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表白
萧易成的唇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它并不冷硬, 反倒柔软易吮, 类似于某种果冻状的胶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自然是从萧易成身上传来的,并非时下流行的熏香, 而是近乎松针的清浅气味, 如同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行走, 十分好闻。
凝霜神游了好一阵子, 才记起将萧易成推开, 可是便宜也几乎被人占尽了。
萧易成舔了舔唇部,笑道:“这下你不必怕误会了吧?”
意思是,反正他已经做了, 随便凝霜怎么栽赃都没关系——省得白担虚名。
凝霜心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遂掏出手绢用力在唇上揩抹几下,淡淡道:“那你愿意帮我掩饰了吧?”
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她在城隍庙旁遇上一伙强人, 这种事向来说不好,就算她并未失贞,可若见她衣衫凌乱跑回家里, 只怕明日流言就能传遍整个京城——傅凝妙的账她一定会算,但,不是现在。
至少,得等她成功的将自己嫁出去之后。
萧易成眼神闪烁,含笑道:“我当然会帮你, 谁叫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凝霜困惑的看向他,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萧易成心道这女子一向聪明,怎么关键时刻就糊涂起来?他不免扶额,“我会回禀母亲,请求她差人去尊府提亲。”
凝霜不解,“为什么?”
就因为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吗?实话实话,她的贞操观与时下的女子不太一样,不至于因为一个吻或是别的什么就非得以身相许不可,在她看来,那纯属偶然。
萧易成眉心跳了跳,这女孩子果然非同一般!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关口,他当然不会打退堂鼓,“你以为我是临时起意?不,我很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许娶了傅凝霜还会面临和上辈子一样的困局,但,他宁愿再给这女孩子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想尝试不一样的人生。
凝霜惊奇的发现,自己对于萧易成这个冒昧的提议并不十分意外,倒不如她也在期盼这一刻——难道冥冥中还是逃不脱既定的宿命?她注定要嫁进承恩公府?
萧易成缓缓摩挲她细白的手心,柔声问:“如何?你答不答应?”
凝霜在心中飞快地思索一阵,程迟那件事眼看着不可能了,傅凝妙这样偏执,注定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她虽然想嫁个好丈夫,但更想清清静静过日子;耍酒疯的张瑞千更不在考虑之列,除此之外,貌似只剩下萧易成一个人选?
凝霜回忆方才唇部轻柔的触感,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她没能及时将萧易成推开,是否说明她对萧易成其实也没那么抗拒?毕竟,她其实从未真正接触过他。
细思起来,萧易成哪怕放眼京城也是罕有的优质男,无论容貌还是风度,只是理智总让她拒绝接近,因为他不像凝霜其他认识的男子那样易于掌控,可正因如此,萧易成对她才具有莫大的吸引,如同会上瘾的罂粟果。
她该放任自己掉入感情的漩涡中吗?
凝霜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从未有过的纷乱如麻,最终她还是听凭自己的心声,细如蚊呐道:“好。”
与其费心去解释今日这出意外,倒不如就让萧家提亲盖过吧,毕竟,这也是保全她名声的最好方法。
许是她的错觉,凝霜竟罕有的从萧易成脸上瞥见一抹狂喜,不过萧易成很快就克制住自己,而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笑容漫出来,“我很高兴,真的。”
看来应该是真的,凝霜的手都被他抓疼了,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萧易成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将凝霜松开,只见雪白的手腕上出现两道细细红痕,不由抱歉道:“是我太鲁莽了。”
凝霜只好不介意,心里却怀疑他是故意的,这痕迹一时也难消退,被人瞧见怕是还以为他俩做出不才之事。
好在手腕上的可以遮一遮,至于仪容……凝霜再度照照镜子,多亏萧易成那个缠绵的吻,她脸上嘴上的胭脂又被蹭掉好些,竟是非补个妆不可。
萧易成遂带她来到最附近的一家成衣铺子,这里的老板跟萧易成相熟,最是守口如瓶。
凝霜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衣衫,几乎挂满了四周墙壁,很怀疑萧易成把整间铺子都给买下来了,她一个人哪穿得了许多?
萧易成却是镇定自若,“有喜欢的只管包起来,我让他们送到南明侯府中去,并不费事。”
他尽管财大气粗,凝霜却不敢让他这样破费,还没成亲就忙着花婆家的银子,这是上赶着树敌么?
