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热涌
“你要怎么飞?”韩奕铭乐不可支。
黎梨自我冷静了片刻, 恢复理智, “韩队, 我见机行事。他现在失明身上还有伤,肯定在芒山一时半会走不了。我看他这一趟有点逃命的架势, 至少需要一名司机,一名向导,护士做不成,我就应聘这两个。”
“他身边有认识你的人吗?”
“有。”黎梨想到灵光,眉头皱起。
周非凉瞎,灵光不瞎,一个瞎的人还可以糊弄糊弄,没瞎的可不好对付。
“这样, 我让人把他身边人调走。”韩奕铭提出解决办法。
“你怎么调?”黎梨疑惑。
“他这趟一定是从美乐斯过境,那边有消息说见到他露面,然后可能发生了一些冲突他才负伤来到芒山, 而且听你描述, 他这会儿得躲躲藏藏, 芒山势力复杂, 危险又同时是最安全的地方,美乐斯那边同事闹点乱子出去,把他的人引走, 你就在这边按兵不动,看周非凉到底要去哪里。我们再做打算。”
“好。”黎梨觉得这个计划完美,应声后结束通话。
上楼洗澡。
雨还是没完没了的下, 整个小二层都被笼罩在雨雾中,像是随时要化去。
她在热水冲刷下,抬手腕看自己的掌心,那上面好像有血水流下来,顺着手腕一直倒流,滴至她脚背。
脑海中于是想的更厉害。
他光.裸的身躯,背上诡异莫测的纹路,胸口的大面积擦痕,肚脐以下安静的毛发,到旁边的伤口,还有那团被她擦拭而毫无反应的软肉……
黎梨不由自嘲笑出声,发誓再也不给他擦拭了,弄地好像死后的净身穿衣一样。
可怕。
……
“谁给他换的衣服?”
红楼内,阮八唉声叹气,他两手一摊道:“灵光小姐啊,谁换的有什么要紧?干净清爽最重要嘛。”
“你敢随便找人碰他,我杀了你!”如果黎梨此刻看到灵光一定会大呼吃惊,这姑娘现在剪短了头发,只有前额刘海稍长,其他几乎与男人无异,皮肤晒黑,眼神比先前凌厉上万倍,就好像一只被惊扰过的野兽,展开利牙下山复仇一般的狠厉。
“放心,那个女人很干净,正经做生意的,看到你来,以为是三爷大婆,吓得跳窗跑走了!”
“大婆?”灵光挑眉。
阮八笑,“就是老婆的意思喽。”又指了指床上昏迷的男人,“三爷被擦得好干净,长得又招女人疼,估计那女人吃了他好多豆腐,做贼心虚,我看她再也不敢出现了,灵光小姐不要追究了。”
“你走。”灵光越听越气,到床头边上跪下,一边拿起周非凉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怒不可遏着。
“好。有什么需要叫我哈。”阮八赶紧下楼。
楼下两层都是按摩店,此时,客人走光,鸡飞狗跳还有乱丢的拖鞋散在地上。
老板娘是个矮小的华裔女人,见过风浪不少,正叼着烟朝阮八斜眼,意思是怎么回事儿,楼上到底何方神圣?
她店都差点被抄了!
阮八意味深长朝她一笑:“大人物。”
“切!”老板娘一翻白眼,又问,“二妞怎么跑了?”
阮八骂:“她偷偷摸摸吃人家三爷豆腐,不跑等大婆杀啊?”
老板娘回:“不可能。二妞不是这种人。”
“谁见了三爷会把持住?你太高估女人定力了!”
“我呸,我就把持住,不过我能上楼的话,趁昏迷摸两把也是不摸白不摸,毕竟人都那样了,在死亡面前,皮相都要腐烂的,不如物尽其用。”
“神经。三爷才不会死,我指着他发财呢。”阮八觉得晦气,骂骂咧咧的冒雨走了出去。
老板娘朝他背影吐了口吐沫。
……
芒街的雨季漫长又闷热,整条街像被笼罩在一个大铁缸里,里头的人事要被狠狠浸泡一番,发酵出些非比寻常的异味方会罢休。
前先还活蹦乱跳的红楼按摩店老板娘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由于雨势庞大,人都没法下葬,对方又截然一身,无人照看,街上的熟人们便草席子一裹给丢山上万人坑去了。
那地方像不是现代社会的存在,原先是武装混战的地方,死了许多人,也不知道具体,人们就声势浩大一称呼万人坑,弄地名头响亮,小镇上有没办法处理的尸体直接抛去一了百了,方便快捷。
按摩店生意照样做,只不过换了老板,那个叫阮八的瘸子大模大样坐在收银台前,露着烟熏火燎的黄牙,言笑嘻嘻收费。
但二楼之上已被清空,只剩一楼还做点零星生意,听说二层之上被租给了一个外地人。
挺有钱,身边的马仔有七八个,之前也有一个女的不断出入,但雨一停后,这女人就走了,听说一时半会回不来。
阮八暂时管理些杂事。
这天在收银台前,手伸进一个按摩女上衣中,哼着邓丽君的歌曲,一脸陶醉神情。
“你们招护工?”
