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三
那时候迟越还不叫迟越。
他没有名字。
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几岁。
自有记忆开始, 他就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桥底下, 靠着翻垃圾为生。
慢慢地过了好几年, 他猜测自己应该有十岁了。
只是因为吃不饱营养跟不上,他长得又矮又小,十分瘦, 所以年纪看起来比十岁要小许多。
经过七八年的流浪,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虽然偶尔看到有大人带着小孩经过,他也会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家人。
为什么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后面他在其他流浪汉的嘴里听说,他大概是被遗弃的。
那些流浪汉说有些家庭可能照顾不起孩子, 就会把生出来的孩子扔掉。
人都是自私的。
他不难受, 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其实他吃得不多。
一点点就可以了,可是他的父母连这点都不愿意。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那样子了。
没有家人, 没有未来。
为着两顿温饱,遭受白眼驱赶。人人都嫌弃他, 讨厌他,看见他便会捂着鼻子避开。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吃饱了睡,饿了就去找吃的。
是有点苦,却很简单。
活在低层的生活,只要不生病,便已是上天厚待。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孩的话。
明明之前被其他人嫌弃躲避也完全不痛不痒, 因为遇到了那个女孩,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
他住的那个桥下, 附近有一块空地, 突然有一天早上来了很多人。
大卡车接二连三地来了几辆,那些人从车上扛着许多器械放到那块空地上,开始敲敲打打地搭起大棚。
因为声音有点吵,他没办法睡觉。也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事,他觉得好奇地去看了。
那些人从早上忙碌到晚上,终于把几个大棚子统统都搭好了之后,已经很晚了,那些人留了一些人在棚子看守,其他人都走了。
他趁着大部队走后,躲着那些看守的人进去棚子看了一下。
多亏他身体瘦小,动作又灵活,并没有人发觉他。
他进去后,看到很多器材都堆放在一起。他们一共做了三个棚子,器材放在大棚子里。旁边两个小一点的棚子,其中有一个分内层和外层。里面有几面镜子,还摆放了几排衣服。
那些衣服都很干净,烫得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转头回到桥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那面又开始喧闹起来。
他被吵醒了,好奇他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便从昨晚摸熟的空隙跑进大棚,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那个柔美漂亮,如雪人儿似的白净少女。
少女大概是十四五岁,梳着俏皮的长马尾,刘海乖顺地垂在额前。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间,闪烁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笑意。
她可能是刚从学校过来,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整齐的校服。
上身是白色衬衫,裙子是天蓝色的及膝百褶裙。底下是一双拉至小腿肚的白色袜子,以及擦得干干净净的黑皮鞋。
少女长得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朦胧的柔光中。
炫目而耀眼。
让人心之向往。
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干净漂亮的人儿。
他的世界贫瘠肮脏,能接触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就算偶尔见到的路人也有长得好看的,都比不上少女那般精致漂亮。
他看到那少女一直被一群人围着。有给她脸上涂抹什么的,也有拆掉清爽的马尾,重新帮她把长发梳下来披散在肩膀上。
他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仗着自己身体小,那些人发现不了他,灵活地躲在有遮挡物的角落偷偷地看了两日,知道了原来他们那是在“拍戏”。
而少女则是在“化妆”。
化妆完了之后,她就会开始“拍戏”。有时候是一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时候是她和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起。在夜晚的时候,二人会坐在那片空地的星空之下,并肩坐着低声交谈。
有人会扛着大机子围着两个人转。有个凶凶的大叔常常喊“卡”,然后少女和少年就要重新说之前说过的话和做之前的动作。
他猜测那就是他们说的“拍戏”。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那群人一连拍了好些天,那少女不是每天都会来,但她来的时候,他都会跑过去躲在角落偷看她。
后来有一天,外面下着暴雨,那少女在雨前过来的,所以没有被暴雨淋湿。但很多人因为暴雨而没能赶过来。
整个大棚只有几个人在。
他当时也在。
少女一个人在那有镜子的棚子里坐着,那场大雨禁锢了所有人的活动空间。比起潮湿的桥下,棚子里面要温暖一些,他便过来了如往常那样躲在角落。
他好像有些感冒,没忍住咳了几声。
也许是不舒服让他动作迟缓,那少女绕过大块的墙板过来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少女神色讶异地看了他一会。
“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这里?”