末了她只挑了一件天水碧的淡绿绸裙,虽说与她的气质略微不符,胜在不惹眼——她今日这趟出行已经够惊心动魄了。
凝霜正要更衣,见萧易成仍杵在那里,不由怒道:“世子爷,您就不能稍稍回避么?”
萧易成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免皮起来,“早晚得看的,何必如此拘礼?”
他指的当然是新婚之夜裸裎相对。
凝霜涨红了脸,气咻咻地拉来一扇屏风,才算将讨人嫌的未婚夫婿隔开。
萧易成听着里头传来的窸窣响动,虽有些心痒难耐,可顾及小姑娘脸薄爱娇的性子,到底还是忍下了。不急,日后有的是功夫。
等凝霜更完衣出来,萧易成很有诚意的给予她一个惊艳的表情。
凝霜心知肚明还是夸张居多,小声嘀咕,“装什么装,难道没见过女人。”
“见是见过,就是没见过这样美的。”萧易成神情肃穆,“娘子纤姿丽色,一如天人下界,为夫实在惶恐,怕哪日你羽化登仙而去。”
凝霜心道这人原来也是个甜嘴蜜舌的,不过天底下的女孩子都爱吃这套,她也不例外,但面上还是嘴硬,“什么为夫,我答应嫁你了吗?”
“你还打算反悔?”萧易成挑了挑眉。
“谁说得准,女子都是善变的。”凝霜微微显出得色,她忽然觉得逗弄萧易成这种人十分好玩,尤其在明知对方有可能发火的情况下——简直如虎头上拔毛,又危险又刺激。
萧易成却没那么容易上当,但听他冷哼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枚光溜溜圆滚滚的镯子来。
凝霜这才记起他一直没还,忙要上前夺过,“这是我的东西!”
萧易成高高举起,仗着体型优势尽情戏弄,悠闲自得道:“胡说,这分明是你赠予我的定情信物,我自当好好留存。”
凝霜蓦地意识到他这人多么可恶,就算没人能证明那镯子是她的,可只要萧易成到外头一传,世人都会以为她跟承恩公府的世子有了首尾——流言本就是一柄无形杀人的钢刀。
换言之,其实她方才不答允萧易成的求婚也不要紧,萧易成总有法子逼她嫁他——这世道男人总是比女人多占些便宜。
萧易成见她神气委顿,亦疑心自己做得太过分了,遂干咳一声,“逗你玩呢!”
他岂会用这样龌龊的法子去逼迫一个小姑娘,那未免太有失身份。
凝霜的注意力集中在镯子上,楚楚可怜道:“那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萧易成当然不肯,他没那么傻,若现在就将把柄交出去,万一对方悔婚怎么办?
凝霜忙道:“我不是说现在,成婚之后,你能还给我么?”
萧易成不解,“为何?”
凝霜白他一眼,“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嫌身上首饰太多的。”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萧易成不禁无语,敢情他的未婚妻还是个财迷?这小姑娘知不知道,等她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半个萧氏的家私都是她的,何必在乎这区区之物?
凝霜仿佛也拥有了读心术,竟能从他的脸色读懂他脑中的意思,她轻轻哼道:“那可说不好,被扫地出门的宗妇也不少见呢!”
她还是没信心能胜任世子夫人的职位,光是应付傅家这样简单的人际关系就令她筋疲力尽,遑论萧氏这样的大族?
萧易成鲜少见她露出苦恼模样,不禁乐了,遂拦住那女孩子柔细的腰身,贴着她白皙脸颊密密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独木难支的。”
凝霜还没习惯动不动来个亲密接触,下意识红了脸,轻轻将他推开,“既无三媒六证,世子爷仍需矜持。”
萧易成望着她美不胜收的红晕脸颊,心内倒觉怦怦直跳,声音也愈发低沉下去,“快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凝霜本意并不是催他下聘,但是听他如此说,心中不知怎的倒涌上些甜蜜滋味——萧易成的确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仅凭这点,便已比许多人强得多呢。
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西洋钟表,觉得自己实在不宜久留,遂央告道:“世子,你可否现在送我归家?”
萧易成在她手心轻轻捏了一把,叹道:“就这样不愿与我独处么?”
凝霜暗骂没见过这样黏糊的男人,以为照着话本子里演呢,她可没办法陪萧易成尽情浪漫,只能陪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世子爷想必不急在一时吧!”
