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狗血架空古代
青山绿水,林荫小道。
“掌柜的, 我听见林子里有人的声音。”年轻伙计凑在马车的窗边说道 。
“胡说, 我怎么没听见!”一位骑在马上, 须发皆白的老者喝道。
林中的声音仿佛故意与老者过不去,越发响亮,任是谁也没办法假装这仅仅是耳鸣。
“停下。”马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老者拨马回转:“少东家,这林子里阴气重,据说白日见妖者也不在少数。”
“有意思, 我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妖物是何模样。”马车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五官深邃, 两道浓黑的剑眉压在狭长斜挑的眼眸上, 嘴角微挑, 带着一丝嘲笑意味。
“都说那南阳宋定伯捉鬼之后,鬼化作羊, 卖羊又得了一千五百文钱, 如果真的有妖物,我定能卖它个一万五千文。”
边塞十三州的生意,陆家认了第二, 没有人敢认第一。
传说,陆家大少爷在抓周时,左手抓算盘,右手抓金元宝, 家里人逼他只选一样,他两样都死抓着不肯放手。
老太爷心喜,只道是天纵英才,陶朱公转世,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成人。陆大少爷还不会写字,就已经会双手打算盘。
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头一遭独自带着伙计出来办货,临出门的时候,老太爷叮嘱他一定要听老伙计的话,不管是生意还是行道禁忌,他们都有丰富的经验。
陆云峰年少气盛,一朝出了门,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哪里能受得了约束。
老伙计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偏要去看看。
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在被山间流水冲出的沟壑里看见一个人,身形单薄,伏在水中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陆云峰上前扳过他的身子,只见那人满身满脸的泥泞,竟看不出是何模样。
“拿帕子来,给他擦擦脸。”陆云峰一脸的嫌弃,松开那人,急不可待地去溪旁洗手。
下人将那人的面部洗净之后,陆云峰才过去,那人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泥污,反倒将那张脸衬得如白玉一般润泽,眼睛紧闭,腮上无半点血色,嘴唇被冻得乌紫,气息微弱。
“带回去。”陆云峰下令。
老伙计劝道:“少东家,荒郊野外遇到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人,谁知他是好是歹,小心……”
陆云峰的指尖拎起少年身上那件勉强遮蔽身体,脏污不堪的里衣:“赵叔,我相信一个身上穿着荣锦庄内衫的人,断不至于为了找我麻烦而在这寒冬腊月趴水里。”
少东家执意把人带走,老伙计又劝了几回,见无用,也只得作罢。
马车里暖意融融,斜靠着车壁的少年唇色渐渐变粉,他微微张了张口:“……水……”
陆云峰倒了一杯茶水,贴着他的唇往下倒,少年一气喝完,片刻才睁开眼睛,怔怔地打着陆云峰:“你是……”
“我救了你,你是谁?”陆云峰随手将汝窑白瓷杯扔在桌上,给这么脏的人喝过的杯子,他是不想再用了。
少年喃喃重复:“我是谁?”
“……我是谁?”少年的眼中忽然出现惶恐,“我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抱住头,眉头紧皱,全身都在颤抖,神情痛苦异常。
“想不出来就先别想了。”陆云峰淡淡道。
少年还紧紧抱着头,没说话,陆云峰想跟他聊些别的,没想到少年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歪倒在马车里铺着的波斯地毯上,陆云峰伸手去探了探他的心跳,跳动的速度比寻常人快了许多,陆云峰挑起窗帘。
“赵叔,麻烦过来看看。”
赵叔进马车,伸手一探,皱眉摇头。
陆云峰见状大惊失色:“他要死了?”
