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木一浮生

　　穆清舟在洞穴中察看了一圈，发现这千佛洞中的灵力源头就是这里，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相关的法器一类。

　　那这些灵力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来经久不散？

　　又站回到洞穴中央的那坐化之人面前，单膝半跪下去，稍微凑近了些。

　　这人的身体保存的极好，大体是灵魂还没有离体的缘故，仿佛他从未死去，只是睡着罢了。

　　穆清舟想着方才是因为自己往石像中注入了灵力才引起的变故，于是故技重施，指尖虚虚点在面前这具身体的额前，缓缓注入一丝灵息。

　　这次没有听见那声叹息，穆清舟只觉得自己眼前有道白光闪过，身体突然就无法动弹了。

　　穆清舟早料只要注入灵息就会与这里产生某些共鸣，因此并不慌乱，而是等白光闪过后，淡定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某处战场，四处可见的尸首，折断的兵刃，以及喷溅出来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半边的天幕。

　　十分惨烈。

　　穆清舟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合十在胸前，低声颂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是？这具身体生前的记忆？

　　恰好这人低下头，穆清舟顺势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尸首……魔族？

　　这难道是……神魔之战？

　　仿佛要印证穆清舟的猜想一般，从远方天际盘旋着飞来一把长丨剑，擦着这人的脚尖插丨入底下，穿过了尸首的身体。

　　穆清舟对于这把剑再熟悉不过，这是帝俊的傍身之物，一把神器。

　　紧接着一股强劲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瞬帝俊已经瞬身闪至面前，长丨剑被拔出，稳稳地架在了穆清舟所在的这具身体的脖颈上。

　　“为何……？”

　　“天帝是指什么？”

　　“为何要收回咒法！”

　　身体主人道：“您不是已经胜了么，魔尊已经被封印，都结束了。”

　　“魔族未灭，这场战争何来结束？！”帝俊的剑刃一动，将那人的脖颈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淌落，“你们西天就是这样履行承诺的。”

　　那人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淡然道：“魔界残害三界，罪魁祸首在于魔尊，而如今魔尊被封印陷入沉睡，未参与的其余魔族天帝放过罢。”

　　“放过？”帝俊冷笑道，“你说放过就放过？放过了，本尊如何向三界交代？”

　　那人又念了声佛号，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帝俊。

　　帝俊狠狠地瞪着他，握着刀刃的手逐渐紧收。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穆清舟可以确定这就是神魔之战了，可这场战役无论是其他史册上还是《历》的记载，都是帝俊以一人之力镇压了魔尊才换得的胜利，怎的又将佛丨教牵扯了进来？

　　正想着，穆清舟眼前又是一道白光，刺激的他眯了眯眼，待到能够视物时，场景又换了。

　　这里穆清舟很熟悉，是天上界的聚仙殿，帝俊与众神议事的地方。

　　身体主人似乎很受重视的样子，站在大殿的最前方，面前就是通向帝俊座位的台阶，帝俊正端坐在上面。

　　穆清舟看见贪狼正站在大殿中央，嘴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

　　逐渐的穆清舟适应了这一场景，贪狼的声音由小至大：“……魔族多数逃往人间界，臣已派兵前去阻拦，但魔族数量众多，大多为未开智的魔物，可能会顾此失彼。”

　　帝俊没发话，便见一白衣女子盈盈走出，站在贪狼身侧，缓缓道：“神魔一战，人间界受到的波及最重，之前飞雪一年，阴界传信说人间界死伤惨重，而魔物又窜逃至人间界，还请陛下准许我十四主星下界伏魔。”

　　帝俊却转头看向了穆清舟的方向：“你认为如何？”

　　穆清舟微微一怔。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之前，他与帝俊之间的窗户纸还没有捅破的时候，每次帝俊教予他一新的东西，讲解一遍后便会唇角含着笑温声问他。

　　可到底……不过是假象罢了。

　　身体主人双手在胸前合十，照旧念出一句佛号，才道：“我等愿入凡间，以尽绵薄之力。”

　　帝俊却像是与他死磕上了，追问：“你待如何？”

　　身体主人便道：“我等愿以佛经感化。”

　　“若那魔物不肯？甚至还要食人血肉？”

　　“那我等愿以身饲魔，普度众生，万物皆在众生之列。”

　　帝俊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好一个普度众生，不过倒不必这般麻烦，但需要你们施法镇住魔界在人间界的出入口，剩下的，我自然会交于他人去做，如何？”

　　身体主人便道：“阿弥陀佛，自当尽力。”

　　接着场景又是一闪，到了一处山洞之中，穆清舟认出这就是千佛洞里的那处洞穴。

　　身体主人站在帝俊身侧，看着西天的佛丨教弟子们纷纷在山壁凿出的洞穴里端坐好。

　　“魔尊虽被封印，但魔界余孽并不能因此而小觑。”帝俊道，“魔界中尚还残余着上古魔神留下的气息，需集你们所有人之力才能稳固这道封印，因此这段时间便辛苦了。”

