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达
第二天上午十点,张焱再次被持续的敲门声惊醒,张焱顶着一头鸟窝打开门,防盗门外胡冰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张焱感觉有点无奈,“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胡冰看了一下手表说:“上午十点了,你不一般都是这个点醒的吗?”
张焱打开防盗门,胡冰进了门继续叨叨:“睡太多也不好,容易头疼。”
张焱眯着睁不开的眼很想说:我凌晨五点半才好不容易睡着……
张焱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转身又缩进了被窝里,胡冰坐在床沿看着他的后脑勺。张焱的睡姿很特别,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知道冷你不知道点炉子,有暖水袋吗?”
张焱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扫了一下,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衣柜下的抽屉里有,我不冷。”被窝里当然不冷,都捂了一晚上了怎么会冷,不过他很享受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胡冰给他压了一下被角,转身烧了一壶水,灌满了暖水袋又回厨房把炉子点上了。
张焱感觉自己已经快困死了,但就是睡不着,整个人的精神都很凌乱,感觉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
胡冰来这儿,一是因为纯粹想过来,二是他想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张焱。胡冰知道自己是在玩儿火,只是他是那种宁愿知道真相粉身碎骨也不想稀里糊涂活一辈子人。他的脑海里有一张巨大的网,叫做理智,约束着他的身心。
但是约束的规则是他自己定的。
经过了昨晚上一晚上“科学道理”的洗礼,胡冰顶着俩黑眼圈在轰轰火焰中添上了一铲子煤炭。“科学道理”有让人接受适应说这不是错的也有坚决反对肆意辱骂的,对于一脸懵逼的胡冰来说,充其量只是科普了一下此方面的知识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只能在实践中探索前进的方向。
张焱露出的半张脸紧皱着眉头,看样子很不舒服。
“怎么了?”胡冰把手伏在他的额头上,收回手的时候故意勾了一下他秀气的眉梢,“没发烧啊。”
张焱觉得此人是故意的,他语气里都透着“勾引”二字。想他一个翩翩美少年,什么样的暧昧场面没经历过,但是暧昧到他床头的这还真是头一个。偏偏此人还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搞得他特别不正经思想特别龌龊似的。
“头疼”,张焱说。
脑袋露在冰凉的屋子里睡了一夜可不会头疼嘛,这已经成为这个冬天的“每日必疼”了。
床头安静了好一会,紧接着被子里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突然散了大半出去,被子里钻进来一个身体火热的人。
张焱:“……”
他那浆糊似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张焱愣愣的睁着眼,疲倦的眼睑已经不堪重负的叠起了三道褶:“你干嘛。”
胡冰没说话,但是他的手很“自然”的把人环住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声道:“睡吧。“
张焱:“……“
睡你个头啊!
张焱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嗓子里还带着一点沙哑,听声音嗓子因为着凉有点肿了。他装的一无所知:“你今天吃错药了?”
胡冰诡异的平静:“睡醒我再告诉你。”
他出格的动作和平静的语气实在不相称,张焱有种自己是刀俎上的鱼肉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屋里的温度渐渐回升,负重的脑袋也不疼了,困意终于战胜了疑惑,头一歪就睡了过去。睡梦中,他感觉有人在他额角亲了一下。
这个吻里有一股子执拗,比起喜爱更像是一种占有欲。
张焱梦到小时候过年自己在家门口放鞭,到处都是热闹的鞭炮声。他抱了几个二踢脚下楼,挑出一个最大的端端正正摆在地上,然后用香点燃引|线,捂着耳朵飞快的跑远。但是过了很久那个二踢脚都没有响。
小张焱犹豫的走上前,胆战心惊的一步一步往前挪,离着不到两米远的时候,突然“砰”一下二踢脚飞上了天,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嗡嗡响。不过旋即天空中就绽开了美丽的烟花,哭都忘了。
张焱醒过来的时候耳朵还是鸣的,他睡了一觉热出了一身汗。等思绪渐渐回笼,这才感觉自己背上靠着一个大火炉。
他刚一挪动,耳侧就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张焱一僵,“嗯”了一声。
“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胡冰说着钻出了被窝。尽职尽责做完暖水袋以后,又尽职尽责的做起了厨师。
张焱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货到底想干嘛?
不过随即一想,他纠结个什么劲儿啊,他又不是女的,又不会吃亏。
娘的,爱干嘛干嘛,想勾引老子你还嫩点。他决定拿出“金钟罩铁布衫”战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干吃饭不聊天有点尴尬,张焱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放在嘴里,随口道:“你不是说等我醒来有事要跟我说?”
胡冰有很久没说话,久到张焱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胡冰这才一脸严肃的说:“车翔说……我可能是个同性恋。”
张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刚刚竖立起来“岿然不动”高耸的塔地基有点不稳。
张焱不动声色道:“哦,那你是吗?”
胡冰说:“我不知道。”
“……”
张焱喝了一口水,想着应该接口说点什么,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拉开抽屉,拿出一袋豆奶粉,给自己冲了一杯豆浆。
他做着这一系列的事感觉旁边的人好像一直在看着他,张焱问:“你喝吗?”
