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棠小野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百褶裙、白裤袜、小皮鞋站在校园里,清纯得像朵小百合。
她躲在大树后偷看着放学的人群,终于见到容榉推开门抱着教案从台阶上走下来。
梦中的他是个年轻教授,眉眼深邃,文质彬彬,走在白日微风中引人犯罪。
她鼓起勇气拦住了他。
他推了推眼镜,抿着唇垂眸望着她。
“那个,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怯生生地表白,害羞极了,全程只敢垂着脑袋看着自己鞋尖。“我可以,和你交往吗?”
她心脏咚咚跳,紧张地等着对方回应。
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前的男人竟然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偷偷抬起头。
镜片一片白光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紧抿的唇一点点上翘,最后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巨大笑话。
“棠小野,你喜欢我?”他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嚣张,“哈哈哈哈哈,蠢女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她鼻子一酸红了眼睛,转过身捂着耳朵逃跑,却还是能听见身后经久不息的嘲笑声。
接着菜头、大莲和众童子也跳了出来,大家围成一个圈指着她笑。
快来看快来瞧,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竟敢肖想容榉大人。
一张张笑脸扭曲着、放大着,成为她醒来后脑海里久久不能挣脱的噩梦影像。
***
然而,这下子她真的表白了。
缠绵火热的深吻过后,容榉感觉全身血液沸腾着朝某个地方奔去,他急忙放开了她的唇瓣,滚烫的呼吸一下接一下落在她耳边,声音喑哑道:“这里是外头,不可以再继续了……”
棠小野从他的气息中抽离出来,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该说的也说了,该亲的也亲了,自己就这么表白了?
刚才完全沉浸在唇舌交缠之中,她完全没给容榉回应的机会。
曾经梦里上演的画面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此时夕阳正好,温暖和煦的光勾勒着他清隽的脸庞,他好像很高兴,他好像要笑了?
万一他是准备唇角上扬嘲笑自己呢——那模样,她在梦里可是见识过的。
她没来由地眼眶一红,害怕起来。
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更害怕看到他的嘲笑。
不等他开口,她忐忑紧张地后退两步,像逃难一样捂着脸狂奔躲开了——和梦里的表现如出一辙。
身后传来容榉的声音,她摇着脑袋不想听不想听。
小径两边景色飞快退去,风贴着耳朵呼呼吹过,她狂奔着冲上台阶,冲进屋里,躲回房间,反锁上门。
心跳砰砰然,如擂鼓大作。
她眨巴着双眼,眼神空洞地望着窗户外面暗红色的残阳变漆黑的夜,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说好的要忍住,为什么脑子一热就表白了?
棠小野你是猪吗?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连2分钟撤回的余地都没有。
更何况,她还那样热烈地亲吻了他!
完了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菜头过来敲门,“丫头,吃饭了。”
她回过神来,贴在门板上问:“菜头,公子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有人发现了猫妖的踪迹,正在电话里向公子禀报。”
棠小野拉开门缝探出了身子,继续试探问道:“公子回来后,你有没有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菜头皱起鼻子瞪圆了眼。
啥意思,公子不对劲?联想到从前棠小野绑架过容榉的行径,他激动地跳起来,“你是不是又干坏事,又害公子受伤?”
棠小野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菜头不信任的眼神瞟过来,狐疑地打量着她。
“算了。”棠小野拉开门走了出来,“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走,吃饭吃饭。”
***
河神府不存在“饭点”这种东西,每个童子都有他的习惯。
就拿大莲来说,他的吃饭时间是凌晨四点。有一次棠小野凌晨上厕所,看到他坐在马桶上抱着个平板,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拉粑粑,三位一体谁也不耽误谁。
棠小野从此对这位表面上五官清秀的小少年多了点一言难尽的印象。
正因为每个人吃饭时间都不一样,所以河神府中不会出现大家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
晚七点半,偌大的餐桌边,只有棠小野、容榉和菜头三人。
容榉一直举着电话听那一头汇报个不停。
菜头专心吃着饭,不时发出吧嗒吧嗒的满足声音。
棠小野垂着脑袋,为了避免对上容榉视线,连夹菜都跟做贼似的,吃得那叫一个食不知味。
终于,电话挂断了,容榉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端起了碗筷。
距离刚才山下的表白和热吻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一下,被他的视线捕捉个正着。
他眉眼弯了弯,带着星星点点笑意,好像心情不错?
