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乔之知第一次遇见叶清远，那年她十二岁，苏一苒十岁，叶清远十三岁。

　　生日宴之后，乔之知和苏一苒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和从前一样。

　　乔之知和苏一苒是青梅，两个人一起长大的。两家住在一条街道上，不过苏一苒家住在新建的大房子区，乔之知家住的是老区房，虽然是在一条街道上，但是无形之中有道分明的界限隔开了乔之知和苏一苒的世界。

　　乔之知因为苏一苒的生日宴邀请以为自己和苏一苒的关系有了新的发展，最起码，乔之知打开了心扉，她接纳苏一苒做她的好朋友了。

　　可是，没过几天，乔之知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苏一苒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乔之知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人，她只是那个三十六分之一而已。

　　不过，苏一苒会时不时地和乔之知聊上几句，在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路上。

　　乔之知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她的父母对她的成绩基本满意，没有苛责什么，但是他们严禁乔之知看过多的课外书，只要不是学校发的教材，乔父乔母一旦发现了不是当场撕掉就是扔进垃圾桶里，因此，乔之知借到书之后，尽量利用在校时间抓紧看完再回家。

　　课间，乔之知坐在位置上看书；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时候，她偷偷跑回教室拿上书，躲在操场角落的树下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喜爱阅读的原因，小学时候的乔之知比较早熟，她的心智比一般同龄人成熟，同龄人课后聊影视剧动画片综艺，她在看红楼读三毛......乔之知的心中，很早地产生了一些隐晦情思，对于生日宴会上遇到的王子。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乔之知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个王子的相貌，她心中的王子形象又回到了最初的模糊。但是乔之知心中的情思生了萌芽，因为她确定这个王子是真实存在的，虽然不是童话书里梦幻的金发碧眼或者黑发金眼......

　　然而，乔之知心中酸涩，很可惜呢，她并不是公主；不过，童话里不也还有灰姑娘么？可是，她没有神仙教母呢......

　　乔之知的生活，平淡地如同山野间随处可见的涓涓细流，溅不起浪花，看不见游鱼。

　　时间飞逝，乔之知升到了六年级，那时候的她是十四岁，身体初见发育。

　　但是比起苏一苒，乔之知的发育实在不起眼。苏一苒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成长”——胸脯隆起如丘，身材是健康又漂亮的丰腴。一时间，很多男孩前仆后继地追在她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多了女孩子特有的“烦恼”，苏一苒在两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对乔之知的谈话又多了不少。

　　乔之知知道了苏一苒头疼她身后的狂蜂浪蝶，乔之知知道了大胸其实很负重，乔之知知道了苏一苒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乔之知是苏一苒忠实的倾听者，只限于倾听者，因为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给苏一苒，苏一苒好像也并没有想知道的欲望。

　　可是，即便乔之知发育不明显，她又一直安安静静，她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几只蜂蝶。

　　大概正是因为乔之知过于安静了，因此，有关她的一点风月韵事，却成为了班里的一个大风闻。乔之知不堪忍受同学的指点和议论，她曾经在班上爆发过一次情绪，她非常大声又粗暴地喊出没有这回事儿，当时很多人被她的情绪镇住，可是后来他们只是更加对她“敬而远之”和议论纷纷，就连苏一苒都减少了和她一起回家的频率......

　　乔之知变得更加沉默，她的澄清换来了流言的变本加厉，甚至她自己都曾听过一种言论是她已经不是处了......

　　乔之知无奈无助又无望，她置身于流言的风暴中心，孤立无援。

　　最无助绝望的一次，是在一个傍晚时分，乔之知又一次独自回家的路上，她被几个社会青少年堵住。他们肆无忌惮地用露骨又下流地眼神和言语调戏着她，甚至有人故意地推撞她，故意地动手动脚......

　　乔之知惊恐万分，最后是在听见有几个脚步声靠近的时候那几个社会青年有所收敛之后她拿着书包胡乱拍打着就近的一个人，然后她撒腿就跑冲开了包围圈。

　　乔之知拼命地埋头跑着，没跑几步撞上了人她都不敢抬头，口齿不甚清晰地低语道歉了一句，没有任何停顿地跑远了......

　　第二天早晨，乔之知一路上都心惊胆战，她甚至在昨晚那个地方左右徘徊了许久之后，才终于等到一个骑自行车过去的女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自行车身后跑了过去。

　　这整一天乔之知的心里都惴惴不安，下午第三节 课课间，乔之知鼓起勇气想要请求苏一苒和她放学一起回家，不料苏一苒先找了过来，和她约定以后放学还要一起回家。乔之知喜不自胜，她恳切地对苏一苒再三感谢，苏一苒只甜甜一笑，非常美丽十分动人。这一刻，苏一苒在乔之知的眼里就是小天使啊！是比公主还要美丽善良的小天使！

　　这以后，乔之知再也没有碰见过上次的事件，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苏一苒，因为她和苏一苒一起回家，苏一苒身后又跟着不少护花使者，所以她们的回家路上才会又如此平安顺畅。

　　乔之知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把苏一苒当成了她的朋友，就算是她单方面的朋友，她也甘之如饴。

　　乔之知还从行动上表示了她对苏一苒的感激——倾听苏一苒的烦恼并且帮助分析其缘由、指导苏一苒作业和学习上的困难......