胡冰摇摇头,张焱把拉开的抽屉再度合上。他抿了一口甜腻腻的豆浆,感觉气氛突然有点一言难尽。
过了好久,胡冰又说:“我确实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也没有人教过我。”
也没有专门的电视剧和书籍教人怎么处理同性恋这种情况,这就像是“性”一样,一直以来都是个禁忌话题,从一开始就被人扣上了污秽和不正常的帽子。
毕竟没有哪种教育像教古诗词一样,教你什么是“做|爱”。
胡冰喃喃道:“但是你对我来说,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声音里的疑惑和迷茫饶是个傻子都能听的出来,何况张焱还不傻。
他只是突然有点无来由的失落和心酸。
“哪里不一样?”张焱压低到同样的声音问。
胡冰:“你现在在我面前,我特别想亲你。”
张焱:“……”
胡冰补充道:“以前可能是不懂,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现在突然明白了一些,特别想。”
他“特别”俩字压得很重,听得张焱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张焱放下杯子冷静道:“那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先想清楚再说。”
张焱把碗收拾起来,起身去厨房。胡冰拉住了他的衣角,“我还能来找你吗?”
张焱把自己僵成了一块人行的木乃伊,良久才说:“……其实我觉得……你如果不来的话会比较有好处”,他闭眼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待见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想遗忘或者去看心理医生的话,不见我更有助于治疗,我想其他人也会这么建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胡冰冷冷道。他今天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包裹着,只有此刻眼神冰冷的吓人。
张焱余光扫了他一眼,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胡冰平时挺“暖男”的,但现在真有点瘆得慌。张焱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于是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味了一遍。
啧,有理有据,没问题啊。
胡冰站起身凝视着他,“我没有想去看心理医生,我昨晚一夜没睡,把能查的资料全都查遍了。”
张焱:“……”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我只是让你好好想清楚,你那么吓人干嘛?”
胡冰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收敛起了一身外张的戾气。谁知张焱此时很不长眼的补充道:“再说咱俩身量差不多,你又不一定打得过我。”
胡冰:“……”
胡冰压低声音:“那你是让我想清楚什么?”
张焱撞开他附在自己腰上的手,拿着碗去了厨房:“想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胡冰追问:“那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张焱一边洗碗一边说:“我看脸。”
“……”
胡冰嗤笑着开了门,撂下一句“等我”,然后下了楼。
张焱看着合上的门,听着楼道里的声音渐远,这才把碗摞好放进了橱柜。
胡冰几乎是一路跳着下楼的,直到在楼道口撞上了遛狗回来的老大爷,这才干咳了一声,摆正了身形。
胡冰觉得,张焱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没想到他看起来不靠谱,想的倒不少。
车翔冲着篮球场上的人招了一下手,示意自己请求加入战斗,谁知这时电话响了。
车翔引颈长号:“……什么?!”
传过来的篮球无缝衔接,“砰”一下撞上了他的脑门。
三十分钟后,车翔飞一般的赶到邻居卫城大学的图书馆某个角落里的桌子旁。
“你把你电话里的话再给我说一遍!”车翔压低声音小声道。
“我跟张焱摊牌了”,胡冰一脸纯洁无辜的说。
“你确定是摊牌不是表白?”
“差不多,他让我回来好好想想。先想清楚再说。”
车翔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什么意思?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哎,不对不对,娘的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那你真的要好好想想啊哥们!”
车翔可能是受刺激受大发了,逻辑混乱语言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点了一下窗户纸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胡冰真的是因为他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弯的,那他真是得内疚一辈子。
“我正在想”,胡冰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凝神道。
车翔不自觉的又开始伸出一根指头敲桌子,滴滴答答的和报点的钟表似的。
“我觉得是这样的,要不你先随便找个女的谈谈试试?”
胡冰看着他,一挑下巴:“你不觉得这样很混蛋吗?”
车翔:“那要不你找个男的试试?”他自荐道:“我可以牺牲我自己……”
没等他说完,胡冰就喷出一句:“滚!”
车翔抹了一把脸,一脸苦大仇深的说:“你说你对别人都没兴趣,怎么就偏偏对他有兴趣?——你那买的什么呢?”
“日记本,我发现我不太了解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想写日记记一下。”
车翔白了他一眼,说:“你们社会学专业平时写的论文报告还少啊,还写个日记折腾自己——等等,你丫不会要写恋爱日记吧?”
“应该……不会吧。”
车翔脸上空白了一瞬,说:“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漂亮妹子的刺激,唔,我们艺术系的美女很多,明天我带你去蹲点,争取早日把你给掰~回来!”
胡冰愣愣的看着他:“……那要是掰不回来呢?万一天生就是这样的怎么办?”
车翔一摊手:“那就只能凉拌了。”
“啧……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张焱。”
“那你就把张焱想成女的,先把这种性别意识掰过来”,车翔每次说“掰”的时候,手上都会加一个“掰”的动作,生动形象。
翌日,胡冰翘了体育课被车翔拽着来科技大学艺术楼大厅里蹲点看妹子。
车翔使了个贱兮兮的眼神:“你看这个,前凸后翘,有没有感觉身体里的雄性激素在膨胀啊~”
“并没有,毫无感觉”,胡冰冷冷的说。
“唔,那这个呢?长发及腰的古典美女~”
“她确实挺好看”,胡冰大喘气的补充,“但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啧,别看手机了,也别给他打电话。你晾他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如果见了他还是有感觉的话,那我就再也不劝你了,你走到哪我都给你开路。”
“为什么是三个月?”胡冰疑惑道。
“据科学统计,三个月时间就能让冲动冷下来,让人更加冷静的认识自己的心。”
“据哪里的科学统计?”
“车翔夫斯基——哎,那你看这个小男生呢,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胡冰良久没说话,车翔本以为有戏,谁知这是胡冰来了一句:“他的发型好像张焱。”
车翔“操”了一声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深感此人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回忆录至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