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长笙终于知道他说的别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可能真的是酒壮怂人胆的缘故,长笙这一夜十分开放,对着李肃的耳朵把以往说不出口的情话和黄腔说了个遍,最后累得实在不行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今晚月色难得这么好,可能是心境跟以往不一样了,李肃想,这几年他在那地方每日过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日子,如今真的回来,竟觉得仿若隔世一般,一个多月前他独自在朔北私下里静悄悄的看着长笙的时候都没觉着,如今俩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只觉着那三年吃过的所有苦根本不值一提。
今早长笙问他这三年到底在哪里的时候,李肃终究是没告诉他,一来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二来,他还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这算是他暂时还不能让长笙知道的秘密。
当初那个将他从崖下救走的人,他自醒来之后都没再见过他,那人只是将他扔到中州以后自此消失,虽然李肃心里知道他是谁,也感谢那人给了他这条命,可并不代表长笙知道了之后能接受那人。
外面传来一丝轻响,李肃小心翼翼穿了衣服和鞋出来,阿成正在门口等他。
“什么事?”他低声问。
阿成隐在黑暗中,说道:“阮先生今日来信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李肃皱眉道:“他这是在催我?”
阿成一愣,摆手道:“不不不,二爷,只是......当初定好的日子,看您一直耽搁着,就,问问。”
李肃点点头,没回他,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问道:“派去平沙川的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成一愣,赶紧说:“那帮人前日才找到老爷和大爷,那边虽说离王域天高皇帝远的,可服役的都是些皇亲贵族,所以看守十分严密,还在找时机动手,应该快了。”
李肃想了想,说:“梁骁呢?”
“啊?啊啊啊,知道了,梁骁没跟老爷和大爷在一起,这帮人警惕,将那些稍微有关系一点的全都分开看守着,老爷和大爷两个都没在一块,不过现在已经找着了,想必梁骁应该会被他们顺带带回来的。”
“嗯。”李肃准备回屋,见阿成没有要走的意思,挑眉道:“还有事?”
阿成可怜巴巴道:“爷,那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没个准信的,我不好应付阮先生啊。”
李肃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还需要应付除了你主子以外的人了?”
碰的一声轻响,阿成顿时被阖上的门碰了一鼻子灰,泱泱的走了。
李肃准备上床的时候就见长笙已经四仰八叉的把不怎么大的地给占满了,他小心又吃力的把长笙往里拱了拱,正要睡下,长笙那条腿一下子又横了过来,李肃无奈一笑,又给他蹬到里面去,才没两下,又伸了过来。
真是皮的很啊。
李肃干脆不准备睡了,反正这会儿天也快亮了,他刚要再起来,一条手臂忽然从他腰上横过来,李肃没反应,猝不及防间被长笙大力一勾,碰的一下就给栽了进去,瞬间被长笙压在了身下。
李肃:“......你怎么没睡?”
一般情况下都是李肃在上面长笙在下面,忽然换了个位置,这叫李肃十分不习惯,长笙鼻间喷薄的热气混着淡淡的酒味扫在他脸上,让他不由自主的红了耳根。
“睡什么睡。”长笙含含糊糊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浓重的睡意,眼睛却还是清清亮亮的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李肃一向秉承着撒谎绝对逼真的脸皮开口道:“解手!”
“哦。”长笙不疑有他,忽然低头在他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口水糊了李肃半张脸。
“臭死了。”李肃略带嫌弃的笑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擦,只双手捧着他的脸,问:“睡不着么?”
长笙忽然将脑袋贴到他肩窝里,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说道:“嗯,一睡着就梦见你。”
李肃原本拍着他背的手一顿,打趣道:“我不是在这吗?”
长笙摇头道:“就算你在这我都很想你,梦里都是你。”
李肃没说话了,只紧紧的将他抱住。
“这三年我一次都没梦到过你,真是奇怪,我明明那么想你,可你总不出现在我梦里,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老天惩罚我,因为当时是我连累你差点死掉,所以哪怕我再怎么想你,都不会让我再梦里见你一次。”长笙声音闷闷的说着,忽然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老天爷对我真好,虽然那几年没让你出现在我梦里,好歹如今让你出现在我眼前了。”
“你......你还会走吗?”
良久久久久久,长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昨天他刚跟他说过,‘你想让我待多久就待多久’,可他这两天能感觉得来,李肃并不会在他身边呆太久,这三年他的去向成了他们之间一道他不敢多想的谜团,那种强烈的不安与挣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李肃终究是要走的。
“嗯。”
又过了很久,李肃才轻轻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啊,长笙想。
“不会很久的。”李肃赶紧补充,他不想让长笙多心,虽然他知道他肯定会多心。
长笙抬起头来看他:“很快就要走吗?”
