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直到向日葵全部盛开,程连悟的画才接近尾声。尽管,画作本身差强人意,不过重点是,那是为我专门而画的,这就足够了。
我说不上来相爱具体的样子,但非要说的话,就是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刻:就像我在游船上搜寻他的身影;就像除夕之夜他看着我燃放烟花;就像在广州的酒店里他为我唱歌;连同这些每一天都有向日葵陪伴的光辉日子——加上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普通的瞬间,以及过去的夏天里所有无所事事的时刻,还有一起下厨的寻常,交叉着那些相随去锻炼的清晨时分,还有分开的时候不间断的想念……
细想起来,都是一些很容易流逝的普通时间,只是当时我不懂得,回头再看才发现寻常日子里都是温馨。所以,我忽然希望时间的流逝可以放慢脚步。
“连悟哥,那幅画送给好吗?”
“怎么不要点别的?”
“我好像没有别的什么想要。”
“本来就是给你画的。”
“我什么事情都没能为你做。”
这时候我们在田园中散步,黄昏的天空布满绯云,向西飞的鸟儿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赶回家。
“秋秋,你在我身边就够了。”程连悟看着我的眼睛,“真该谢谢珊竹。”
“你这么说,好像我很没用。”
“有没就有用,我说的算。”
“这样啊,不过我可不光是因为那样才到你身边来。”
“我知道。”
这一刻,“我知道”这三个字真的胜过所有的蜜语甜言,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的心意不仅被对方理解、接受,而且还被对方珍惜、回应。
“你为什么想谢谢珊竹?”
“因为她,你才总能到我身边。”
“哪有啊?”
“你小的时候,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还有去年的中秋节、十一——再后来,就是我总想看到你在我身边了。”
“连悟哥,你今天好感性。”
“人都有感性的一面。”
“这样啊!难怪连悟哥唱歌会那么好听,还能够画画。”
他忽然停下脚步,少有地露出不解。
“其实,唱歌啦、画画啦在我看来是一种情感输出和表达,感性的人唱歌往往更好听是因为歌声中的情感表达更丰富,画画也一样。”
“之前你说的是我声音好听。”
“声音好听是加分项。”
“秋秋,知道你什么地方最迷人吗?”
“我有什么地方不迷人吗?”
“哈哈哈……”程连悟在我的后脑勺推了一把,“就是又自信又感性、又随性又任性,还很独立,对自己想要什么总是很明确,这一点很好。”
“好失望啊,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外表吸引。”
“比起你的外表,你对食物的热爱更可爱。”
“连悟哥,说点我喜欢听的好吗?”
“以后也继续写诗吧,一直写下去。”
“这个只能勉强及格。”
“及格?你连悟哥一向很优秀。”
“那现在,你能展示你的优秀、让我开心起来吗?”
“和我在一起还不够开心?”
我无言以对,只顾低下头笑着。许久,我问道:“连悟哥,你也开心吗?”
“嗯,就想这样天天跟你在一起。”
“不行啊,要这样的话,你的亿万酒店产业可怎么办喔?”
“亿万产业也不及你。”
“很不习惯连悟哥这样甜言蜜语。”
“但你笑了。”
“还不是因为你忽然很浮夸。”
“哥一直都实事求是。”
“好吧。”……
返回厦门,程珊竹他们也回来了,带着重磅消息。
在巴黎,李源闽向她求婚了,而她自然是很愉快地答应。她说,能在巴黎被求婚真的是太好、太好了!太完美、太完美了!
难怪,从欧洲回来之后,每一天她都神采奕奕、笑容灿烂,紧接着,他们的婚礼也提上了日程,也许是因为心情过于愉快,她甚至在大家面前说了让我紧张得冷汗直流的话——
“哥,你们准备得怎么样,要不,我们四个同一天结婚吧?!”
当时,我们在她母亲家里用餐,在座的不光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有李源闽及其父母,以及程家的几个亲戚。
“回头我先问一下秋秋。”还好,程连悟化解了这个尬题。
但这种时候,杨阿姨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我们,或者是我——
“阿秋,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呢?趁现在答应吧!”
