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高铁动卧和软卧车厢一样,是一个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有两个上下铺,四个人一个房间。
动卧的设施比普通列车要舒服很多,开得很平稳,噪音很小,停靠的站也很少,从北京出发后,中途停一两站就到广州了,非常舒适方便。
由于不是乘车高峰期,又不是周末,火车上人不多,谭知秋他们俩在一个厢位的上下铺。另一个铺位的上下铺都没人,关上门,这个房间就像两人的私人空间一样。
谭知秋觉得有些别扭,她指指上铺对他道:“我洗漱完了,先上去睡了。”说着没等他答话就爬了上去。
空调有点冷,她上去之后就躺下盖好被子,压得严严实实的。
她仰卧着,看天花板上不算明亮的灯,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果然,方庭信来找她了,他站到她床头直愣愣地问她:“你矜持够了没有?”
他个子高,站在地上脸也刚好在她的面前。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她露在外面的头发,温柔道:“别装傻,我问你愿不愿意当我公司的老板娘,只有两个选项,赞成或者同意。”
赞成和同意不是一个意思吗,这个家伙还想诓文字游戏的鼻祖啊。
她马上回答:“不是的,决议都有三个选项,赞成、反对或弃权。”
他笑着拍拍她肩上的被子:“你少来,欣桐都说了你喜欢我,你怎么还不承认呢?再说我这么好,你怎么舍得反对和弃权嘛?”
她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逗他:“就是啊,你这么好,家里那么多矿,万一我将来跟你回家了,你妈妈给我扔五千万的支票,让我离开你,可怎么办?”
他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这有什么难决定的?难道我不比那五千万重要吗?当然要毫不犹豫地选我啊!”
谭知秋却为难道:“那还真不一定啊,你要知道,我是个经不起什么诱惑的人,我肯定舍不得那五千万的。我很可能想也不想就拿着支票走了。走之前,我还得跟老人家说一声:‘谢谢啊,下次捡到您儿子,我还卖给您’……”
他知道她是在逗他玩儿,打断她道:“不会这样的,我爸都见过你了,他对你很满意。”
她觉得这不可能:“你别逗了,见一面哪会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他认真道:“真的,我爸特别相信眼缘,见一面觉得你合眼缘,他就很满意。我要是没把你追回去,我要挨揍的。”
她觉得很有趣,翻身过来面对着他:“挨谁揍?你爸爸看上去那么儒雅,才不是会揍人的。”
他烦恼道:“我爸是不会揍人,可是我妈妈会呀!你不知道我妈,小时候她教我拿筷子,我学不会,她揍我。现在我长大了,她让我教她玩游戏,她学不会,她也揍我。”
谭知秋忍不住捂被子笑:“阿姨太可爱了,哈哈……”
他还继续吐槽:“我都有能想象到,将来你嫁到我们家之后,她一定会这样教你的:‘秋秋,老公不听话就揍,不揍怎么会听你的!’”
她嘟哝了一句:“谁说我要嫁到你们家。”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看他声情并茂地表演,他那帅气逼人的脸就近在咫尺,她好想摸摸看是什么感觉。她的手比她的心诚实,已经不知不觉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抚上他的脸:“我才不舍得揍你呢……”
这下轮到他惊呆了,一把握住她的手,狂喜道:“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吗?”
她笑道:“你为啥非要问个同意不同意的?”
他低下眉眼,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没得到你明确的答复,我就是不心安。”
太想珍惜,所以觉得不真实吗?
就在两人聊得气氛浓烈的时候,厢门忽然哗啦一声被拉开了,乘务员带了个老人站在门口。
方庭信再一次被打扰了,不免十分气恼:“你们都不知道敲门的吗?”
乘务员礼貌地告诉他:“这位旅客,动卧虽然有门,但列车是公共场合,随时可以开门的。”
方庭信气结,谭知秋却笑得都快把手上的被子揉破了。
他对着老人和女乘务员,虽然怒意,却没有发作,语气淡淡地问:“什么事呀?”
乘务员还是彬彬有礼,柔声道:“这位老人家说,她不想睡隔壁的厢房,想换到你们厢房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那老太太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多岁了,头发都白完了,还有点颤微微的。
他对老人家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和气地问她:“奶奶,您为什么不睡那个厢房呀?”
老太太耳朵不太灵,侧着头示意他再讲一遍。他于是抬高声音,再问了一次。
老太太听到之后,羞涩地说:“跟我一个厢房的,是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孤男寡女的,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一个房间。”
他哭笑不得,问她道:“那我也是男的,您怎么好意思跟我一个房间呢?”