　　这番话帝俊说的诚恳，仿佛之前在聚仙殿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样。

　　身体主人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双手合十朝着帝俊行了一礼，自己便端坐进了洞穴中央的阵眼中。

　　地面上所绘的阵法符文开始泛出淡淡的光辉。

　　帝俊退至洞口，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待到阵法完全形成，一张足以笼罩整个中原的结界至此处展开，将人间界与魔界隔开，同时也阻断了人间界灵气的流动，也将洞中的佛丨教众人全数封印在了这里。

　　普度众生，却度不了自己。

　　这具身体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穆清舟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短暂的怔愣之后，穆清舟喘出一大口气来。

　　待到体内躁动的灵息平缓下来后，穆清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完全可以称之为尸体的人。

　　这些修佛者，竟然全是被帝俊……骗到这里封印起来的。

　　他们根本不是自己消失的，而是帝俊做的。

　　从刚才的记忆来看，神魔之战帝俊应该是与修佛者们达成了什么合作，但最后因为两方的作为不同而产生了分歧，帝俊便用为人间界展开结界的理由将他们骗到这里来，将其封印。

　　所以地面上画的才是天上界专门用来封印事物的阵法。

　　可是帝俊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清舟又捋了一遍刚才看见的记忆，却仍然找不出头绪。

　　“自然是因为当年修佛者们拒绝帮助帝俊残丨杀镇压剩余的魔族……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穆清舟一惊，握紧手上的冰刃猛地站起身来将冰刃横在身前：“谁！”

　　“修佛，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磐寂静，到最后便能超脱三界之外，不受天道束缚，帝俊追求了万年都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你觉得他会任由这些人继续存在下去吗？”一道纤长的身影从山壁上一处洞穴中浮现出，一跃而下立在穆清舟不远处，冲着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啊小朋友……哦不对，应该说是……君骅仙君？”

　　穆清舟心中一咯噔：“凌渊？”

　　“仙君还记得我呢？”来人正是魔界的凌渊，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何时进来的，穆清舟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而此时的穆清舟已经解开了灵息上的压制，却依然觉得面前这名魔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深不可测。

　　“不要这么紧张嘛。”似乎是看穿了穆清舟内心所想，凌渊双臂自两侧展开，给穆清舟看他空空如也的身体两侧，“你看我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哦，连乾坤袋都没有的。”

　　但达到一定境界后，便能讲傍身神器与灵魂融合藏于意识之内，穆清舟见过帝俊凭空召唤神器，因此并没有因为凌渊这句话而放松警惕。

　　见他如此，凌渊作伤心状，捧着心口道：“你怎能如此不信任人家？”

　　穆清舟懒得与他多说，抬手掷出手上的冰刃，想借此混淆凌渊的判断，毕竟凌渊的实力绝对在他之上，与他多做纠缠不利的必然是自己。

　　但凌渊仿佛会读心一般，在穆清舟动的一瞬间也动了，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穆清舟面前，笑道：“别急着走嘛，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能进来但是外面的小朋友却进不来么？而你又为什么能看见这位修佛者的记忆的么？”

　　穆清舟惊于他的速度，丝毫不敢放松，一抬手招来数道天雷。

　　按紫色的天雷凭空至洞内劈下，无差别地一通乱劈，凌渊丝毫没有躲闪的迹象，而是抢步朝穆清舟扑过去。

　　穆清舟急忙后撤，却见凌渊不知从何处都出来一条细鞭，一甩，便卷在了他的腰间，再一拉，穆清舟便被他拦腰抱在了怀中。

　　天雷不会劈到施法者，凌渊桎梏着怀中的穆清舟，静静等着天雷落完，同时收紧手臂，不让穆清舟挣脱。

　　“仙君别这样嘛，我们好好说说话。”凌渊抱着穆清舟笑道，“放心好啦，我还要带你去魔界做个客，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穆清舟又想凝出一把冰刃来，却发现自己在凌渊怀中竟是半点灵息也聚集不起来。

　　“这是息沉香哦，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能够压制灵息，现在已经很少有了，这大概是最后的一瓶了。”凌渊咂了咂嘴，“真舍得下血本。”

　　说着一手抚上穆清舟的双目，轻声道：“你先睡会儿吧，到了魔界再叫醒你。”

　　穆清舟徒劳地挣扎一阵，最终还是在咒术的作用下沉沉闭上了眼。

　　意识消散前，他听到凌渊幽幽道：“哦对了，进不来因为他和我一样哦。”

　　【作者有话说：杨翊下线的第一天，想他么(～￣▽￣)～

　　感谢断月破晓、月子、Dorisshu、黄芳、别样的推荐票和月票~

　　以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磐寂静】，出自三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