躲得过程珊竹,躲不过他们的妈妈。
“阿姨,连悟哥并不是在向我求婚喔。”在危险面前,我向来不会拐弯抹角。
“那要不然你也可以向我儿子求婚,我估计他已经等了很久。”杨阿姨根本没有饶过我的意思,也不顾及程连悟的颜面。
大家每个人都停下筷子看向我。
“这样的机会,我想留给连悟哥。”这一回合我依旧能够从容地抵挡回去。
“照你们两个人的速度,我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杨阿姨这样一说,大家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妈,再说下去大家该没法吃饭了。”
程连悟这样说,我感觉到他并没有试图帮我,难道说他真的希望我向他求婚吗?思及此,我看了看他。
“阿秋,我觉得你可以耶。”程珊竹唯恐天下不乱。
“既然杨阿姨和珊竹都很看好我,那回头我准备起来吧。”最终我不得不以退为进,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说,“今天的主角是珊竹和李源闽,我们还是继续讨论他们的婚事吧。”
程珊竹放出来的火终于熄灭。
这次晚餐过后,程连悟并无所行动。
我想,我们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尽管,在阿孟姐结婚的时候程连悟曾说过他计划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尽管,翻过这一年,他就要步入三十岁,但是,就像我在餐桌旁所说的那样,求婚那种事情,我想留给程连悟,尽管,那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可那也是我的真心话。
而且,我并不着急,结婚这种事情,我只想顺其自然。
于是,在程珊竹热火朝天地准备结婚的事宜时,我依旧开开心心地享受和程连悟的恋爱时光。她的婚礼定在元旦,大约还有四个月时间,时间绰绰有余。
在这一年,和我往来最频繁的人要么已经结婚,要么正准备结婚,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点期待程连悟能告诉我他的想法,可是,每一天,从清晨的锻炼开始,到临睡前的互道晚安,他根本没有一点点想要结婚的意思,甚至连试探我意愿的问题都没有。
对此我的胡思乱想只持续了几天,不久我就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而且,中秋节过后,程连悟又忙了起来,我的新责编潘姐也三番五次地催我,请我在十二月之前将在写的长篇叙事诗的初稿交出来,于是,时间恍然而过,转眼秋天就快要结束。
快要接近十二月份,我将完成的初稿交给了潘姐,猛然地从创作的紧张忙碌中清闲下来,我才忽然想起距离杨临雅阿姨的催婚事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中,我和程连悟之间只发生了两件印象比较深的事情——
中秋节那天晚上,我们再次登上世贸大厦,看落日,看月亮,看厦门的夜景;十一长假期间,我们又去了一次鼓浪屿,不过这一次我们是乘游艇过去,我不知道那游艇程连悟是从哪里弄来的,在我惊讶于他能驾驶游艇的时候,他居然告诉我他想克服恐高症,想要以后带我去玩滑翔伞和乘坐热气球。
这两件事,登塔是程连悟自告奋勇,而去鼓浪屿则是我要求。
每次回头才猛然察觉时间流逝之快,不知不觉,一年光阴悄然而过。
眼看着进入十二月,关于伴娘的事情,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于是在程珊竹向我询问度蜜月是去塞班岛还是去斐济更好的时候,我直接问她:“关于让我当你的伴娘,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正式通知我?”
“哇阿秋——我到底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让你当我的伴娘啊?!”她露出受到十分惊吓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当你的伴娘吗?!”我不客气地对她发出灵魂的拷问。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当我的伴娘!”程珊竹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阿秋,我真的不敢选你呀!”
“为什么不敢?如果你没有万分充分的理由,我绝对不会答应、一定会跟你纠缠到底!”阿孟姐的婚礼已经过去半年多,现在只要想起她没有让我当她的伴娘,我依旧会耿耿于怀。
“阿秋啊,我不仅有万分充分的理由,甚至还有亿分充分的理由。”
“快讲出来让我听先,充不充分你以为你说了算吗?”
“第一题,婚礼的头号主角是谁?”
“当然是新娘。”
“二,如果有人,哪怕是无意的,在婚礼中比新娘更夺目的话要怎么办?”