她目光飞快地从他薄唇上一掠而过,脑子里又闪过刚才那一吻。
危险,不能再想了!她没出息地红了脸,小脑袋在饭桌上越垂越低,恨不得变成个幽灵消失在空气中。
棠小野吃饭不专心的后果,就是囫囵咬下了一口朝天椒。
辣椒在她嘴里像团叫嚣乱窜的野火,偏偏当着容榉的面她实在不好意思吐出来,十指骨节狰狞几乎把桌布给抓破,最后只能像吞烙铁一样把嘴里一整口饭菜吞咽下腹。
吞是吞下去了,她一张小脸红得滴出血来。
菜头疑惑地望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咬着牙摆摆手,指着水壶说不出话来——她整个人已经被辣得面红耳赤、生活不能自理了。
菜头会意,连忙给她倒了一大碗水递过来。
容榉知道光喝水根本缓解不了她吞下辣椒的痛苦,于是起身从冰箱拿来一碗碎冰块。
他端着冰块过来时,棠小野双手正捧着盛满水的陶瓷大碗,腾不出来第三只手。
于是容榉非常贴心的,直接拈起冰块往她嘴里喂。
冰块的清凉果然迅速止住了她口腔里野火乱窜的痛苦,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一颗接一颗,喂到第三颗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嘴已经麻痹了,还是脑子又抽了,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她生怕咬疼了他,赶紧松开了牙齿,变咬为含。
这一下更暧-昧了。
其实她真不是故意的,但容榉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此时水光迷蒙、楚楚可怜抬头望着自己的模样,摆明了就是在诱惑他。
作为第三者的菜头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眼前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不不不,公子才不可能古怪呢,有问题的肯定是棠小野。
菜头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老总管的脸色斥责棠:“小野不得无礼,赶紧把公子放开……”
“开”字还没说完,菜头眼前人影一闪,两人风一样消失了!
原来是容榉放下冰碗,直接挟着棠小野冲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棠小野刚吞咽下嘴里的冰块,身前的男人直接反锁了房门,两只有力的大手把她牢牢按在门背后。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试着唤了他一声“大人?”,他没有应答,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薄唇带着草木清新的凉意,融化在她急促的气息里。
她的唇舌刚刚被辣椒和冰块席卷过一趟,此时又落入他的啃咬吮吸中——这个吻简直敏感得叫她窒息。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太强烈,她想推开,却被更用力地按在门板上,桎梏于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趁着她喘息的间隙,更加用力地吻了上来,好像要把她吞噬入腹一般。
她原本被冰块浸润得凉沁沁的双唇,在他的摩挲揉弄之下,逐渐滚烫起来。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呜咽着,声音模糊地哀求,“万一有人过来,被看见就不好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哀求起了作用,终于,他离开了她红肿的双唇,微微侧过首,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下落在她耳边。
她借着窗外漏下的月光看清了他紧皱的双眉,他闭着眼不说话,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
公子和小野跑去这么久干嘛呢,上药吗,饭都不吃了?
菜头正嘀咕着,那两人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了饭桌边。
公子周身环绕着一层压抑的氛围,菜头不敢贸然开口,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棠小野。
她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像被欺负过一样,脸色也是一片可疑的潮红,小嘴看起来竟然比刚才还要红肿可怜。
菜头屁股朝棠小野挪了挪,压低声音问:“莫非是公子生气了,又逼你吃了一个辣椒“
逼你个头,棠小野瞪了他一眼,心想容榉才不是那种变态。
他是另一种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