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温筱妍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事无巨细。
杨静熟睡着, 而她, 再也无法入眠。
起身披了外套走到院子里。
此时已经月影横斜,皎洁如银的月光洒落满地, 远处田埂里有青蛙咕咕叫着,绵绵不绝。
那天她带着小豆丁走在山路上, 孩子走路不稳,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脚下却打滑, 就这么滚下了山崖, 山崖坡度不高, 但是却有很多石头。
为了保住孩子不受伤,她一直把小豆丁护在怀里。
由于所有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她也没注意避让,头部狠狠地撞在了石头上面。
她晕了过去。
期间听见狗叫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又醒了一次, 狗子大声地叫着, 扯着她的衣衫, 她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没有半分力气, 用完力气之后再度晕厥,彻底清醒之后见到的人,就是傅辰南。
她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怎么可以错得这么离谱。
明明是那个全世界最想忘记的人,可是偏偏醒来她忘记了全世界却只记得他。
傅辰南看她的眼神里有自责有不忍却唯独没有爱意。
他有什么好自责的,所有的路都是她的选择, 与旁人无关。
再到后来,她做了很多治疗,打点滴吃药,记忆渐渐复苏,却仍然不记得离婚的事。
她不记得这事也就算了,但是怎么可以巴巴地揪住他的袖子厚颜无耻地撒娇:“辰南哥,你不是要娶我吗?”
温筱妍捂住了眼睛,她都干了什么?
傅辰南到底会怎么看她?
甩了离婚协议书,又装代驾把他睡了,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的人,怎么就能狗血到选择性失忆?
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到底有多大,他是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的?怕是在心中猛烈地讽刺吧?
看看吧,这不是闹离婚吗,转回身不又央求着自己娶她?
回想那日的场景,她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引起怀疑的神情,他的回答显得那么地自然又不做作。
他说:“要娶啊,七月十八日是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吧。”
这么的顺其自然,连日子都挑好了,怕是只有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才能做到吧。
记忆往前推进,再次结婚后的生活与第一次全然不同,他离开了世海带着她到临城开始新的工作,而她也如愿以偿地通过珠宝设计师的面试开始在店铺上班。
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只要有空就给她做饭,柴米油盐酱醋茶,完全变成了一个经济适用男。
而她居然傻乎乎地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妄想他会爱上她!
她是有多傻?
那是爱吗?那或许是碌碌无为的生活,或许是他对丈夫这个称谓的诠释,或许是对她失忆的补偿,也或许是他心中过不去的愧疚之坎!
但是纵有千百种可能,也绝对不会是爱。
她用尽了十年的力气都没能让他喜欢上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改变他的心意?
关于他的梦,早就被他亲手捏碎。
不可能再有期盼了。
早春时节,更深露重,她已泪湿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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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醒来时,温筱妍还睡着。
“妍妍,该起来了。”昨晚睡觉时,妍妍明明就定了七点钟的闹铃,怎么能睡到八点都还没醒?
温筱妍昨晚吹完冷风回来又辗转反侧了好久才入睡,现在被喊醒,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叫嚣:“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儿。”
“不能再睡了,我们吃完早餐从这里出发再一路颠簸到随州,最早也只能赶上下午两点的飞机,再坐三个小时飞机,回家都几点了?这还是建立在不出交通事故飞机不晚点的情况之下的预估。”
“我不管,还想睡。”她没有力气,根本就起不来。
“哎哟。”杨静把她拉扯不起来,只能自己起床洗漱。
吃完周翠芳给她做的面,里屋还是没有动静,杨静又去喊她。
推了推被子,温筱妍没理会,杨静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瞌睡虫,起床了!”
温筱妍拨开她的手:“拿开,我还想睡。”
杨静弹了起来:“你的脸好烫。”手背在她额头探了一下,才觉出不对,“妍妍,你发烧了。”
“唔……”
杨静跑出去找周翠芳:“姐,你有温度计吗?”
“我家里没这个东西,怎么了?温老师发烧了?”
“她的额头摸着好烫,肯定发烧了,但是不知道多少度。”
“赶紧送卫生所让医生看看。”
两人合力把温筱妍叫醒,清醒后的温筱妍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就是发烧嘛,没事的,等我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出发去随州。”
“不行!你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再旅途奔波,不然会出大问题的。”
“能出什么问题?”
别看温筱妍平时温柔,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杨静没辙只能出阴招:“你要再这样我给傅辰南打电话了。”
心境早已变换,再次从杨静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只觉自己跟这个人已经隔了整个银河系。
想起上次在社区医院,他把她抱在怀里,斥责她不好好爱惜身体,并且威胁她不能再有下次,那是发生在前世的事吗?