老人一下子笑了:“你比我孙子还小几岁,跟你一个房间有什么关系?那老头跟我年纪差不多,我才觉得别扭。”
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他觉得自己被打败了,无奈道:“那好吧,您睡我的铺位吧。我睡到上铺去。”
乘务员很高兴地对他道:“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然后给他做了换铺位的记录。
他又过去帮老人把行李搬过来,给她安顿好了,看她躺下,自己才睡到谭知秋对面的上铺去。
他对老人家很细心也很耐心,看得出来是个善良的孩子。谭知秋对这一点很满意。
然而他睡到对面铺位之后,她才发现睡对面铺是比上下铺更为尴尬的存在,毕竟上下铺看不见对方。
哪怕同睡下铺也还好,中间隔着个小桌子。
同睡上铺就不一样了,这车厢里的小铺位之间,就一个手臂的距离,忽略掉中间那条鸿沟,简直就像睡在一个床上。
陌生人之间互不打扰就罢了,偏偏方庭信这会儿像个无赖一样,脸朝她侧躺着,也不闭眼睛,直直地看她。
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小声道:“你在干嘛呢,也不睡觉,慎得慌。”
他听见老人已经打呼噜了,而且老人家耳朵背,估计也听不见他俩说话,于是也小声对她道:“你不回答我,我就一晚上都这样盯着你,看你怕不怕。”
她嗤笑道:“切,信不信我给你讲鬼故事,吓唬你?”
他无畏道:“我才不怕。”
谭知秋有段神奇的经历,她在IPO业务特别惨淡的那一年,曾经被老张派到一个剧组做过法律顾问,那个剧组是拍恐怖片的,是日本的班底,烘托恐怖氛围可是一绝。
虽然她也怕鬼,但是此刻却只想逗他:“这个可不是故事哦,是我亲身经历。我以前在一个剧组,跟一个恐怖片的导演聊天。他说要拍一个科技和灵异结合的恐怖故事。我就建议他,现在手机扫码这么流行,不如拍一个扫二维码扫出鬼的故事。于是吧,我们就编了一个那样的故事,谁知道那天就真的出现了……”
她小小地亮了一段,半真半假地说着,把电影剧本的剧情讲得跟自己亲身经历的真事一样,很快就成功地把对面的大男孩吓得闭上了眼睛,蒙上了被子。
她得意地笑了一句:“小样儿,再睁眼睛看我,我还把你吓回去。”
他在被子底下幽幽地传来一句:“你再吓我,我钻到你被窝里去。”
不管怎样,总算把他收拾住了,她很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早上到了广州,坐上出租车,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刚刚做了一场梦,此刻回到了现实。
她没有拒绝方庭信,是因为那是她的内心选择。而她之所以没有明确地答复他,是因为自己多少保存了一点理智,那就是在项目上真的不适合谈恋爱。
虽然那天王欣桐鼓励她说,和普通员工谈恋爱无伤大雅,可是这毕竟是项目现场,影响太不好了。
恍惚之间,听到方庭信说:“不要住酒店了,我给你找好地方了。”
她神思在外,也没有具体听他说了什么,只是点点头跟他走。
他带她到了公司附近的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小区,坐电梯上楼,熟练地开门,一个整洁的套间展现在眼前。
房子不大,客厅有一张大桌子,深灰色的沙发,奶油色的窗帘,还有一盆巨大的绿植。
谭知秋惊呆了:“这就是你说的公司宿舍?”
他不好意思道:“呃,原本担心你不肯住,就跟你说是公司宿舍。但是现在你都知道我的心意了,也就不妨跟你说实话了。”
她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脸,问道:“所以实话是?”
他挠挠头道:“实话是,这房子是我原来自己住的,我收拾好了之后打算给你住,然后我自己住到公司宿舍去。”
她把行李放到玄关旁,笑道:“你还住公司宿舍呀,我以为你们这些不差钱的,会把旁边的房子买了,跟我当邻居呢。”
他也半真半假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把旁边房子买了?我问了,但他们都不卖。”
他想帮她放东西,她却阻止道:“好了,我不能这样住你的房子。在公司里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关系比较好,不要让人觉得我们私下来往比较多,否则我这个工作就没法做了。”
一位是公司员工,一位是中介机构人员,无论怎么样,说出去都是不太好的,毕竟中介机构,一直都是“独立”的存在,有了密切的关系就不能算“独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