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杖刑

  戚如珪等人晚了半天入京,浩荡人马行至宫门口时,天色近晚。

  她踩在一块大理石板上,身前古城一览无余。

  其实自己在蔺都也曾待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陪阿爹去了燕北,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时隔多年,重返故地,戚如珪心中不胜感慨。

  风念柏打马而过,见她正仰面思索,提醒道:“依照规矩,回了京,先得去面圣。等面完了圣,再去见太后。他们是你今后在这儿立足的根本,个中轻重,希望你能清楚。”

  戚如珪敛起思绪,点了点头,跟上了风念柏。

  风念柏领着她,一路直奔垂拱殿外。适逢怀德帝刚用完药膳,戚如珪进殿时,扑鼻便是一阵猛烈药味,呛得她眼泪直流。

  她抬眼一看,见上头金座上,正坐着位面容枯槁的男子。他年似不惑,一身龙袍松松垮垮,枯发只用一根金簪插着,形销意颓,精气全无。

  风念柏跪下身,提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戚如珪跟着跪了下去。

  座上男人“嗯”了一声,眼也不睁,只痴痴道:“你回来了……”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戚如珪说:“你就是戚泓的女儿?”

  “回陛下,正是在下。”戚如珪叩下头,不敢去看怀德帝的眼睛。

  时下已至立春,殿中并不算冷,可戚如珪总觉得湿,说不上哪儿难受。

  风念柏说:“应太后的意思,微臣将她带回来了。”

  怀德帝说:“抬起头,让朕看看。”

  戚如珪微微支起脸,正眼对上怀德帝双眸,一脸惶色。

  “戚泓把你在燕北“豢养”得极好。”怀德帝清咳了两声,捂胸道:“不仅人出落得这般标致,行事做派也跟你父亲一样,无法无天!”

  怀德帝的声音骤然提亮,吓得戚如珪膝盖一软,忙俯下身去:“家父畏罪自戕,罪不可逭,只是其中疑点重重,郝城一战定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明查!”

  怀德帝抚须道:“只有郝城这些?”

  戚如珪汗流如瀑:“边沙……边沙一事……实属臣女无奈之举……”

  “无奈?”怀德帝面色一愠,将擦了痰的软绢儿扔到她身前,沉声道:“你一句无奈,就打算抹平边沙近万将士的人命?!”

  怀德帝越说越是激动,整个身子随着椅子晃动起来。旁边的柳穆森柳公公急忙递上一杯茶,怀德帝闷了半口,想了片刻,自行开解道:“也罢,这事儿也怪顾三那小子无能,竟放任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年轻误事啊……”

  戚如珪缄口不言。

  “带她退下。”怀德帝挥了挥手,又对柳穆森说:“把顾行知叫来。”

  这柳穆森做了十多年内侍监总管,早已修炼成了人精儿。他虽只从旁听了几句,可也知道怀德帝为何不敢动戚如珪。

  说到底,他还是畏惧太后,要不人家千辛万苦从燕北请回来的人,被你这么三言两语给发落了,那这蔺都,恐怕就真要变天咯。

  柳穆森乖乖跑去传了旨,末几,顾行知与衡王入殿。

  顾行知进殿时,戚如珪正要出去,两人在门槛处擦肩掠过,空气中炸满无形的电光。

  “戚姑娘,以后你就是蔺都人了。”风念柏带着她往外走,手中玉扳指摘了又取,取了又摘。

  戚如珪说:“是不是还得见太后?”

  风念柏笑道:“是的了。”

  两人正准备往太后宫里去,却见刘尚宫领着两个小婢远远走了过来。

  刘尚宫俯首道:“太后有旨,戚家女入京,无须另行参见,届时新岁宴上,再见不迟。”

  风念柏拂了拂袖,看了眼戚家女,说:“也好,我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戚二也累了。”

  两人又往宫外走。

  “你初至蔺都,想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如与我一道回风府,我那儿空房多,你去了,也好与我夫人做个伴。”风念柏徐徐走在前头,神色温柔。

  晚风吹动寥寥鬓发,将戚如珪显得更是娇柔。她迎在风口,穿着最素净的衣裳,一脸春光。

  “多谢长使。”戚如珪嘴角上扬,感激道:“长使一路拼死相护,如今到了蔺都,还对我这般细心,这份恩情,我戚如珪来日必报。”

  风念柏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本就只是奉命行事,做好分内差事罢了,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

  “蔺都只会比燕北更加凶险。”风念柏神色逐渐严肃,他望向身后丛丛宫阙,感叹道:“戚姑娘,往后还请万事小心。”