萧易成看着她粉白的小脸因恼火而微微泛绿,这才心满意足撒手,亲自搀扶她出了厢房——当然,不忘在她头顶罩上一件幂篱,他的未婚妻可不能轻易被人瞧见。
那成衣铺子的老板本就是萧易成的旧相识,见他和一妙龄女子独自出入,不由得疑心是从哪里觅来的外室,遂撞了撞萧易成的胳膊肘,还极有含蓄的朝他眨了眨眼。
直到坐上马车,凝霜的脸仍是黑的,不言不语,也不知生的哪门子闷气。
萧易成只得同她解释,那人不过是开玩笑的,他此前从未和任何人单独来过——无论男女,当然,以后也不会有,凝霜是唯一的例外。
小姑娘端端正正坐着,小手平摊在膝盖上,眼皮都不抬一下,哼声道:“谁信?也罢,反正我也不在意这些。”
萧易成心道就算没有读心术,这女孩子的心事也浅薄得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但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他不禁再度起了逗弄的心思,一手拉着车帘,一边微微俯身道:“真的吗,那纤巧阁的傅如音姑娘你也不在乎?”
傅凝霜立刻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凶狠地望向身侧,莫非他真去过?她以为萧易成对张瑞千说的那些都是扯谎哩!
瞧她的模样,倘若萧易成敢点头,傅凝霜立刻就能给他脸上挠两下。
萧易成留神避开那两只白生生的爪子,自己却捂着胸口,几乎笑断气——这人也太好骗了!以前他怎么没觉得傅凝霜如此好玩?
凝霜暗悔自己几次三番着了他的道,决定不再理他,遂用力放下车帘,任凭萧易成千呼万唤,只是不应。
萧易成知晓自己玩笑开大了,唯有摸一摸鼻子,以沉默代替赎罪。
等到了南明侯府门前,凝霜的情绪到底被他哄得缓和了些,不过这会子已不像初经表白时的悸动,能够冷静的考虑利弊了。
第一件事就是两人的相处问题,凝霜希望在正式拜堂之前,两人尽量少见面,一则她要绣嫁妆;二则,两人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好还是守着礼教之大防,免得擦枪走火就不好了。
萧易成想了想,勉强同意,反正他可以催促府里赶紧完婚,必要时以装病为要,不怕傅家不答应——这会子他都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府中去。
凝霜感受到对方灼灼热烈的视线,下意识垂眸,轻声道:“还有一桩,今日之事,希望世子爷切莫告诉任何人,也包括您的母亲。”
哪怕萧夫人看着温和平易,可世人对于女子的婚前名誉还是很看重的,若得知她在成婚以前就曾与萧易成在外有过独处,难免会被亲戚们指指点点。
萧易成微微正色,肃容道:“放心,这个我自然明白。”
凝霜欣慰的看向对面,她对于萧易成的人品还是很信得过的,但还是继续道:“另外就是表哥那边,我会亲自同他说明,也希望世子千万信任于我,别去寻他的麻烦。”
萧易成挑眉,“你就这样卫护他?”
语气里有些吃醋的意味。
凝霜叹道:“正因为表哥是外人,我才会待他客气,处处维护他的颜面,这点亲疏之别,世子爷莫非瞧不出来?”
她对程迟本就无多少男女之情,只是这些年程迟待她颇好,凝霜究竟不愿轻易伤了他的心,只能徐徐告知。这件事若由萧易成去说,恐怕程迟连书都念不下去了,岂非毁了他的一生?
萧易成见她目光澄明,有的只是关心,而无绮思或偏袒之意,心里于是舒坦好些,点头道:“好,就依你。”
眼看凝霜欠了欠身便要朝台阶走去,萧易成叫住她道:“城隍庙附近那几个人,是否要我帮你打听一下?”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萧易成可不会容许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轻易欺侮了去。
凝霜想了想,“那就有劳世子爷了。”
傅三老爷虽说京中人脉颇广,可到底不及萧易成路子野,再者,老爹爱女如命,一急起来反而误事,倒是萧易成更值得信任些。
萧易成望着她明净皎洁的面庞,轻轻笑道:“都这时候了,还称呼我为世子爷,你就不知道改口?”
意思仿佛要喊他一声夫君,他才遂愿。
这就是个登徒子!凝霜红着脸照地上啐了口,匆匆跑开了。
萧易成从没想过有谁害羞起来会如此动人,只觉一颗心整个地陷了下去,不禁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