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足, 几乎与外面的冰雪是两个世界,老人家本来就瘦,折腾了这么些日子, 到如今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说两句还要咳一下, 咳的扶羡心里一揪一揪的。

  “老三从小就要强, 他幼时虽也身体不好,我却觉得咱们靠战功立足的世家不能不习武, 我总以为多练练就好啦,就算不能和老大他们一般,也得比一般的强点不是?可他身体是真不行,怪我太严厉,让他冬日里在外边练剑, 练的发热发寒,病情加重, 从此我再不敢让他动武,我作为一个父亲,是不合格的,现在回想, 我常常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也许就是埋在他心里的种子。”

  “以至于他身子越发弱,总被人欺负,但他一直坚持读书,即便是在数九寒冬里也不曾歇息半刻, 我虽欣慰, 但也甚少夸奖孩子,或许就是因这些年幼时的不痛快, 他的心思越发阴沉,我发现了,自然要矫正过来,可他却说我偏心,所以看他不顺眼。”

  “可他是我儿子啊,我如何会不希望他好呢?我虽心痛,却无可奈何,他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以为他慢慢懂事了,会理解我的心思,后来他也的确越发温顺,兄友弟恭,样样做的都挑不出错来,我很高兴,没成想他的心里竟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教导不善。”

  老爷子和扶羡说话的时候,镇北公正站门口,听到这话,他突然顿住了掀帘子的手。

  埋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但这也是因各人而变,若老三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思,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发现他的心思后很担忧,怕你被他暗算,也一直在暗地里帮你们,现在目的达到了,老三再也不是威胁,我却……”

  老爷子说到这,声音突然哽咽。

  他驰骋沙场大半辈子,从来只流血不流泪,可此时也许是因病痛带来的脆弱,他控制不住的难受。

  那是他亲儿子,他亲手将他送去了牢狱。

  镇北公走进来,声音透着沧桑:“父亲,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三弟不会被流放了。”但也不会再被放出来就是了。

  照他原来的罪名,本该是流放西北,终身不得回来的。

  “而且新皇下令,因在镇北公府多年征战劳苦功高,特赦三弟所犯之罪不牵连家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爷子轻咳两声,才道:“新皇仁慈,是我大燕之福。”

  又顿了顿,对镇北公道:“你不必自责,老三的事,与你无关,便是你不动手,他早晚也会作茧自缚,和前朝勾结,不亚于与虎谋皮。”

  听到这话,扶羡先惊讶问道:“他与前朝勾结?!”

  老爷子顿了顿,迟疑道:“……你们不知道吗?”

  镇北公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只知道他是先帝的人,先帝可能觉得咱们家功高震主,联合老三想打垮咱们家,幸好阿羡发现的及时,也幸好先帝……”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对,但他还是道我“先帝直接去了,否则这事情还真不好控制。”

  老爷子喃喃道:“我也是才知道,那个先帝身边的张印太监杨晟,是前朝余孽的领头人,我还以为你们早知道呢。”

  扶羡忍不住问:“您如何会知道的?”

  “我一位老友,本早已经辞官归隐了,但前几日他突然命人给我送信,告诉我这个消息,让咱们家防着点,前朝的人,很有可能从咱们家与林家下手。”

  这不难解释,林家与镇北公府一文一武,对朝堂乃至整个大燕的稳定都很重要。

  老爷子继续道:“但杨晟已经伏诛,老三也……进去了,我以为你们查了这么久,早该知道了。”

  扶羡和镇北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欣喜。

  扶羡道:“祖父,方便将您那位老友告诉我们吗?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老爷子沉声道:“保定,许家,许文。”

  ————

  许家今日来了京城的客人,整个府里都有些热闹,家里在朝任职的,也只有一个当地知府,还不在家,是以,也无人注意到围在府外的一圈暗卫。

  他们家从前也是豪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最鼎盛时就住京都,几乎一半的勋贵世家都与他们家有关联,如今虽已退出朝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外面瞧上去,还挺气派。

  但问题是,他们家在佳庆帝时达到权利顶峰,最有权势的,是许家老祖宗曾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几乎统领半个朝堂,而当今圣上,正是佳庆帝的孙子,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促使这样大一个家族在这样短的时日里迅速退出朝堂衰败下去了呢?