我知道了,她在给我设套,我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在婚礼之中绝对不会有比新娘更夺目的女人。”
“哦,要是别人还好说,至于你,我想我可没办法保证,所以,阿秋我能够容忍你参加我的婚礼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呀。”
“这一条不算,不充分。”
“阿秋你放过我好吗?每次和你出去大家的目光都在你身上这些年我已经都忍下来了,可是如果在婚礼上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太残忍了吧?你怎么——”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诶,你扪心自问,我到底有没有言过其实?”
“当然有啊。”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争取了,“不过,看样子你已经有了人选,不论我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好气喔,关键时刻她们都秒变塑料姐妹。
“阿秋,要怪就怪你长得过分美丽呀!”
“少来,要怪我只会怪你自私,只想在婚礼上独自美丽!”
“哈哈哈……我们不要再互相夸赞了吧!作为补偿,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带上你和我哥好吗?”
就这样,我最好的两个女性朋友,她们全宁愿选择家里的妹妹做伴娘,也不愿意在她们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让我站在距离她们最近的地方。
怕只怕,我会为此耿耿于怀到自己满头白发的那一天。
更气的是程连悟居然安慰我说:“珊竹并没有夸张,她结婚的时候,如果你站在新娘旁边,谁还会去看她?”
“哇,连悟哥,珊竹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吗?”
“她不选你当伴娘,做得很好。”
看来,关于伴娘的所有话题都与我的八字相克,“连悟哥,明年你就要三十岁了哦?”
“我比较喜欢直言直语,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谁在说暗话?”我看着他眨巴眼睛。
程连悟轻轻地推开我的脑袋,“少装可爱。”
“我需要装吗?根本就是天生可爱好不好。”
“调皮。”一小个脖拐击过来。
程珊竹和李源闽的婚礼在厦门和福州两地连着举行,异地婚礼果然折腾。
厦门的这一场是在12月31日。因为无缘伴娘,我分到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任务,而且婚礼的重头戏是在隔天的元旦,所以,年末的这一天,我差不多就像参加一场宴席那般轻松,分配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任务。
程珊竹订了好几套婚纱,其实她能够驾驭的风格并不太多,微胖的她并不适合繁复、肩带细的款式,不过她根本不听劝说,说每种风格都想尝试,结果她在婚礼中的着装不是很稳定,时好时坏,好在,她的化妆师相当出色,加上她的皮肤很白,而且,婚礼中没有不美的新娘,于是,如同所有的豪门婚礼一样,她和李源闽结婚的场面又隆重又奢华,每一个参加婚宴的人都收到了大额红包。
忙完了厦门的这一场,大家一起将新人送回他们的新房,这一天先告一段落。
离开程珊竹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钟,带着参加完最好朋友的婚礼之后所特有的开心与怅然交织的余韵,我看了看走在身旁的程连悟,忽然,内心弥出一种淡淡的、温柔的孤单。
“连悟哥,快到新的一年了。”这时候,我们走到一盏路灯下,深夜的风带着凉意。
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们一起去。”
“哪里啊?”
“斐济。”
“会不会打扰珊竹他们度蜜月。”
“当然不会。”
“那去吧,让我们从冬飞到夏。”
程连悟笑,灯光下,冷风中,他的笑容怪温暖。
“走,回家。”他向我伸出手。
自然而然地将手交给他,心头的孤单好像散去了一大半,就算身边的朋友们都结了婚,不过,我有程连悟送我回家,这样就足够安慰了。
被他牵着,想起《约定》的旋律,忽然,我好想和他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但最终,我没将心里所想说出来,程连悟带着我朝车库走去。
这一次的跨年我们是在路上度过的,其实在哪里跨年已经不是特别重要了,因为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人就近在身旁。
车子很快就开到我家附近,好不容易,程连悟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停好车,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我发现他在静静地看着我。
我停下来,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这时候我心里也有难以启齿的话,在这个深夜,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家。
“秋秋——”程连悟沉沉的、重重的声音让我眩晕。
“连悟哥——”看着他黑暗中的眼睛,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个——”
“那个——”
“秋秋先说。”
“连悟哥先说。”
“我坚持。”
我偷偷地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去我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