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设宴

  镇国公府设宴这日天气愈发热起来, 设宴的大厅四处摆了冰盆, 有专门的下人在旁打着扇子,厅内凉风徐徐,比外头要凉快许多。

  一众人等落座后,宁王才至。沈辞亲起身往前迎了两步, 底下众人亦跟着起身,却见立在厅中的这两人, 架势好像不怎么对劲儿。

  几个私下走得近的官员窃窃私语起来,宁王好歹是得了封号的皇子, 这沈世子分毫敬意都没有先不说, 就这眼神未免也太不善了些。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沈家翅膀硬了, 失了谨慎, 开始居功自傲?

  沈辞和宁王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 一来一往间□□味儿却重得很,旁人不知道其中缘由, 他们二人自是再清楚不过。

  “世子能走到今天, 定力果真不同凡响。剿匪途中公事公办, 摒弃私情,最终凯旋, 这份冷情冷性,本王佩服。”宁王皮笑肉不笑道,心想他同那谢杳原也不过如此,就连谢杳的死讯都未能激起他一星半点涟漪来, 若非薄情,那便是不曾用情了。

  “殿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这段时光,可得好好珍惜。”

  眼见着两人间愈发剑拔弩张,有识眼力的官员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打个圆场,将两人分开。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到—”,大厅之上的僵局才破开一个口子。

  宁王不得不转过身来,同众人一道向太子行见礼。

  太子一抬手道:“免礼,今日孤是来给沈世子接风洗尘的,诸位随意些就好。”

  他从宁王身边走过时,一眼都未曾停留,浑似压根儿没瞧见他这位兄长,就是样子都懒得做了,往日余下的那一丁点儿兄弟情谊也消散了个干净。

  太子直冲着沈辞大步而来,嘴上说的是贺喜凯旋的场面话,一双眼却狠狠钉在他身上,拳在袖中紧了又紧,好容易忍下去没在人前径直给他一拳。

  太子眼下有几分淤青,气色瞧着也不算好,似是整个人都清减了一些——自打谢杳出事后,他夜夜难寐,可白日里在人前还得装作无事的样子,毕竟住在东宫里,就意味着他连放肆大醉一场的权力都没有。

  原本谢杳听他安排,是能好好送出京安顿下的,可她却强令了车夫将她送去了松山观。

  斯人已逝,他本也不会怪她,何况现在。他怪的只是自己当初为何不在马车上多留两个人,就算是强押着,也该把她押出去的。

  还有沈辞。且不论谢杳皆是一心为他才被迫走到这般田地,单是他叫松山观卷进前朝事中来这一桩,最终也无形中是断了谢杳的生路。

  谢杳钟情于他,可他当真无愧于她一片真心托付?旁人是不知他同谢杳的关系,太子却是了如指掌。都这时候了,他竟还有心情宴饮,像个局外人一般过他自己的日子?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越烧越旺的火气压下去。沈辞似笑非笑地抬手一让,“太子殿下请。”

  太子一拂袖,去到上座坐下,一言不发,刚坐下就一杯接一杯将酒壶中的酒饮尽了。

  蝉声不休,谢杳在房中闲闲翻着书册,旁边足足摆了两大盆冰块,雁归轻轻打着扇子。天气本就炎热,她又以面纱覆面,为了遮挡容颜,面纱用的料子还是厚重压风的那类,兼之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作伤妆,自然更难受一些。

  雁归是昨日便被沈辞送回来的。谢杳还活着这事儿她虽欣喜,倒未太过惊讶,说是刚接到消息那日,她悲恸之下偶然听到了谢尚书和谢夫人说话,明明谢夫人初初听到消息就径直昏厥过去,这时候声音里虽仍是哭腔,却有精神了一些。

  雁归心生疑惑,便偷偷听了下去。

  谢盈常去松山观的事儿谢杳不知道,可谢夫人却是知道的。毕竟也是当半个亲生女儿养大的孩子,虽是误入了歧途,可也未闯出祸事来,处置便处置了,可谢夫人多多少少还是心软的。

  何况谢夫人执掌府中内务多年,自然知道平日里这些瞧着好脾气的丫鬟们埋汰起人来,是个什么德行。她若是不时常过问几句,她们怕是能把人往死里欺负。只有她过问了,下人们才知道谢盈如今也还是有倚仗的。是以那日谢盈又去了松山观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如此一来,谢盈久久未归,又恰逢松山观出事,她也便猜到了谢盈怕是无辜受累,凶多吉少。

  谢尚书是朝臣,得到的消息比坊间流传的更详尽一些。这般夫妻二人便发现了端倪,若是算上谢盈,这里头女子的人数是对不上的。

  换言之,极有可能,谢杳和谢盈,只死了一个。

  夫妻二人并未声张,毕竟也是拿不准的事儿,该哀恸的还是哀恸,该操办的也还是操办,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了两分隐晦的希冀。

  雁归不属于是尚书府的人,只忠于谢杳一人罢了,没有身契,来去自由自然也少了许多束缚,听到了这番话后就料定倘若谢杳还活着,为了避免诸多麻烦,沈辞还是会将她送到谢杳身边儿去,她只管等着便是。

  果真叫她等到了。

  知道父亲母亲心里还有盼头,不至太过悲恸,谢杳也松了一口气。

  雁归见谢杳神色恹恹,开口问道:“今日世子殿下设宴,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会来,小姐不去看一眼?”

  “我又不能今日手刃了他,去看一眼,平白给自己添堵?”谢杳扯了扯面纱透口气,“再说,辛摇这性子,不会主动凑上去的。”

  “小姐的意思,是不愿过去?”