“我只会医外伤,这种失魂症,我不懂。”赵叔很诚实。
陆云峰:“……”
“不过前面就到云州了,城里有个程氏医馆,里面的大夫应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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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之后,伙计们寻店打尖,陆云峰直接将马车停在程氏医馆门口。
“来人啊!把病患给我抬下去。”陆云峰老实不客气地对着门里喊。
医馆里出来了两个垂髫小童,让他们扶少年起来,都把他们累得够呛。
陆云峰只得亲自把人抱下去,他大步跨过门槛,堂中的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卷书,一双眼睛盯着书看,根本就没有抬眼看陆云峰的意思。
“喂,大夫呢?”陆云峰冲着他大叫。
年轻人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头都没抬。
“喂!”陆云峰将少年放在椅子上,“我在跟你说话。”
年轻人此时才笑着抬起头:“我只当是外面的野狗在叫,没想到是个人。”
“你!”陆云峰哪受过这种气,当场就要掀桌子,一掀没掀动,当下脸上挂不住,他冷笑:“看来你们这个医馆也是专收黑心钱,否则怎么能买得起紫檀桌。”
“方圆百里三城十五县,个个都认我家招牌,何必收黑心钱。”年轻人傲然地扬起头。
“就你这态度,还有人肯上门找不痛快?我叫你,为什么不理我?”
“这里是程氏医馆,哪里来的魏大夫?”年轻人冷笑,“要找姓魏的大夫,去城西找。”
说着又低下头去。
“既然你家大夫不在,那这失魂症也只好找别人去看了。”说着,陆云峰就要抬起少年。
年轻人听见“失魂症”三个字,抬手扣住少年的手腕,认真探脉,又换了另一只手,许久才放下:“心血逆冲头颅,神魂分离,嗯……应该是被你给气的。”
凭空飞来一口大锅落在头上,陆云峰又要吵架,却被年轻人止住:“我很忙,没空陪聊。如果要治病,先去交看诊费。如果要聊天,也要交钱。”
刚刚迎客的一个小童笑嘻嘻出现在陆云峰身边:“公子这边请。”
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陆云峰实在下不了手,他冷哼一声,跟着小童去交钱,发现桌上有一份价目表,条条款款写得明明白白:
看诊费、药材费、手术费……
倒数第二页的最后一行:
吵架:半个时辰100两。
打架:客人认输1000两,如客人死在本医馆内,免费。
如欲开打,请客人先交50两押金,以做抵扣打坏屋内陈设、购买棺材之用,如需指定葬仪,请翻至下一页。
陆云峰往下翻,后面画着各种棺材形状,并注明了木材品种、厚薄。
还有法事是请和尚还是道士……
充场面的哭灵人员四个起请,价格分为普通男性、年轻女性、年轻漂亮女性(配有画像)。
陆云峰脱口而出:“你那紫檀木桌子,莫不是靠这些赚来的吧?”
哪有大夫不好好想着怎么看病,尽琢磨着这些歪门邪道。
“这不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吗?与其浪费时间跟你们瞎折腾,不如能挣一点是一点。”年轻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交完钱,陆云峰过去看见年轻人已经把少年放在一张白布垫着的床上,时而抬手按按百会穴,时而又揉揉眉心。
“你能不能治?”陆云峰问道。
年轻人琢磨了一会儿:“今天之内把他弄醒没有问题,不过能不能恢复记忆,还要再看情况。毕竟是被你给气的,好得这么快,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一向只有陆云峰气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陆云峰冷着脸。
“怎么,下咒用?生辰八字要吗?只要100两银子。”年轻人皮笑肉不笑。
此时外面有一个模样憨厚的人大步进来,嚷嚷道:“程立雪,我家刚杀了一头猪,我妈叫我送一块肉给你……哎?你怎么了?牙疼吗?”
程立雪笑笑:“不,心疼。帮我谢谢蔡婶婶。”
“哦……你在看诊那?那就不打搅了,”憨厚青年对陆云峰挑了挑大拇指,“我们程大夫,治病没得说,全靠他,我爸才捡了条命回来。”
“你家是不是把房子卖了才付得起诊费?”陆云峰想起那本厚厚的价格表。
憨厚青年摇头:“他一文都没收,连药钱都没收,是个大好人啊。”
待他走后,陆云峰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立雪:“他家是不是有个美貌的姐姐妹妹?”
程立雪一记眼刀飞过去:“你道人人都像你这般龌龊。”
“那你图他什么?”
“刚才你不也听见了?他叫我大好人,你呢?叫我喂大夫。”
陆云峰:“……”
骄傲的陆大少爷,第一次真正领悟到何为“和气生财”。
“嗯……”躺在床上的少年,在几根银针刺穴的刺激下发出一声呻.吟,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无法聚焦。
“你醒了?”程立雪温和地说道。
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这是哪里?”