李肃纠正他说:“不会回去很久的。”
李肃在西汉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长笙知道,今早他也问过李肃这几年在哪,可他没说,他也十分识趣的没再问,如今他说会回去,肯定是回他这三年待着的地方了。
“嗯。”长笙轻道。
“你知道中州吗?长笙。”李肃忽然问他。
长笙愣了半天,才摇头道:“没听说过。”
李肃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那是我这三年一直待着的地方。”
没多久天就亮了,长笙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摸了一手空空。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睁开,整个人瞬间从床上弹跳而起,心慌意乱间披头散发的一把打开屋门就准备出去找李肃,却不想才迈了个门槛,就见李肃已经缓缓走了过来。
他愣了半天,才暗暗吐了口气,只觉着背上已是一片冰凉。
他竟是......已经到了这种半步都不能离开他的地步了么?
“怎么鞋都不穿就出来了,衣服呢?衣服也不穿,不冷吗?”
李肃正说着要把他抱进去,下一秒就被长笙忽然顺着肩头紧紧搂住,周围似乎都静止了,他能听到长笙因为着急而紧张的呼吸,一时间只觉着心都跟着颤了。
“我以为你走了。”
长笙说着,将他搂的死劲,仿佛他稍微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眼前的这个人。
“我刚才只是去叫了早饭过来,真傻。”
李肃语气含笑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脸上却是一片忧色,忍不住垂了垂眼睑,遮住那眸底的一派复杂。
“不冷吗,快去把鞋穿好,一会儿人家送饭上来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李肃推着他往前走,顺手把门带好,长笙坐在床沿上正弯腰准备穿鞋,李肃忽然在他身前蹲了下来,将他脚抬起,先是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脚底的灰,然后才给他把鞋袜穿好。
长笙看他做的这么认真直想笑,问道:“你什么时候也会给别人做这些了?”
他可是记得有一次俩人上山之前,李肃给他穿衣服都穿不好。
“无师自通。”李肃挑眉,站了起来。
长笙撇嘴道:“以前你给我穿衣服都穿不了,现在都会给穿鞋了?”
“总是要学的。”李肃淡淡道:“三年还学不会这些年么,你小瞧我了。”
三年学会给他穿衣穿鞋,那可真是厉害呢。长笙捏了捏鼻子在心里想着。
没一会儿伙计就将早饭送了进来,俩人很快吃完出了驿馆,外面的天气比前几日都要冷,长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似是才想起什么,赶紧问:“糖葫芦呢?”
李肃:“......一会儿再重新买吧。”
“哦......”
大早上的街上没什么人,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入目可及满是苍白,晃得人十分刺眼。
还好糖葫芦的出来的早,李肃买的时候特地多要了几个,长笙下意识说:“我不吃。”
李肃瞥了他一眼,说道:“嗯,都是给吕秀才,没有你的。”
长笙:“......”
俩人最后实在没什么可逛的,长笙两手一摊:“回吗?”
李肃心里自然是万分不想回去的,现在多好啊,就他跟长笙两个人,这种感觉跟回去两个人待着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都行。”他憋了半天才开口。
长笙叹气:“那走吧。”
表情也是十分的不情愿。
回去的路上长笙由于心情不怎么好一直低着脑袋也不说话,李肃一双眼睛压根就没离开过他,大概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李肃忽然伸手将他手腕抓住,说:“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对不对?”
长笙点了点头,忽然眼前一亮:“准备送什么东西给我?”
李肃笑问:“想要什么?”
长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等开口,李肃赶紧道:“除了想要我以外还可以再多送的。”
长笙“......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李肃嗤了他一声:“你那双眼睛都恨不得快把我吃进去了......说吧,有想要的吗?我可以把这三年的都补给你,好不好?”
长笙并没有多欣喜,只淡淡一笑,说道:“我想要的你又给不了,算啦。”
李肃眸中一暗,叹气道:“长笙,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并不想再走。”
长笙强扯出一丝笑意,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没事,我知道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我也没问你是不是?没关系,我......我可以等你回来的,真的。”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跟着红了,又觉着大老爷们儿的多尴尬,赶紧道:“这风吹的人真是烦......”
