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佞臣”当道72

  莫坤十分认同地笑了,但没说话。点到为止就好了,说多了,兴许会给蒋云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相对来讲,他对着太子,算是提前进入了伴君如伴虎的状态。

  .

  夜半,蒋云初回到家中,先到了外书房,写了一张字条。

  一如往常,趋近院门的时候,雪狼便迎了出来,直起身形,爪子不管不顾地搭在他肩头,狂摇尾巴。

  “小混帐。”蒋云初笑着数落一句,揉了揉它的头。

  雪狼身形落地,跟着他回到正屋。

  蒋云初哄着它睡着之后,进室内,先去沐浴,换了身家常的锦袍,到了寝室。

  贺颜已经睡了。

  定是有心事。她从小就是这样,心烦又无法可解的情形下,便会蒙头大睡,睡得很沉。

  他給她掖了掖被角,放下一张字条,再外间的大炕上喝了两杯茶,起身离开。

  去天牢的路上,他想起了梁王命曹瑾继续追查景家当年之事,想起了岳母手札上写的颜颜刺杀梁王一事。

  到目前,他已不能不相信,手札上的一些事,根本不是危言耸听。

  那么,需要怎样的前提,颜颜才会做出那种玉石俱焚的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就算到了手札上写的被逼嫁给梁王那一步,她也不会放弃等他回京。

  人在,便有希望。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不能接受的是她不在,别的都在其次。

  曹瑾是真正的死士,便是梁王倒台、身死,也不会搁浅接到的命令。

  这样的话,倒是不需急着处置曹瑾,让他接着查便是。

  .

  昏迷很久的皇帝醒转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索长友备丸药。

  索长友当即奉命行事。到如今,不需要再做场面功夫,巴不得皇帝一日服用多次。

  皇帝服药之后,闭目养神,过了一阵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神进入最美的幻境:

  想见到芸娘,芸娘便出现在面前,巧笑嫣然,温言软语;

  想回到年轻时驰骋沙场的光景,便置身于两军阵前,提刀纵马,号令三军;

  ……

  同一时间,天牢中的梁王,见到了蒋云初,本来坐在桌前出神的他,立时站起身来,目露凶光。

  看守的侍卫要呵斥,蒋云初抬手阻止,示意其退避。

  昏暗的灯光中,他缓步走到梁王近前。

  梁王沙哑着声音,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我的今时今日,全是你促成!”

  蒋云初不置可否。

  梁王又道:“方志的信件是怎么回事?他在何处?”一想起那封信上暧昧的措辞,便是恼怒得发狂。

  “信件是他亲手写就。”蒋云初道,“在他该在的地方。”

  “他……”梁王目光微闪,心念数转,“他与你联手了?”

  “没有。”

  没联手,却这样诬陷母妃,处境便不需想了。梁王轻蔑地笑道:“你蒋家算得世代忠良,到了你这一辈,竟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害人!”

  蒋云初道,“记得聂氏的事?”

  “你就是从那时开始设局害我的!”

  蒋云初剑眉微扬。

  梁王再恼恨,也意识到了言辞中的漏洞,强自解释:“聂宛宛的事,我本意是拉拢你蒋家,可你……”

  蒋云初居然颔微微一笑,“我本意,是与你划清界限。”

  “……”梁王察觉到,对方的平静如水,衬得自己像个小丑。挫败感让他周身失力,坐回到条凳上。

  蒋云初道:“对于你派曹瑾查景家一事,我想省些工夫。”

  梁王心弦似被粗暴的手狠狠撕扯着。蒋云初连那件事都已获悉,那他与母妃岂不是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蒋云初问道:“曹瑾跟着你与端妃的年月已久,主仆之间定会有些默契,你们要他从哪方面着手?”若是没有对一些事情的怀疑,他们查什么查?那样鲁莽的事情,不是这对母子做得出的。

  梁王抿了抿干燥的唇。

  皇帝先后两次暴怒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再清楚不过,依着皇帝那个愈演愈烈的猜忌多疑的性情,恐怕已经从笃定母妃与方志有染,到了怀疑他身世的地步。

