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掌控

  巫医教的几位长老也陆续到了。

  香炉里的檀香与淡淡药香交织。白妗把玩着琉璃杯, 剔透的碧色杯身镶嵌着金线,仍是一株垂花兰。

  这个巫医教…对那早已消逝的王朝的崇拜…究竟到了怎样疯狂的地步。

  “既然都知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应该放了人呢。”

  她看向主座上的族长。

  “放…谁?”

  “我的情郎。”

  听到这几个字, 长老们面色僵硬。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神,神色有点奇怪。

  “果真是…大人的情郎?”

  白妗眯起眼睛, 心如乱麻。

  难道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果然,就见大祭司笑了笑道:“明妃大人要慎言。据我所知, 与你同行的那个男子姓姜, 乃是大昭姜氏的那个姜,又怎么会, 是大人的心上人呢?”

  “他是毓明太子!”立刻有人接口,如同一槌定音,不留任何回转的余地。

  白妗看了过去,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说话的时候激动地站起了身。

  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满脸皱纹,一只眼用黑色的眼罩蒙住。

  “此人是北院长老, 存活下来为数不多的巫族嫡系后裔。”

  小女孩软软的声音传来, 是月儿柳。

  白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得她羞怯一笑。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回忆, 老人一五一十地将旧事说来:

  “当年末帝年弱,姜氏小儿窃国立昭,那姜家家主更是下令,将我一派赶尽杀绝…一个巫族人甚至可换赏钱十金…到最后竟演变成只要沾亲带故就不放过。

  他们大昭人只把我们当畜牲, 任意屠宰!老朽这只眼睛,便是被那些官兵射伤!数十年来日夜提心吊胆,带着儿女东躲西藏。流离之苦,父母之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老朽!而这些统统都拜姜家人所赐!”

  那只空荡荡的眼眶中好似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白妗默了默,“你们打算怎么做?”

  “月祭之日,取毓明太子心口血,告慰先祖亡灵!”

  白妗立刻道:“不可!”

  老人摆过脑袋,敌意地看着她:

  “先前大人曾说,那太子是你的情人?总教明妃,怎会与大昭太子有所苟且?!如此说来,便不得不令老朽怀疑,你——是否是冒充的了!”

  有人大声附和:“你说你是明妃,有何凭证?”

  “对!凭证!”

  有此一出,屋内其他人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小人物就是这样,极易被煽动,见风是风见雨是雨,不过也正是这样,才好控制。

  玉空见淡淡一哂,端起茶杯,掩口饮了下去。

  族长是去观礼过继任大典的,当然知晓白妗就是如假包换的明妃。不过祭司没有表态,他也选择了沉默不语。

  白妗环视过众人,真有意思,方才还殷勤跟什么似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屋外的武卫甚至都悄悄走了近来。

  凭证,不就是那个东西么?

  白妗举起手,铿锵有力道:

  “丹书玉令。”

  这四字落下,周围的骚动果然瞬间平息。

  “妾身年纪尚轻,继任未满两年,各位前辈不知也是当然。但,诸位必定听过丹书玉令、与前明妃玉氏之名!她叛出我教,一并带走了那个宝物…此物流落于皇宫之中,妾身接近那太子,便是为了重夺至宝,复我明妃之望!”

  有人质疑:“玉氏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你要到哪里去找?”

  “她还有个很是疼爱的亲子,如今在朝廷的天牢之中。我已与之见过一面!丹书玉令便在此人身上。”

  听到这话,玉空见的眸光动了动。

  白妗缓缓抛下最后的诱饵:“如若各位相助,妾愿事成之后,与诸位共享此宝。”

  诱动人心的贪婪,使得利益最大化。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人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蠢蠢欲动。

  毕竟他们不像北院长老,与皇室有不死不休的大仇,最先考虑的还是与自身最切实的利益。

  忽然有人出声,如梵音一般美丽的声线,振聋发聩。

  “不要信她。”

  “她只是想救大昭的太子。”

  玉空见道,“她要背叛青衣教!”

  白妗再一次后悔,没早早掐死此人。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小长在教中,师父乃四大门主同门,长到如今全是师父教我养我。诸位试想,若叛出青衣教,与皇族人纠缠不清,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玉惜露的前车之鉴不够警醒么!我不会如此愚蠢。”

  “牙尖嘴利。”他一哂,转了转拇指上的指环。环为蛇形,蛇口叼着一颗红色宝石。

  “诸位,若是信我,我便能安抚此人,化干戈为玉帛,想来用太子殿下交换一个天牢死囚,大昭陛下是极为乐意的。”

  不错…如若他们真的杀死毓明太子,大昭天子会善罢甘休么?只怕又要回到东躲西藏的日子!