大街上已经开始人多了起来,他俩站在路中央,宛若台子上的一对戏子似的被人观望,小时候长笙可是费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纨绔大流氓,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认识他的那批人早已经随着西汉的军刀永远埋藏在这片土地之下了,再加上这三年他几乎没怎么出过北都城,所以并没有人能认出他是谁来。
李肃看着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鼻子都跟着红了起来,他心里并不比长笙好受,可能比长笙更多了一份难过和不舍,都被他生生的压制着。
在长笙抬头之前,李肃忽然伸手将他用力一扯,长笙整个人都跟着栽进他怀里,而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头狠狠的朝他的双唇吻了上去。
这一吻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在哪,李肃眼里心里脑海里只剩下长笙,他这么要面子的人第一次在当街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跟个男人,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因为那人是长笙,是他爱了十三年的长笙。
人群不少有因此而惊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可李肃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他的爱和痴此刻只想一股脑系数通过这个吻来告诉长笙,他是有多舍不得他。
太阳都还没露出来,风却不大,漫天的小雪将整座城池都覆盖的一片苍白,到处都是让人觉着冰冷的颜色,唯独他和他此刻所站的地方,是暖的。
从前李肃亲吻他的任何时候,哪怕是他们前几日再次重逢之时的亲密,他都没有觉得像是此刻一般......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那种浓到化不开的感情,他对长笙的感情,在他心底处仿若比自己的生命都来的让他珍惜。
等他缓缓松开他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凑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李肃一双眼睛往四周淡淡一撇,愣是将一圈看热闹的给吓走了。
“过几日我陪你过生辰,以后每个生辰我都陪着你。”
他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开口,长笙半阖着眼睛,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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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雪在半空中乱舞,才消停了没一会儿的金帐宫又被斥候传来的急报给炸开了锅,‘碰’的一声大响,殷平坐在上首满面怒色的将手中信函狠狠一甩,就听下面有人说道:“王,是不是羌州那边的又有什么动静?”
殷平闭着眼揉了揉眉心,三年战争生涯下来,他整个人似乎更显成熟,尤其是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像极了北陆邙山之上的鹰隼。
“羌州急报,东汉派刘伯烈出动十万大军于三日前对战光明军,光明王在前日击退东汉大军后身体抱恙,至今昏迷不醒,昨晚东汉军又开始在羌州的城楼下叫嚣,光明王旧部六人带兵拼死杀了一夜,今晨东汉虽然退兵,可光明军损失惨重......”
殷康眉心一跳,问道:“淑尤怎么样了?”
殷平皱眉:“信上没细说,估计现在还没醒过来。”
徐风站起来问道:“王,那光明军目前损失了多少人?”
殷平吸了口气,缓缓道:“......近两万。”
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光明军是由当年的血盟卫和蒙奸的披甲奴组编而成的,虽然只是改了名字,但几乎还是从前的人马,毕竟披甲奴人数也不过三千,血盟卫的能耐虽说比不上这大陆第一骑兵铁浮屠,可也是能够位居二三的翘楚,东汉大军不过是一群普通陆兵而已,虽说人数庞大,可能将光明军耗掉两万人,着实让人觉着心惊。
“淑尤既然将东汉大军已经击退过一次,怎的才没多久又跑去叫嚣?这不是在自寻死路?”殷康察觉不对,问:“是不是淑尤病重的消息被敌军知道了?”
他话一落,殷平忍不住蹙眉,确实,光明军的武力值是这世间兵马种类之中少有的霸道,刘伯烈既然第一次已经被魏淑尤打的伤亡惨重,第二次没隔多久就又敢前去挑衅,说明他们知道对方的主帅出了严重的问题,那么,东汉是怎么知道的?
殷康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朝殷平道:“殷平,我们难说东汉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淑尤的情况,如今羌州没了淑尤群龙无首,为了防止刘伯烈再次出兵,我还是回去一趟看看情况,毕竟神策军所在的甘州离羌州最近,到时候我会带援兵过去,清和将军那边暂时不要告诉他,免得乱了军心......淑尤他,诶,我回来的时候看他已经好多了,没想到......”
卢江南是河络后人的首领,身材十分矮小,此时站起来也就比旁边跪坐的人高出一点点,朝殷平道:“王,不如下臣跟世子一同去看看,毕竟光明王突然发病,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这边也能有人前去顶着。”
一旁身材与卢江南形成强烈对比的折知行也站了起来,作为夸父后人的领袖者,他的个子仿佛能把天都要撑破,此刻在这偌大的宫殿内更显庞大,朝殷平道:“王,下臣也跟着前去。”
殷平站在原地半垂着眼睑想了想,才说道:“光明王一病确实会引来不少麻烦,只是没想到年关将至,东汉也不准备让我们安生。”他吩咐道:“殷康,那就拜托你替我去看看光明王,江南,知行,你们二人一会儿从金帐带两个大夫随世子同去,务必将光明王照看好,羌州是我们西进的关键要塞,一定不能丢了......”
三人领命之后,宫殿上又是一阵沉默,徐风突然小声问道:“那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小王子一声?”
话落,所有人都纷纷朝他看来,吓得徐风脸登时一红,赶紧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