“云州,程氏医馆,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又发了半天愣,摇摇头:“我,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想不出来就先别想了。”程立雪安慰道。
少年笑笑,望向陆云峰:“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呵……”程立雪并不认为自己跟陆云峰想到一起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你的病是受到过度刺激引起的,需要慢慢调养,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程立雪实话实说,又引来陆云峰的不满:“有你这么对病人说话的吗?”
“不然呢?我告诉他明天就好?要是不好,就把你杀了祭天?”程立雪又甩给他一记白眼。
少年咳了几声:“你们……别吵了……”
他举手掩住嘴,从袖袋中甩出一枚小小的黑色印章,陆云峰捡起来,印章上用小篆刻着两个字——尹扬。
“大概,这就是你的名字。”陆云峰的手指又搓了搓印章的质地,“黑曜石,你家挺有钱的。”
程立雪又为尹扬额外开了许多药:“你在冷水里泡了太久,恐怕伤及根本,这些药,你拿去浸浴,才不会留下后患,还有这些是外伤药。”
“谢谢大夫,这些要多少钱?”尹扬十分局促不安,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身又脏又破的里衣。
“拿着吧,不要钱。”程立雪微笑。
尹扬满怀感激地起身欲行礼,被程立雪扶住。
被冷落在一旁的陆云峰翻了一个白眼。
伙计们已经在客栈安顿下来,点好了酒肉,就等着陆云峰他们回来。
陆云峰是大少爷,自然是睡在一人一间的上房。
至于尹扬,大少爷没说,负责安排住宿的伙计也没给张罗。
结果后面又进来一支商队,把所有房间挤了个满满当当,连大通铺都没剩下。
“我睡柴房就好了……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我是什么人,欠你太多钱……不好……”尹扬低下头,手里还抱着程立雪给他的药。
陆云峰突然之间豪气冲天:“说什么呐?跟着我陆云峰的人,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睡柴房?!你睡得着,我丢不起人!”
一众正在“吃香喝辣”的伙计们为少东家大声叫好。
“你跟我一屋!”陆云峰大声宣布。
老伙计差点被肉噎着:“少东家,这不好吧……”
一个在荒野里捡来的人,谁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万一要对少东家不利?
临出门的时候,陆家上上下下都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都说这趟哪怕赔了钱丢了货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把大少爷平平安安带回家。
当今这太平盛世的,哪能出什么事,老伙计想都没想,一口答应,谁知道这个小祖宗半路捡了个活人回来。
陆云峰如果肯听劝,也不至于活成边城一霸。
他笑着指挥其他伙计:“你们怎么光顾着自己吃,快,给赵叔倒酒夹菜啊!一个个的,都不懂事!”
赵叔的嘴被酒肉占满,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随他去。
陆云峰让尹扬坐在自己身边,让他放开肚皮吃,尹扬点点头,筷头却始终只在扒米饭,不敢伸向面前的菜碗,被陆云峰说了两次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放在自己面前的芨芨菜。
“怎么不吃肉啊?”陆云峰看不下去了,夹了一大块三肥两瘦的上好五花肉,搁在尹扬碗里。
尹扬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又埋头扒饭,陆云峰命人倒了一大杯酒:“一会儿晚上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我不会……”尹扬将酒推开。
“嗐,你根本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能记得自己会不会喝酒?”
尹扬试探着用嘴唇沾了一点点,赶紧摇头:“真的不行,这么辣的味道,我……”
“辣才能暖和。”陆云峰笑着,抬手将酒杯底掀起,促不及防的尹扬将酒液涓滴不剩地全部喝了下去。
“我就说,哪有什么会不会喝的,就当喝水,一仰脖子不就全喝下去了么。”陆云峰哈哈大笑,“吃菜吃菜。”
他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尹扬的碗中,却听见尹扬手中的筷子落地,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被陆云峰一把抱住,用力摇晃:“你怎么了?赵叔,他这是怎么了!”
赵叔过来看了一眼:“喝醉了。”
“……就这么一点?”陆云峰震惊,他的伙计们个个都能喝十几杯,还生龙活虎的,哪有人一杯就倒?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陆云峰匆匆把饭扒完,抱着尹扬上楼去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床挺大,够睡两个人,只是陆云峰实在没办法跟一只“叫化鸡”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