  ……………………

  和风夹着碎絮,扬得四处迷乱一片。行刑的官吏掸了掸身上的灰,抬手砸下一通闷棍。

  顾行知啐掉口中血沫,咬牙忍着,皇帝老儿殿审了半日,到头来还是赏了自己五十大棍。

  不过也好,挨了这顿罚,顾行知心里才会好受些。

  边沙伤死近万,他难辞其咎。孙黎仗着有郝城的军功,免遭其刑,这所有的罪责全由他一人担了下来。大棍一下下砸在身上,每砸一下,顾行知对戚如珪的恨便多上一层。

  这宫里的棍子可都是真金火炼淬出来的,寻常人只怕连十棍子都受不住,顾行知强撑完四十棍仍气息犹在,已超出常人之极限。

  众官吏正打着,小太监春生忽然瞥见宫墙下荡来一顶辇。

  香辇荡着芳步,翩翩行至众人跟前。这时春生才看清辇中的人,她一身宫装华美,身未出辇,可贵气已然摄住场中众人。

  “风……风……风二小姐……”

  掌事的柳穆森一怔,迎了上去,轻手轻脚将那丽人扶下车辇。

  “什么风把您从太后那儿给吹来了?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还麻烦您贵步亲临。”

  听到这里,小春生心里才有了点眉目。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风家二小姐,风辞雪。

  因常年在太后跟前养着,风二小姐在这宫里也是一等一尊贵的人物,哪怕是怀德帝见了,也是堪当亲女儿一般来疼,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细想间,风二已踱至顾行知跟前,她看着满头大汗的顾行知,皱了皱眉,说:“他就是顾行知?”

  “是。”春生口快,比柳穆森早一步答了上去。

  “柳总管,顾家三郎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风辞雪径直往前走着,看也没看一眼春生:“他是蕃南王最疼爱的儿子,你若是真把他怎么样了,就不怕蕃南王找你麻烦?”

  “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柳穆森跪下身,连带着后头一排太监都齐身跪了下去。

  “何况……”风辞雪停下脚步,朱唇轻启,“何况,顾家与我风家情谊匪浅。你们就这样发落了他,来日……就怕你们没有来日了。”

  “微臣不敢!”柳穆森忙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松开顾行知身上的锁链。

  风辞雪款款道:“这些东西原不该是我来教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隔着这么远都能闻着血腥气儿,实在难受,只能派我来瞧一瞧。”

  说着,风辞雪坐回到辇中,道:“太后近日静心礼佛,闻不得血光煞气,柳总管,杖责顾行知一事,往后再议。”

  风辞雪姗姗走远,春生过了许久,才从那惊艳中缓过神来。

  柳穆森说:“看明白了吗?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憋屈。”

  小春生哪里懂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风家二小姐风姿绰约的模样。

  往日里,他鲜少有机会见着后宫女眷,更别说是这样天仙下凡般的人。也难怪怀德帝偏疼,独独赐了她“幽梅含香”的封号,她就是太后心尖尖儿上一株旷世奇梅,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她。

  柳穆森见春生一脸痴馋,再看那风二小姐走远的身影,正色道:“为人臣子,最重要的是不动妄念。”

  春生收回目光,面色羞惭。

  “咱们只是阉货,那不是咱们该想的人。”柳穆森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起身迎上了顾行知。

  ……………………

  “这下知道痛了?”衡王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看着龇牙咧嘴的顾行知,说:“看来这戚家女,没在怀德帝面前告你其他的状。”

  “她还有脸告状?”顾行知扶着左靖涂药的手,□□道:“轻点……轻点……”

  左靖的动作更小心了。

  顾行知说:“戚如珪这妖女,摊上她准没什么好事。燕北之行,祸患无穷,如今跟我们来了蔺都,看来以后有苦头吃了。”

  “知道就好。”衡王撑开扇子,喃喃道:“她本就是太后请来钳制你的,同是蔺都七贵,又都是将门之后,你们出身相仿,棋逢对手,也是难得。”

  “建寰兄就知道取笑我。”顾行知委屈:“论城府心机,我哪里是她的对手,不然也不会受了她的蛊惑。幸好怀德帝不知道我和她的那些风流秽、事,只以为我是管束不力,才让那戚家女找到时机,纵了把火。这要是被皇帝知道我是因为被戚女迷惑,才酿成边沙一祸的,恐怕就不止五十大棍了。”

  顾行知撅起屁股,疼得满口哼唧。

  左靖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说:“顾老将军要回京了。”

  “这不新岁了,大家都要回来了。”衡王为顾行知摇着扇子,话锋一转道:“咱们去东市喝酒怎么样?”

  “喝什么酒,我路都走不了。”顾行知撇撇嘴,说:“你还是回衡王府找你的那什么花奴去吧,回京路上就听你一直念她,说她多好多好,怎么现在回来了,又不急了。”

  “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衡王微微一嗤,低头道:“不过花奴……确实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感谢在2020-03-25 14:01:08~2020-03-26 10: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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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杖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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