  有这样一个筹码捏在手中,不如拿来换取更丰厚的利益……可,孰知这女子话中真假?他们能够信任她么?

  这可与全族人的性命攸关啊!

  众人交头接耳,玉空见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妗。

  她亦平静回望。

  最终是族长笑道:

  “一时半会儿,恐怕给不了大人答复。不如容我等细细商议,再做决定?”

  *

  回廊上,白妗拦住了正要去药室的玉空见:

  “带我去见他。”

  “凭什么?”

  “凭我身负明妃之位。”

  他嗤笑,“明妃不过空有个名头,难道你觉得,于我有任何威慑?”

  她忽然逼近前来,将他上下打量。

  玉空见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拉了拉肩上的大氅,越过人便走。

  却被拉住了衣角,白妗不发一语,将他强硬地拽出了长廊。

  直到进了族长特地给她准备的厢房,玉空见望望白妗,神色有些不解。

  她把门甩上。

  少女神色晦暗,朝他一步步走近,不知为何,玉空见竟节节败退。

  她踮起脚,伸手解开他的大氅,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下巴。

  玉空见从未与女子靠得如此近过。

  大氅落地,微微的凉意钻入衣袖。

  她冲他一笑。

  忽然一掌捣来,正中腹上,痛得他弯下身去。拳脚如同雨点落下。

  ……

  末了,被少女压在腰上的玉空见,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断裂。

  他倒吸一口凉气,终是带了怒意道:

  “你不像个女人!”

  哪有女子一言不合,逮着人就揍的?!

  白妗手里还抓着他一把头发,发冠被她扯掉了,满头乌发凌乱地散于地面,整个人像被狠狠地□□过,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

  “我看你更不像个男人!”

  他顿了顿。

  忽然感觉到,坐在自己小腹上的臀部柔软。眸光意味深长,渗血的唇角勾起,冲她嘲讽一笑。

  “也许…是你的魅力不够。”

  白妗气得又照着他那脸打了一拳。

  如花似玉?马上让你毁容!

  这一拳下去用了九成九的力道,他却仅仅是闷哼一声。

  这个人是铁做的吗?没有人类正常的情感吗?既不呼痛,连泪水都不掉一滴!

  那肯定是揍得不够狠,白妗继续挥起了手,被他一把握住:

  “不要太过分!”

  他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拳头,拇指上的银环硌着她的手指。这人虽没有武功傍身,力气还是很大的。

  反正也揍了个舒服彻底,她索性甩手,从他身上爬起。

  谁知被他的大氅一绊,一个踉跄,又直直往男子半坐起的身体压了下来。

  玉空见后脑着地,磕得眼冒金星,真真实实地动了怒气:

  “你…!”

  又不是故意的!白妗刚想吼回去。

  化机推了半掩的门进来:“兄长,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寻到一个方子,你帮我看看…”

  看见屋内的场景他呆了呆:“你们…”

  “这还是白日…就不能忍一忍?”

  “……”

  “……”

  没看到人脸上的伤么?!白妗倒胃口地睖了化机一眼,把人看得汗毛倒竖,落荒而逃。

  地上男子一声笑。

  白妗立刻瞪住他,恨不得化身豺狼,撕吞了此人。

  玉空见忽然说:

  “我可以带你去见人。”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白妗神色警惕,尤其像一只炸毛的猫。

  他面无表情地轻吐几个字。

  她思忖良久,点了点头。

  ……

  玉空见没有食言,带她去见了姜与倦。

  只是去的路上,让白妗坐进那顶鲜红的轿子,反绑了她的双手,双眼也用深红色的绸带遮住。

  嗅到轻薄的药香,玉空见坐得离自己很远,这让她稍稍安心。

  宽大的绸带挡住少女大半张脸,下颌尖尖,她微侧脸,似乎在感受光线,深红勾勒出眼睛形状,映得肌肤雪白,脖颈修长。

  玉空见看了一眼,别开目光。

  白妗不能视物,只能感觉到似乎走了很久。

  难道关着姜与倦的地方,是在宅院外?