  没有人能且敢帮他与母妃。

  在蒋云初面前的此时此刻,或许就是最重要的一次生死存亡。

  他需要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哪怕卑躬屈膝,也要打动蒋云初。

  只是,向着已经把自己推到死路上的仇人低头,还真不是易事。

  除了恐惧、憎恨,前所未有的挣扎、屈辱袭上心头。

  那等屈辱,在某一刻,让他真想一死了之。

  可他不能死,先前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活,为了比他人活得更好,怎么甘心落得个年纪轻轻还背着不清不白的怀疑丧命的下场?

  蒋云初看着垂眸斟酌的梁王,心头没有一丝触动。

  良久,梁王双手撑着破败的桌案,吃力地站起身来,转到蒋云初面前,深施一礼,“我……以往多有不是,唯请蒋侯海涵。”

  这等违心的话,说的时候,堪比服毒的心情——他狠,最先想利用聂宛宛混入蒋家拿到把柄,用蒋家满门安危作为手中的筹码,他蒋云初便更狠,让他稀里糊涂的就被禁足于梁王府;

  他歹毒,想利用一个可以乱真的蒋家后人,死死拿捏住贺师虞、何岱,连带的也就将蒋家收入手中,他蒋云初便更歹毒,竟将事情做到了关乎母妃与他清白的地步。

  借刀杀人到了这个地步的仇人,他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

  蒋云初向后退了一步,闲闲打量着梁王近乎扭曲的面容,静待下文。

  万事开头难,接下来的话,梁王说的很通顺,甚而态度、语气之中还带上了诚意:

  “我已然成了阶下囚,深知前路已断,没有前程二字可提,只求蒋侯高抬贵手,留我与端妃一条性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我定会知无不言。”语毕,再次深施一礼。

  蒋云初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的笑,和声道:“王爷错了。”

  梁王不解,抬眼看他。

  蒋云初道:“不相干的人,我自来软硬不吃,你惯用的歹毒下作那一套,更是嫌恶到了骨子里。

  “可我也不能不感谢你这种人,没你们,我除了用酷刑,正面筹谋,还真想不出一些整治人的法子。现在好了,你们教会我的,余生受用不尽。”

  梁王踌躇着要不要下跪,将自己放到尘埃里,蒋云初却没给他这机会——

  “你与端妃的情形,多数该知道的,我都已通过锦衣卫、方志得知。

  “没有方志,我不能知晓你两个心腹死士是曹瑾、曹路。

  “方才与你提过的事,想说便说,不说也无妨。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已决定放曹瑾在外面慢慢查证。

  “王爷以为这类事能够成为活命的条件,错了。”

  梁王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认真的又冷酷至极的面容,没来由的生出一种被狠狠愚弄践踏了尊严的感觉。

  他一直隐隐作痛的胸腔起伏着,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这厮真有本事把人气得吐血!

  他吃力地吞咽着,竭力忍下,白皙的面容,却已不自觉地涨得通红。

  身体好过了一些,他到底是恼羞成怒了,“那你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看我的笑话?看我有没有一进天牢就寻死觅活?”

  蒋云初失笑,摆一摆手,“好赌之人,大多数都在赌之前做白日梦,幻想能赢多少。我不是,我赌之前,一向是备好足够的赌资,打算输在赌场。

  “我给了你机会,问起时,你当下告知,我总会让你少受些苦。你却要与我谈条件——与赌徒谈条件,你又错了。”

  “你……”梁王抬手点着他,恶语相向,“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刽子手、酷吏的材料!不要说庙堂风云骤变,朝夕之间你便有可能被人扳倒,便是顺风顺风地熬到太子登基,他又能给你什么好处!他又如何不会视你为眼中钉!”