阮八一抬头,就看到中医馆小妞,顿时露出邪笑,“二妞,你消息真灵通,大婆一走,就来应聘!”
“哪个大婆?”黎梨皱眉。
“短头发大婆啊。”阮八手从按摩女上衣里撤出,望着黎梨,“你留下来,我给你开六百万一个月!”。
“太少了点,加三百万吧。”
“九百万!胃口真大。”不过阮八一咬牙还是答应,“今天就来啊,三爷需要伺候!”
黎梨点头。
阮八把按摩女一推,带着她上楼。
黎梨忍不住在后头问:“他到底什么来头,你这么巴结他?”
“你不懂,不懂。机灵点,把爷伺候高兴了,三辈子衣食无忧!”
说话间,到了二楼。
黎梨一怔,发现二楼按摩床被清理一空,多了几张行军床分别在三个小房间内,房门都开着,她一出现,那里面气质凶悍的男人们就像狗闻着了味道一样,要上来撕她的架势。
“兄弟们别激动!”阮八不慌不忙按按手掌,“这是新来的护工,女人手轻,三爷需要她照顾。”
“让她先做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年轻人先开口。
阮八这才想起问黎梨:“你会做吧。”
“只会中餐。”她如实答。
“中餐好。三爷就是中国人。我带你去厨房!”
厨房在三楼靠西边的一个小房间,做好了饭要端到房间给“三爷”吃,但黎梨没有机会进到房间。
被刀疤毁了容的小伙子,每天三餐都来取,由他送入房间。
房间里的动静显然是不满意她的饭菜,
接连两天都没吃上几口。
黎梨一边生气不吃饿死,一边又想着法儿的到大雨瓢泼,什么食材都被淋得稀巴烂的市集上买东西。
她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当戴着当地妇女戴的那一种防雨斗笠,被“拖孩”拖累速度的浏览菜摊时,都觉得自己是一名已婚越南女。
就算被挑剔,也还是会心甘情愿煮给男人吃。
第四天时,他终于被“打动”,将一碗排骨汤食完,并且连汤带肉。
黎梨笑了。
刀疤男又来找事。
“洗。”一个冰冷的字后,扔给她一筐衣服,还有男人的内裤衩子在其中。
她笑笑,“好。”
刀疤男觉得她笑容诡异:“怎么?”
“三爷怎么样了,这么些天才换这一次衣服,是不是都要臭了?”她讲话口无遮拦,但处了几天,刀疤男似乎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
于是皱起眉头,思考着什么。
黎梨捧着脏衣篮温文无害笑。
刀疤男开口:“你是不是馋三爷身子?”
“去你的。”黎梨的笑容快要裂开,在越南,遍地矮小黑瘦男人,周非凉这种冷白皮高大帅哥一出现,每个人都觉着接近他的女人不怀好意,她有口难言,“我是关心,毕竟是护工嘛。”
刀疤男说:“你不能进去。之前一个女人,被灵光小姐挑了手筋。”
“疯了吧!”黎梨故作大惊,事实上,她对灵光出身已了如指掌,这是一名在金三角从小就被当成杀手训练起来的女孩,在国内只是一个有些自闭的姑娘,自周非凉流亡国外,骨子里的逞凶斗狠因子被激活,干挑人手筋的事不奇怪。
刀疤男警告:“反正你不能进去。三爷真需要你时,再行动。”
“好吧。”黎梨败兴。
接下来几天,黎梨每天都洗周非凉换下来的衣物。
他身体应该恢复不少,穿的衣服越来越多,而不是之前的一条内裤就在身上搞定了。
天气也放晴。
三楼有一个大露台,种着芒果等一些常见热带水果。
只是大雨一浇,只剩下光脱脱的树木。
黎梨晒完衣服,往远处眺望万人坑位置,可怜的老板娘,不知是死在灵光手里还是心怀鬼胎的阮八之手。
“谁?”
……这声音?