  下了轿子,一路被人推搡着走。

  听见淅沥的水声,自己解开反绑的双手,白妗将绸带拉下,重见光明的一刻,却是久久怔住。

  “怎么回事?”她听见自己轻声问。

  “没死,病了吧。”身后的玉空见没什么情绪。

  “你能不能出去?”她冷声。

  玉空见不动。

  她低了头,“出去一下好不好。”

  这人头一次对他温声细语,玉空见罕见地愣了一下。冷着脸走到牢室之外,抱臂在一边看着少女往青年走去。

  竟然执意走上那个人的老路,可笑。

  光线昏暗,这是一座水牢,周围都是深不可测的潭水,只有一个潮湿的石道,连接中央的牢室,三面水流垂如帘子,落至潭水之中淅沥作响,水花四溅。

  姜与倦便躺在中央的圆盘之上。

  他还是那身灰布衣衫,尚算干净,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修长的身体有些蜷缩,侧躺着,面容被乌发盖住,露出的皮肤苍白。

  手脚都有干涸的血迹,被拇指粗细的镣铐锁住,扣在地面凸起的铁环之上。

  白妗蹲在他的身边,拨开乱发,将手放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肌肤滚烫,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于是白妗摸索下去,点了他的睡穴。

  将白绢在水帘边浸湿,细心地给他擦拭,敷上额头,像山洞里,他照料自己那样。

  中途,姜与倦似乎要醒了过来,干燥的嘴唇微阖着呢喃:

  “妗妗…”

  她用沾水的指尖,点上他的唇,小心地润了润。

  *

  “一味焦苑子。”

  “蓝色三分,红色七分。”

  “你多放了一分,重制。”

  白妗烦躁极了,将药筒里的粉末一倒,这下不论是红色还是蓝色全部都洒在了石台子上,而始作俑者抱着臂站在一旁。

  玉空见放下药方,蹙眉,所以说为什么要让她来给自己打下手?春花秋月哪一个挑出来,不比这个女人用得顺手?

  祭司四个贴身婢女挤在窗外,四张美人面上满是惊叹,还有隐约的妒意,不过看好戏的成分更多。

  这可是她们超级龟毛超级洁癖的祭司诶!不仅让一个外来的女子进了他的药房,还弄脏了他的药台子?竟然没有立刻把人毒晕,丢进陶瓮里扒了她的皮!

  四大美女不由自主惊叹:

  好可怕啊!

  被人像看猴子一样地围观,白妗更加烦躁,只想赶紧脱身,将手腕伸了出来:

  “要取快取。”

  玉空见在制一味药。

  参考古方而成,能够延年益寿。

  身边的女子美貌者甚多,却没有习武之人,而武卫的血,则没有那么好的效用。

  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是,白妗供血,而他带她见姜与倦一面。

  ……

  白纱随意用绢布擦了擦伤口,缠上纱布。

  他看了一眼,“你不上药?”

  不用药很容易留下伤痕。

  玉空见伸出手来,好似要触碰她的手腕,白妗立刻捂住,飞快地避开,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自然被他捕捉到了。

  “你在恶心我?”

  玉空见抬起眼睛,缓缓地问。

  这不是昭然若揭么?白妗不想理睬,转身要走。

  玉空见却先一步走向窗边,唰地拉下帘子。四大美人作鸟兽散。

  室内暗了下来。

  他转过身,一双美丽的眸子也暗着。

  薄唇微张,说道: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我可以让人用药,让它们永远无法愈合。”

  眸子里一丝恶意,却面无表情:

  “让你心心念念的情郎,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白妗冷冷盯着他,想说你去啊,毓明太子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想起那个晚上,他义无反顾地扑上来挡住了那一箭…她说不出口。

  他残废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再也不能骑马不能搭弓射箭无法得偿所愿…她无法想象。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她只是心思冷酷,却并非铁石心肠。

  白妗抿了抿唇,伸出了手腕。

  他终于满意,一圈圈地解开绷带。她满脸都是抗拒,手臂微收,脚步后退,是一个充满着防卫意味的姿势。

  玉空见停下动作,空气有片刻的安静。

  他怒不可遏,从未有人让他如此愤怒。

  可越是恼怒,他表现的愈是平静。

  他不再管她的手腕,而是拿起了台子上写满密密小字的药方,手下用力,撕碎成了一条一条。

  三日三夜的心血成为一堆碎片,他心口有种自我报复的满足。

  而后侧过脸来,盯着白妗开口:

  “可以不把他送到祭台之上。”

  “但是你必须跟他撇清立场,彻底地。”

  “这是他活命的条件。”

  *

  姜与倦从昏沉之中醒来,看见有人逆着光,从入口走来。

  他惊喜:“妗妗…”

  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之中。

  这样的白妗…是他从未见过的扮相。

  烟紫色的点翠花簪,三千青丝垂下。

  额头坠着水滴状的红色宝石,如同轻薄的花钿。上衣领子开得极大,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纯白长裙不染纤尘,裙摆飘逸,用蚕丝做成的雪片纷坠。

  走动时鞋履轻盈,脚踝上的南海珍珠碰撞叮铃。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高贵而难以接近。

第55章 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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