  蒋云初颔首,“为我考虑的倒是不少,谢了。如此,我只盼着王爷活得久一些,久到看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你、你……”梁王气得头昏脑涨,险些语无伦次,但到底不是常人,气急败坏之下,仍然能抓住一些重点,强自冷笑道,“放这样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太子与我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迟早,他会见我,到时候我会对他知无不言,细数自己的不义之事,更要细数你蒋侯的种种行径!”

  金枝玉叶想快些死的方式,也与寻常人不同,若不是过于气恼,不定还要多拐几个弯儿。蒋云初敛了笑意,凝眸道:“这般的气话,也只有你信。”说着从容转身,举步向外,“晚一些刑讯,你准备好。”

  梁王看着蒋云初闲庭信步般走出牢房,消化掉他的话,眼前一阵发黑,喉间那股腥甜,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他下意识地弯腰,呕出一口鲜血。

  身体的不适,过度的愤懑憎恨,让他头脑一片混沌。

  他分析不出,蒋云初此行的目的。

  所谓的给过他机会是真的么?鬼才信!他若当即告知,不定又会得到怎样气人的说辞。那是个刽子手——才高八斗的刽子手,平时的惜字如金,不代表关键时刻用嘴皮子笔杆子气死人。

  可那种天生反骨的人,脑筋摆明了与常人不同,若真的是高明的赌徒行径,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又已错过,且在错过之后跳脚……

  他觉得身体一时冷一时热,慢慢地、软软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渐渐的,他清醒、平静了一些。

  他仍然没有自尽的心思——说不定蒋云初的目的就是逼死他,他不能上当,圣旨没下,谁也不敢要他的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天牢一向是空落落的,住得起这个地方的人,向来是凤毛麟角。

  蒋云初走到转角处,远远退避的锦衣卫望见他,快步迎上来,行礼道:“大人,要不要加派人手防着梁王自尽?——小的担心耳目不灵,看顾不周,影响大人的差事。”

  蒋云初回以温和的一笑,“不必。时机到了,我会另做安排。”

  那名锦衣卫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就好。”锦衣卫只有三五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蒋云初就在其列,寻常锦衣卫看不出别的,只留意到前上峰莫坤与之交情匪浅的样子,便会打心底服气、听话,更何况,有些事情,真像莫坤偶然嘀咕的那样——被蒋云初做得神神叨叨的,就更添一份畏惧与信服。

  蒋云初走开去。

  梁王自尽?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梁王经历了方志目前在经历的一切,也不会寻死。人有百千种,各不相同。

  到底给梁王怎样个生不如死的处置,是皇帝该头疼的事。

  他近几日要着手的,是利用梁王的事,把皇帝所剩的半条命再气没半条。

  .

  一早,贺颜起身后,发现了床头的字条:

  忙碌,安好。得闲不妨回娘家小住几日,等我接你回家。

  她来回看了几遍,把字条收进盛放信件的锦匣之中。

  回什么娘家啊,回去一时半刻可以,要是胆敢提出小住,母亲就会发话撵她回来。昨日后,又多了父亲。

  长辈已经把他当亲儿子来心疼了。

  而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

  刚要去洗漱,雪狼探头探脑地走进来。该是昨晚又被阿初哄过,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她蹲下,揉着它的大头,“上午有客人来,你都不待见,只管去小花园玩儿。下午我们去书院,找先生。”

  雪狼又是蹭她的手,又是拱她的衣袖、棉裙。不消片刻,素净的衣料上便多了它一些毛。

  这时节,它正常换毛掉毛的情形,要是不当回事,情形不知有多壮观。

  她笑,“让阿初看到,又要数落我只知道跟你玩儿,不会照顾你。晚上好好儿地洗个澡,好不好?”

  雪狼只管忙着跟她起腻。

  上午来了三位客人。

  先来的是杨素衣,两日前便约好的。两个人这一生大抵也没可能成为手帕交,可相处了这一阵,都是实心实意地待彼此。

  杨素衣进门时神色有些紧张,一落座便问道:“皇室两位贵人入狱的事,你一定听说了吧?”