黎梨手指在栏杆上抓了一下,方不可思议慢慢回头。
长窗打开,彩色地砖被日光照着也还是发沉,男人穿着一套白色衣裤,上衣扎在裤腰里,软绵绵的料子,风吹时向后鼓起,于是肩宽腰窄,胯部线条流畅,一双长腿形状全部毕现。
黎梨往他伤口位置看时还注意到了腹肌和人鱼线痕迹,这料子也太他妈贴心了。
他伤口好了。
纱布都没贴。
微微的一个洞型,不仔细盯着找看不见。
“你看什么?”可能她长久不出声,周非凉发现异样,他剑眉紧紧簇起,一股被冒犯的恼火之气浮上面颊。
脾气真不怎么样。
和在国内时比。
黎梨内心默默叹息,这会儿在他面前小心谨慎,毕竟他人已经清醒,稍有不慎,他就“瞎”的毫无意义了。
为了这点意义,黎梨叹息都摆在心中,然后用越语跟他交流,“三爷,早上好。”
他眉还是蹙着。
黎梨以为他记起她,等着他回忆那天的事,他却眉微微松懈,盲杖一探,跨出了长窗。
他显然忘记她。只把她当一个佣人。
“小心。”黎梨上前握住他盲杖下缘。
他眉再次簇起,循着声源“看”她。
黎梨低头,不去瞧这个可怜的残障人士,引着那只盲杖,说,“到这边来。”
他走了两步就撞到她胸房上。
黎梨受惊,往后退一步。
他低头去“寻”绊倒他的东西,是一只塑料盆,她刚才装衣服的,男人面色变了,阴冷抬眸盯着她。
虽然眼睛瞎,但毫不受阻的向她传达了,少他妈碰我,尽往阴沟里带的内容。
“不好意思。”黎梨先行把盆子踢走,一边心里嘀咕,在国外可真放飞啊,一点礼教没有,对女士瞪眼睛,瞪得不亦乐乎。
傻叉。
她也翻了个白眼,坚持把这位伤残人士,引到了竹榻上,“坐着,我去端早饭。”
周非凉就真的坐在那里,背影像一座雕像,视线方向是冲着前面连绵的山峦。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黎梨端了早饭出去,想方设法要跟他聊两句,但都以失败告终。
瞧瞧,人又瞎,性情又封闭起来,就显得孤儿一样可怜。
黎梨对他报以同情。
“你在嘲笑我。”哟,竟然还开声了。
黎梨觉得神奇,不由似笑非笑惊讶看着他。
他那张脸万年不变的英俊,侧颜时,睫毛像一排刷子,鼻梁高挺,唇部和下巴胡子被刮干净,但大概是他自己刮得,所以有好些个出血点,真狠,对自己下手真狠,黎梨不由心疼他的白皮。
她笑,“没啊,只是觉得你可怜。可怜和嘲笑是两码事。”
“我向来讨厌被别人说可怜。”他看向她,“你叫什么?”
“二妞。”
“二妞?”他细细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好像一条狗。”
“……”你全家都是狗。
“生气了?”
她不答。
他笑了。
“我叫凉三。”欺负了别人,心情就好,他主动介绍自己。
黎梨虚假“呵呵”两声,“知道,别人都叫你三爷。排行老三?”
“对。”
“你不记得我了?”
“谁?”
“我排行老二啊,那天给你包伤口的。”
“不记得。”
“……”黎梨拉下脸,敢情还青年痴呆呢?
“你脑中的血块什么时候能消失?”沉默了片刻,她问他。
“一个月,或者一年?”他笑着,眼睛瞎与不瞎有什么要紧,无论何时阻碍不了天生的勾魂夺魄,睨着她,“记不起你,你好像有点生气。”
“没有。”黎梨否认,心头却突突跳,她也混乱了,到底是他瞎了方便她执行任务完美,还是失望他认不出她,两人明明在眼前,却好像从此失散一样。
他那些缘由,他曾经发生的事,他将要去往何处,就都不能和她坦诚相待聊一聊了吧。
黎梨注视他无焦距的眼,忽然想带他立即离开,哪怕是用拷的方式。
但是,一道粗噶的男人声音出现,打破她的异想天开。
“爷,二妞,你们聊着呢?”是阮八。
“废话。”黎梨嫌恶对方,“不聊难不成玩着呢?”
阮八讪讪笑着走来,立在竹榻边上,谄媚就差摇尾乞怜对着周非凉,“三爷,今儿舒服多了吧?”
他下一秒的语气就仿佛会脱口而出一句,“给您找个妞玩玩?”
黎梨饶有兴致眯着眼笑,等着对方真正的下一句。
阮八不负所望,突然如雷声般砸来一句:
“二妞您有印象不,就给您换内裤的丫头!”
黎梨一惊,心内大骂草泥马。
周非凉比她内心的电光火石还快,那张冷白皮脸倏地下爆红,从耳根上就起义,一路烧杀抢掠,火气连天,像哪吒一样变身了,眼底都烧起来,“什么?”
声音不可思议,绷成一道弦,指头弹一下,就“噌”一声断裂,殃及池鱼。
阮八:“是我擦洗换的衣服。”
黎梨无可救药瞥这咸湿佬一眼,闷闷呐喊,算你他妈的有眼色。
这个傲娇鬼怎么允许来路不明的女人碰他身体?
想想都起一身鸡皮。
还是灵光了解他啊,所以拦路虎一样守着他。
黎梨真冤。
想说你之前挺会演戏的,说不嫌弃她做过小姐的身子呢?
背地里可恶心坏了吧那阵子?!
周非凉脸色怒红之后又变成铁青,接着,早餐没用,从竹榻上起身,对阮八冷声:“立即把这个女人丢出去!”
看来他之前撒谎了,他最最最讨厌的不是被别人可怜,而是被别有所图的女性目光恶心注视。
阮八在撒谎,他耳朵灵活听出来了。
那脸上表情明晃晃写着,可恶的女人,爷的身子也是你可觊觎的?!
黎梨:“…………”
大开眼界,瞎了的周非凉,可真鲜活又自恋,令她打开新世界大门呐!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完!今晚十二点后可能会更新一章明晚的,重点“可能”哈!么么全体订阅的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