她有些奇怪,蹲下身体看着他,朝他招招手:“过来,小朋友。”
他和她对上了视线,本来想跑走的,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动。
也没有依言上前。
似乎看他一直没有说话,少女想起什么,对他说:“小朋友等我一下哦。”
她回到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小蛋糕递给他。
语气带了点诱哄,笑眯眯地说:“给你吃。”
他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接过。
这数年的流浪生活,无数次的饥饿,让他无法抗拒任何食物。
少女看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那份糕点。她动了动想往前靠近他。只是刚挪动一步,便看他抬眼警觉地退后一步。
少女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怕太突然吓到他,把语气放轻了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会在这里?”
少女眼里没有任何他熟悉的嫌弃,反而盛满了担忧。
明明他身上脏兮兮的,脸也脏,她却像看不到一样,还蹲下来和他说话。看他半天没回答,还犹豫着伸手过来,似乎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脏污。
“你爸爸妈妈呢……”
“小伶!你在哪里?”
“啊,霞姨,我在这里。”
少女被突然出现的问话吓了一跳,回头应道。
那细长干净的手指就要碰到他脏污的脸,他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这种情况和紧张有些不同,陌生得很,让他有些无措,于是他转身跑了。
“诶?等等!小朋友!”
“小朋友!”
他充耳不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那潮湿的桥下,他睡觉的地方。
经过了暴雨的肆虐,这里变得更加潮湿。虽然已经停雨,但他平时充当床的纸条全部湿透了,散发出发霉难闻的气味。
他一言不发地进入桥底最里面,总算还有半块干燥的纸皮。
他盘腿坐在那上面,望着手上捧着的蛋糕发呆。
经过一路狂奔,小蛋糕歪了,一块红红的果肉掉了下来,边缘也沾上了一点白色的泡沫。
他顿了顿,慢慢地用上面的叉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
……这是他吃过最干净最好吃的食物。
经过这点插曲,他开始有意识地关注那个少女的动静。
只是他躲得比之前更小心了,再没有人发觉到他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从少女看到他那天开始,他们见面的那个角落,总会放着一些新鲜的食物,似乎是特意放在那里的。
他猜……也许少女是给他的。
但虽然很饿,他也没有去碰。
好像吃掉了那些食物,就有什么会改变一样。
他总是偷偷地观察她。
有时候不小心发出声音,那名少女望过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下意识地往里面缩去躲起。
没让她看见。
他想,大概是被怕发现吧。
被发现了,会被赶走的,就不能继续看他们拍戏了。
那会少许多乐趣。
观察得多了,慢慢地,他知道了那个少女叫尤伶。
她整天笑眯眯的,脾气很好,是整个摄影棚最受欢迎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像个小太阳一样,谁不喜欢呢?
那段时间里,和她年龄相仿的那名少年和她相处的时间最多,“拍戏”的时候,一半都是和他的对手戏。
他听到那个少年叫徐祁脩。
在没“拍戏”的时候,少女会用她特有软绵嗓音,叫少年“阿脩”。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有点闷闷的。
他当时太小,不明白这种情绪,原来叫做嫉妒。
两周后,棚子拆掉了,那些人统统都走了。
他没有再见到她。
一下子没有了观察的人,他很不习惯。
心情持续低落了好久,连那个桥底下的地盘被其他流浪汉抢走了,他也没有精神抢回来。
反正那些人把棚子都拆掉了,她也不会再来这里。
他已经习惯了那片空地上出现的大棚,在桥下也能看得见。现在全被拆得干干净净,他有时候望过去,心情会变得很闷。
这种情绪他不喜欢。
所以他离开那个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寻下一个容身的去处。
那只是属于他人生中一段插曲。
他不该为此念念不忘。
该放弃的,又何止是那个桥下地盘呢?
他走了许多地方,终于决定了新的落脚点。
那是一片非常繁华的地段,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街道人来人往,白天夜里那些店铺都开着门。
到处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他挑了一个隐蔽的狭窄角落。虽然阴暗,但周围都很热闹,到处是喧闹声,和那个潮湿又寂静的桥下不一样。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慢慢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可他没有想到,和少女还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而且那么快……
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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