  “自然。”贺颜笑着点头,从晓瑜手中接过茶盏,送到杨素衣手里。

  杨素衣见她神色如常,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压低声音:“今日本该有朝会,但因皇上抱恙免了。”

  贺颜嗯了一声。

  晓瑜、晓双几个自动退到了外面。

  杨素衣若有所思,“我是想着,变天的日子不太远了,以赵家数年来积的阴德,横竖是没谁能容着。幸好我是女眷,那等霉运,不会再冲在前头,眼下该做的,是多捞赵子安一些银钱……”

  贺颜好笑之后,便又一次地不落忍了。那般的夫妻光景,简直还不如常对青灯古佛。

  还是想帮杨素衣一把,却是能力有限,要通过阿初。

  她直言不讳地问:“这类话,我听你说过三两次了,都没提过娘家,没想过让娘家帮你促成和离之事?”

  杨素衣这边,相对来说想的很简单。

  在赵子安提出让她与贺颜冰释前嫌的时候,她动过好生应承寻机请求帮衬的念头,现在却是做梦也不会想了:庙堂里的大事小情,但凡听说,总能在传闻后面找到蒋云初的影子——瘆的慌,她是不敢求一个活阎王帮忙,以前动的那点儿少女心思,不要说早就放下了,便是还有,也吓没了。

  她就算生来没皮没脸,到了今时今日,对贺颜也只有感激、珍惜之情,绝不会让对方因自己为难,平添烦扰。

  帮赵家的儿媳妇跳出火坑,凭那父子两个豁出去根本不要脸的德行,谁只要沾上这种事,定会有头疼不完的事。

  她一生兴许只有贺颜这一个朋友,如何还会不知轻重,不知惜取。

  此刻,她不假思索地苦笑着摇头,如实相告:“出嫁至今,只与我娘通过信函、下人互通消息,相互宽慰。

  “家中男子,都在忙着巴结赵家父子,何时找我,定是要我传话,替他们求赵家帮什么忙。

  “心早就冷了。

  “我娘再三告诉过我,实在煎熬的话,便寻机自己断发,遁入空门——便是看我做尼姑道姑,她也不要我回娘家。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也品出了不少事情,也心寒了。

  “杨家……从根底就烂了。

  “她只恨自己年轻时瞎了眼,嫁入了杨家。她只等我有了最终的着落,便会住到家庙之中。”

  坦诚直白的言辞,让贺颜有所触动。

  杨素衣却很快绽出如常明媚的笑靥,摆一摆素手,“不要说我这些烂帐了,我总能为自己寻到个过得去的出路——就算是误打误撞,也跟赵子安相处得似酒肉朋友,好歹还是有些本事的,对不对?”

  贺颜笑着点头说“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尽自己一份力——哪怕别人说是吹枕边风的力,也要帮杨素衣脱离赵家,重新开始。

  送走杨素衣,没过多久,张夫人与张汀兰来了。

  祖孙两个近来隔几日就送来拜帖,贺颜从一度的搁置,改为选择应下。见了面,便能看出些端倪,也便愈发笃定日后如何对待张家女眷。

  说起来,祖孙两个做的事,于她是不得了而已,之于先生、阿初和很多人,都是不足挂齿的。加之昔日的贺颜成了蒋夫人,总要在迎来送往间留些余地。

  张夫人、张汀兰进到厅堂,便一起屈膝行礼。

  贺颜连忙起身避到一旁,笑道:“夫人真是折煞了我,快坐下说话。”

  她说话间,有眼色的晓瑜、晓双已齐齐过去,搀扶起张夫人。

  张夫人又是愧疚又是不安,“是我唐突了,但是上次相见,我做的事实在上不得台面,唐突了蒋夫人,是以,才一见面便行礼赔罪。”

  “上次相见?发生了什么事?”贺颜笑着反问,“我竟是不记得了。”

  张夫人的脸红了红,嗫嚅道:“蒋夫人不记得,便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却落了地,她是真怕这个炸毛的时候一丝余地也不留的小姑娘耿耿于怀,始终记着那笔账。

第51章 “佞臣”当道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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