　　但是，乔之知和苏一苒还算不上朋友，乔之知心里十分清楚，不过，她们之间又有着比较稳定和谐的联系。

　　小升初考试结束，乔之知不负众望地考上了重点初中，之后她接到了苏一苒妈妈的感谢电话——她十分感谢乔之知对苏一苒学习上的帮助，并十分诚挚地邀请她来参加苏一苒的升学宴。

　　乔之知一开始委婉推辞，但最终盛情难却，答应了苏母的邀请。

　　那一天，乔之知心中的“王子”形象再次清晰，那是她第二次遇见叶清远。

　　苏一苒的小升初升学宴没有她十岁生日宴那般盛大隆重，但同样很有格调又不失气派。

　　十二岁的苏一苒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身材玲珑，衬得一袭抹胸薄荷色修身长裙清新又撩人。

　　苏一苒手上挽着的男孩气质沉稳了不少，好像长得更高了，苏一苒踩着高跟鞋也只是够到他的肩膀处。

　　王子公主，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啊！

　　乔之知看着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群焦点，心中不禁感叹。

　　乔之知心目中的王子形象虽然再次清晰，可是却被她亲手打碎了。她压抑着心头的胀痛，努力地说服自己——他是苏一苒的王子呀，他是苏一苒故事里的男主角呀，她连姓名都没有，又何必放纵自己编织一个奢望？长痛不如短痛，她没有神仙教母，没有南瓜马车，没有水晶鞋，她根本就做不了灰姑娘。

　　在他们如同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里，她或许只是一个钻在土缝里偷窥的一个小矮人，永远不会被其他人看见。

　　而在这场宴会上，乔之知悲哀又庆幸地发现，“王子”已经不记得她了。

　　就算苏一苒特意把她介绍给他，他也只是礼貌又疏离地微笑一下，感谢一句，没有再多给她一点眼神。

　　不过，乔之知有了一个收获——她终于从苏一苒这里知道了王子的名字，他叫叶清远。

　　叶，清，远，真好听的名字！

　　乔之知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他的名字。

　　乔之知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明确知道了他们不可能。

　　叶清远和不可能，都是三个字，而叶清远=不可能。

　　乔之知在和苏一苒及其家人寒暄之后，习惯性地又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着吃点心。

　　这次宴会的设定模式是自助选餐，乔之知很喜欢，这样她就不用硬着头皮和一群陌生人共坐一席共同用餐了。

　　乔之知正在专心地进食，借用胃的充实来填补心的空洞。

　　突然，她听见了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乔之知，打扰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乔之知抬头，觉得这个男孩有点面熟，是她的六年级同班同学，可是她叫不上他的名字。

　　男孩有点尴尬地端着盘子站着，乔之知才意识到自己只忙着在有限的记忆里搜寻有关他的蛛丝马迹，却忘了及时地做出回应。

　　“没关系没关系，你当然可以坐在这里。不好意思啊，刚才我走神了。”等到男孩落了座，乔之知不好意思地给出解释，解释自己刚才的迟钝回应。

　　男孩好脾气地笑笑，摇头道：“没关系。”，然后，他看着乔之知，作了自我介绍：“乔之知，你一定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路名早，坐在你的后桌。”

　　“啊，好的......对不起......路名早，我现在记住了。”乔之知十分尴尬，又觉得有些抱歉，她可以叫出班上很多人的名字，但是她确实不能把人和名字对应上。

　　路名早一点都没有难过和介意的迹象，他还笑得开心，甚至有心情自嘲：“乔之知，你会记得我多久呢”

　　记得你，应该是记不了多久，不过要记得你的名字呢，应该会很久吧。毕竟，这么尴尬的事情，应该可以让她记上一阵子了。乔之知在心里暗暗地自我吐槽，面上却自然地应和他：“路名早，我会记得，如你所想的那样久，哈哈，这个回答满意不？”

　　乔之知心情好了一些。与人交流，总会寻得一丝乐趣。

　　而同学一场，此刻才难得说上几句，今后此一别，大家应该再难相聚了吧。乔之知想到了这一点，她才放任自己轻松和自然地与这些即将留在回忆里偶尔想起的老同学说上几句......

　　乔之知和路名早聊得还比较愉快。

　　不久，有人过来喊路名早过去，路名早简单地先打发走了来人。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乔之知，神情认真，眼睛闪闪，他在和她道别，同时给她祝福：“乔之知。我要出国了。以后，我们或许很难碰面......我祝福你，乔之知，我祝福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乔之知心里有预感，老同学总会各奔东西，未来很难相遇。可是，她没有想到过和路名早的离别来得这么快，她总以为大家还会在某一个中学碰见，却不曾想，路明早是要出国了，她有些意外，又为路名早的一番祝福而感动，她也真挚地给他祝福：“路名早同学，我也祝福你，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得意。出国在外，你照顾好自己，一路顺风呀。”

　　路名早笑了笑，他其实算不上好看，但是笑容却非常清爽。乔之知被他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舒展笑容。

　　互相道了别，路名早起身，乔之知轻轻地摆了摆手，路名早转身的时候，乔之知眼神流露了一些伤感。

　　突然，路名早又回了头。

　　他走回来，走近乔之知，然后，弯腰靠近乔之知的耳朵：“乔之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感到为难。我本来打算藏在心里带走的。但是，因为我要出国了，我觉得如果这次不说出来，以后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乔之知，我喜欢你，从五年级开始。你就像是一个安静的精灵，那么可爱，又很可恶，你的安静和沉默的善良吸引我，可是你却从来不给我机会靠近你......这点很可恶......不过，我还是喜欢你。”

　　先前来喊路明早的那个人又高声叫了路名早一声，路名早偏过头应了他，又回过头快速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如果以后再见，我一定会和你说清楚。这次没时间了，乔之知，我喜欢你。乔之知，再见。”

　　......

　　路名早的一番话，引发了乔之知心上的一场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