  “许老太爷。”扶羡站在半卧在床上的老人家前,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们今日来叨扰,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我早料到会有人来,没想到您亲自出宫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得了一回殊荣。”许老太爷年岁比老镇北公还大许多,此时下不来床,纯因上了年纪,但起初他还挣扎着要给扶羡旁边身穿暗红色的青年行礼,不出意料的被制止。

  “老太爷说的哪里话,您是朕皇祖父时候的老人了,什么待遇都是应该的。”陆翎已经坐下,对老人说话还挺恭敬。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这也正是我引你们来的目的。”

  许老太爷缓缓道:“佳庆十一年,前朝余孽联合许多大臣叛乱,朝堂一时间十分混乱,整个京都都掀起腥风血雨,一时间打压了不少世家大族,这事虽隔的远了些,但你们应当都有耳闻。”

  陆翎道:“是,老师都讲过,据说,许家也就是因此事受牵连,您也因此退出朝堂,我那时年纪虽小,却也记得皇祖父震怒。”

  “许家的确是因此事受的牵连。”回忆起往事,许老太爷叹了口气,“那时的事前朝余孽谋划了许久,正赶上许家崛起,陛下也看重我,没成想正是因为这个,我们家才会被前朝余孽盯上。”

  扶羡不由出声:“盯上?”他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是。”许老太爷声音苍老,说话速度也慢,但仍叫扶羡心里一揪,“他们在我们家里安插了暗桩,一个和我很亲近的管家,我们没防备,他几乎搅得我们家天翻地覆,到这还不算完——”

  说到这,许老太爷顿了下,闭了闭眼,才继续道:“连我唯一的妾室,也是他们的人。”

  唯一,扶羡不由诧异的瞧了他一眼,既然是唯一的,又诞下过孩子,应当是很喜欢的,没想到……

  “我对她没防备,叫她钻了好大的空子,差点叫陛下深陷险境。”许老太爷面上显出痛苦之色,显然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他说的虽然简略,但他当时的状况,也不难猜到。

  “我气急了,后来得知她是前朝余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大燕建国多少年了,哪有过什么前朝的踪迹,突然这些人一下子全冒出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的损失不可为不惨重,所幸没令他们得逞。”

  “但在那之后,我觉得愧疚,自请退出朝堂,许家后辈跟不上,便渐渐都衰败下来。”许老太爷说到这,顿了顿,对陆翎道,“但是这也只是外人看到的,陛下信任我,委我以重任,特意拨给我一支暗卫,让我留意前朝余孽的动向。”

  他又垂下头,声音晦涩:“怪我无能,这些年松懈下来,竟然没能察觉出前朝的人已经明目张胆的在宫里出入,甚至留在先帝身边这么多年。”

  “臣要告罪……”许老太爷越说越觉得自己无能,辜负佳庆低的托付,此时连“臣”都用上了,还要挣扎着起身告罪,被陆翎及时扶住。

  陆翎将老爷子扶好,道:“您不必自责,他就在父皇身边,连父皇都未察觉,朕若不是看到老四,也想不到他们胆子竟然这样大。”

  许老爷子感动又唏嘘,感动于陛下并未怪罪,唏嘘于历经三代,当今陛下比他的父皇要精明强干许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留杨晟在身边那么久都未察觉,也挺无能的。

  “还有林家三房的夫人、周家那个妾室,想必您也早就猜到,他们都是前朝余孽的人。”

  “是。”扶羡接过话头,继续道,“这些人看似毫无联系,但都放在一起,与前朝联系起来,就像是一张网,牢牢拢在林家和镇北公府头上,此事最开始追溯到内子被人下蛊以致失忆之时,内子本应完全失忆……痴傻,只是不知下蛊之人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内子没有变成他们想的样子。”

  这件事季神医与他提过,很蹊跷,他怕琼兮忧心,特意没让告诉她。

  “但若那时遂了他们的愿,恐怕我们家与林家就要出现嫌隙,届时加上林三太太从中搅和,林家便会自顾不暇。而照您所说,三叔也是与前朝余孽有勾结,那么可以合理推测,三叔联合陛下刺杀我父亲与二叔,很有可能也是他们的意思,为的,就是令我们家乱起来。”

  “一旦我们家乱了,自然无暇再顾及其他,而周家那边又有那个妾室兴风作浪,周家与我们家,也会出现矛盾。”

  许老太爷年轻时脾气也躁,此时气急骂道:“哼,这些前朝余孽真不是东西,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从不敢光明正大,只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扶羡却与陆翎对视一眼,声音沉沉道:“我只怕,被前朝余孽盯上的,可不止我们两家。”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作者君真的已经尽力了…………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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