“不要给他打电话。”她有些激动,身体不好,眼泪也无法控制。
杨静吓坏了,上前抱住她:“妍妍,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我们去卫生所。”
既然答应去卫生所检查,杨静哪里还能再管其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卫生所离得不算近,步行差不多要十分钟才能到,周翠芳找来一条围巾给温筱妍把头罩住防止寒风入侵。
到了卫生所,医生检查完后说是受了风寒要输液。
杨静掏钱买完药,医生给她打上,指着后方的输液室说:“快扶温老师进去躺着吧,里面有床。”
“谢谢您啊医生。”
“说什么谢谢,温老师在我们村那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医生看着温筱妍,又叮嘱起来,“只是温老师,有句话虽然不该说,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知道你信不信风水,我觉得吧,可能我们鹭乡跟你八字不合。”
去年来这待了四个月,弄得头破血流,这次才来几天就把自己烧到三十九度五了,要是再多待几天那还得了?
温筱妍不赞同医生的观点:“我不相信风水,也不信八字,我喜欢这个地方,更喜欢这里的人。”
她要扎根在这里,融入到这片山川土地。
“我们也喜欢你,但是身体总该排在第一位吧?温老师,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体,不然以后年纪大了会有很多后遗症的,我们先不说这些了,里面有火盆,进去休息一下吧。”
大山里的三月冻得人瑟瑟发抖,杨静扶她躺好便开始数落:“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大晚上的,露气深重,你跑外边儿去悲春悯秋个什么劲儿?”
“屋里憋的慌,就想出去透透气,谁知道不知不觉就坐久了。”加之下午又累出一身汗,这么一冷一热的,就中招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所有的事?”
温筱妍没打算瞒着,这么多年,她的朋友并不多,家里真正有钱的孩子她攀不上,一般的家庭父母又不让她亲近,后来因为傅辰南认识了秦书甜,她们两人本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中间夹着傅辰南,关系也不好突破。
只有杨静,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是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刚刚与她相识时,自己也藏着很多小心事,但是后来的相伴相知,再加上这次,大老远的,她陪自己跋山涉水,这一份情谊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如此,又有什么好骗她的呢?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领养小豆丁的时间,可以说是结婚之前也可以说是结婚之后,因为我跟傅辰南结了两次婚。”对于容易查证的事,傅辰南说话向来考虑漏洞,他的话都比较短,常常会有模棱两可的词,因为他要给自己留后路。
就像结婚之后这句回答,倘若查证,他也没有完全说错。
而记忆这种不好查验真伪的事,他就会按照当下的情况来做回答。
那个时候他觉得瞒着离婚是好事,所以便欺骗了她。
杨静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我和他,结婚,离婚,复婚。”
“……”
“我失去了离婚那段记忆,然后又嫁给了他一次。”
“……”
杨静持续丧失语言能力,眼睛眨个不停:“还可以这样失忆的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对他的执念太深,所以才会忘记那一段记忆。”
“你怕是爱惨了他吧。”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十六岁,他十八岁,跟他认识十年,其实我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每次聊天也是公式化的,就是那种特别客套的谈话,十年来,我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但是那肯定不是爱。”
“你们为什么离婚?他在外面有人了?”
温筱妍摇头:“没有,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第三者,他就是不喜欢我而已,他从不掩饰对我的不喜欢,甚至利用别的女孩来让我打消念头,其实当年我去伦敦读书,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可是我偏偏跟他的弟弟成为了同学,后来回国没多久,他就跟我提结婚,我以为他是慢慢发现我的好了,可是当我欣喜若狂时,他却兜头一盆凉水倒了下来。他说,既然已经娶了我,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变,他会尊重我,会照顾我,如果我想要孩子,他也接受,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其他的我都不能再奢望,我接受不了,我不仅要他的人,更要他的心,如果他不爱我,我宁肯不要这段婚姻。”
杨静跟着一起哭了:“妍妍,我好心疼你,要是我那么爱一个人的话,我可能做不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毕竟已经拥有了不是?但是傅辰南,他、他的心就这么冰冷吗?难道永远捂不热吗?我听池俊说,你们在一起时,特别和谐温馨,一看就是感情很好的夫妻,有没有可能他已经爱上你了?”
“不,他没有,他要是爱了会告诉我的,就像当初他跟我说他给不了我更多一样。”
那天在游乐场,她跟他表白,他回答的是“我知道”,而不是“我也喜欢你”。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傅辰南在宣彩莹面前说的那句话里的真谛。
这一生,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因为他不爱任何人,如果非要结婚,为什么不娶一个长辈喜欢的呢?
枉她还以为那是一生的承诺,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笑话。
输液室里静谧异常,除了呼吸声只剩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温筱妍昨晚统共只睡了两个多小时,此时宁静祥和,哭过之后眼睛疲累,又睡了过去。
杨静心中哽咽,难受得差点窒息。
给她掖好被子,起身想去屋外透透气,却在抬头的一刹那凝注了视线。
面前这个栉风沐雨,身上还冒着寒气的人,不正是自己心中正在控诉的渣男吗?
“你、你怎么在这里?”如此精准地找到卫生所,他在妍妍身上装了跟踪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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