  “是。眼不见心为净,此时还不到时候。”

  宴席上酒过半巡,大厅正中的舞姬都换了两拨。众人皆瞧出太子殿下兴致不高,自酌自饮个没完,瞧着已然是醉了。

  宁王的视线一直梭巡于沈辞和太子——毕竟这两号人物,现下是他最头疼的。又过了一阵儿,舞乐正盛,只见沈辞身边的近卫从外头走进来,附耳说了些什么,沈辞皱了皱眉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他便又走了出去。

  宁王认出来那近卫是沈辞素来最为亲信的一个,名叫迟舟。宴席之上,沈府之中,沈辞同迟舟说了些什么,值得他警惕两分。

  宁王遥遥一举杯,“沈世子不知是为何事忧虑,竟在这席上也如此心神不宁?”

  沈辞淡然举杯回敬,“区区小事,不劳宁王挂心。”

  宁王听了这话愈发不依不饶,沈辞笑了一笑,“府上近日多添了个人,这辛五小姐先前受了惊吓,病情时常反复,便叫郎中再过去瞧一瞧。”

  “略有耳闻。”宁王把玩着手中杯盏,仔细思量了一番,忽而开口道:“只是到底未曾见过这位辛小姐,不知是何等的金贵,如今本王同太子殿下皆在府中,辛小姐还不该出来一见?”

  沈辞抬眼看了他一眼,笑意一收,便像是搭上了弓瞄好了猎物的箭弩。宁王拿着身份压他,他不能再推拒,吩咐人将辛摇请了过来。

  厅中的歌舞撤了下去,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辛摇终于走进大厅来。

  她连衣裳都没换,打扮得稀疏平常,又戴着面纱,左右各有一个婢女扶着,走了两步后才像是骤然看见了这满满一厅的人,当即像受了惊吓一般抽搐了一下,仔细看过去她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全凭着左右扶着她的婢女,这才怯懦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子。

  沈辞低头按了按额角,端起酒盏喝了一口。

  太子本已酩酊大醉,在辛摇迈步进来那一刻,福至心灵似的猛然抬头望过去,瞧了几眼见她这副模样,悻悻低下头,继续自斟自饮着,不过又一杯,便又醉倒伏在案上。

  “宁王莫怪,辛小姐这病情反复得很,此处生人太多,怕是又吓着她了。”沈辞吩咐人在自个儿近处添了一处坐席。

  宁王皱着眉将视线从辛摇身上收回来,却道:“不知沈世子能否卖本王个面子,将这辛五小姐,送给本王。此女虽是商贾出身,又容颜尽毁口不能言,但本王看在沈世子的面子上,也可抬作侍妾。”

  边疆除却一个沈家,便是辛家。如今辛家的小姐已然送到了京城,纳了辛摇,岂不就相当于是同辛家联姻,往后这条边疆的经济命脉,便可徐徐图之。

  沈辞闻言却只冷笑了一声。

  见势不对,有官员出来打圆场道:“方才宁王殿下也说了,这辛小姐容颜尽毁又口不能言,原本兴许殿下赏脸还可收进王府,如今可是如何也配不上了。”

  宁王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辛小姐如今这模样,我见犹怜。”

  谢杳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动作却流畅得很,坐到坐席上,谨小慎微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沈辞手中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放,“宁王怕是不知,我与辛五小姐,自幼便有婚约在身。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怪父母亲擅作主张,不肯声张,没成想入京多年后,竟还能机缘巧合救下她,兴许就是缘分。况且她如今这样,也是我没能早些解救,她需要照顾,于情于理,我都该履行了这婚约才是。”

  宁王眼神闪烁,沈辞明白他心中所想,话中有话道:“沈家同辛家本就如同一体,不可离分。”

  这话倒是点醒了宁王。他手中只一个辛摇,想制住辛家,还是太想当然了些。何况沈家一直是他父皇心头一根刺,迟早要拔之而后快,辛家同沈家来往密切,到时候也不能置身事外。

  既如此,还不如将沈家辛家一同除个干净,再在边疆扶植自己的人。这样一来便好拿捏得多。

  至于如何能扶植上自己的人……宁王一笑,拱手道:“原是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为了赔罪,本王明日就入宫向父皇请旨,赐婚于世子,也算得上荣耀一件。”

  他想的是亲手将沈家辛家绑在一处,向父皇进献此计谋,到时候除去这两家,多半也是交由他手去办,想做点小动作岂不是容易得很?

  沈辞刚要开口,宁王便打断道:“世子不必推辞。世子此次剿匪有功,本就未行封赏,若能得父皇赐婚,这道圣旨也当是赏赐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辛摇这时却碰洒了酒盏,浇了自个儿一身,婢女慌忙替她擦着。

  沈辞眼都未抬吩咐道:“将辛小姐扶回屋里换一身衣裳,好生服侍她歇息。”

  辛摇继续瑟缩着被一左一右架起来往外走,听得宁王笑道:“那此事便说定了,本王明日一早便去向父皇请旨,世子大可放心。”

  她不由自主地瞥过去一眼。

  这一眼却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谢杳的记性自认不差,说是有些熟悉是因为她从前见那人时,他是一身道袍,跟着净虚真人,与如今这华服加身的模样不同罢了。

  这人立在宁王身后,想来是跟着宁王一起来赴宴的,是宁王那边儿的。

  谢杳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失态。

  经太子查验过,净虚真人送进宫的丹药有毒确是不假,且是炼丹途中便加进去的东西——松山观中一定出了内鬼。

  如今这内鬼就在她眼前,瞧着背信弃义后,日子过得还不错。

  谢杳低了低头,掩去异样的神色,再抬头时又是辛摇该有的神情,被搀扶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辞:你装的是受了山匪惊吓的怯懦小姑娘,不是弱智儿童。过犹不及。

  谢杳:你早先装的是清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不是文弱书生。矫枉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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