,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是他很久之前雇佣的私家侦探。

  赵凌听着电话对面和凌觅夏差不多的说辞,应道“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这件事他调查了很久,却在一个这样平常的日子突兀地知道了真相。

  他莫名有些颓然、倚靠在包厢外的墙边,明明都是打着“为了对方”的名义,但结论来说,只是将心越推越远了。

  他想到这里,视线从地面划到隔壁店员打开的门,他突然站好、朝着隔壁的包厢走去,一开始还算是走,后面的步伐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朝着叶久的方向奔去。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恋人,想告诉他自己和他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相遇,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只爱他一个人。

  但是,当他打开包厢的门、看着坐在那里品着咖啡的恋人的侧脸,赵凌突然什么都忘了。

  他走到叶久的身边,接过一侧店员手里的咖啡壶,朝着快要见底的杯子中倒进了新的咖啡,“喜欢吗?”

  叶久的眼睛从手中的杂志看向赵凌,从装着饼干的小竹篮中拿起一块曲奇送入口中,笑着说道,“我觉得还不错。”

  “嗯~”,赵凌刻意拖长了尾调,他轻握着叶久的手腕,将叶久手中剩下的那半块曲奇送入口中,“味道是不错,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常来。”

  “常来太麻烦了”,叶久笑着掸了掸手,笑着和及时送上擦手巾的店员道谢,“和她谈得怎么样?”

  赵凌耸着肩膀,拉过椅子坐在叶久身侧,“还行吧,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叶久扫了一眼赵凌的侧脸,确实没从他的表情中发现阴霾,“那就好”,他笑着将手里的杂志翻了一页。

  赵凌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看着叶久唇角的弧度,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阳光在包厢内刻下美丽的直线,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也带来了新的季节萌动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码字,下周拔牙就可以安心咕咕咕了(不是)

第40章 黑咖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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