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花不沾

  拾京不在制造办。

  南柳来后,拾京一直待在她身边, 半步都不想回制造办。

  而南柳现在住在云州副将驻军总将唐期的临时军帐中, 帐子周围留有侍卫把守。

  等把事情都忙完安排好, 闲杂人等撤离军帐后, 拾京就飘过来,抱住了她。

  南柳舒服地叹了口气,享受了一会儿, 把他推开:“约法三章。”

  拾京果断拒绝:“不要。”

  “你……”

  南柳一句话刚说了一个你字, 拾京就又拱了过来,蓦然发现, 他这一下,让南柳后退了好几步。

  不过人也成功到怀里了。

  拾京摸着她腰, 似是在称斤两, 耸着眉毛,高深莫测地说:“你瘦了, 肉少了好多, 瘦了一指头……”

  南柳克制:“拾京,拾京不好。快松手,人都看着,我不能跟你任性, 我来是有正经事的, 都在外面能听到,不太好……哎!你……”

  拾京这才满意,侧头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咬, 笑着说:“原来你也怕痒……怕人说的话,那我把傅居给你叫来?”

  他现在都能如此表达不满了,南柳好笑道:“你真长能耐了啊……”

  拾京终于放开了手,规规矩矩坐好,还坐在门口,给南柳眨眼:“现在不是把事情都做完了吗?陪我说话。”

  “嗯?说什么?”南柳收拾着桌案,想了想,发现还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每天过得都挺没意思的,他不在京城这些日子,自己除了累,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拾京道:“没话说?”

  “……每天都是一些琐事,也没什么可说的。”南柳这么回答,怕他失落,赶忙又问,“你在云州,看起来过得不错。”

  哪想拾京忽然站起来,把门口的蜡烛吹了:“没话说就睡觉。”

  “哎?”南柳本以为他收敛了,哪想他是设套让她钻。

  “有有有,有话说。”南柳又把蜡烛点上,一手推开拾京,看了一眼帐外,该在的侍卫还在,恪尽职守的站着,她红了脸,慌忙说道,“阿泽现在已经开始读《四国论》了,前些天还说想你,你答应要给她做的什么木头狸子她还记得呢,名字都起了好几个了……”

  拾京牵着她:“我们躺到床上说,舒服些。”

  南柳停了下来,忽然笑得直不起腰。

  不行,他太有意思了。

  “拾京啊……”她哈哈笑着,“你越来越滑头了。”

  拾京眉眼带笑,给她讲起道理来:“你讲阿泽,肯定要讲很久,我怕你累。”

  见他过去拍床,南柳又高兴又无奈,她说道:“我抱抱你好了。”

  她坐下来,拾京躺在她怀里,抬眼看着她,示意她摸头:“说你想我。”

  南柳又笑个不停:“这样好像在哄阿泽……你和阿泽也差不多年纪了。”

  南柳动作轻柔的给拾京顺头发,看着他躺在自己怀里舒服的眯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伸个懒腰进入梦乡,心满意足地想,此时此刻,千金不换。

  不过,安宁总不会太长久。

  侍卫在帐外通报:“殿下,揽月楼的老板来找江司郎。”

  听到揽月楼三个字,拾京立刻蹦了起来,和南柳对视一眼:“叶阿叔?”

  叶行之到制造办未找到拾京,要走时恰巧遇到刚布置完‘雄伟大业’高高兴兴回制造办睡觉得傅居,傅居跟拾京去过几次揽月楼,挺喜欢这个一身书卷气的酒楼老板,好心给焦急万分的叶老板指了路:“人在总军帐呢,和公主一起。”

  要是往常,叶行之定不会去,只会礼貌道一句:“那我明日再来叨扰。”然而今日,叶行之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他听到人在总军帐,慌慌张张就跑去了,直到侍卫通报时,他才惊觉自己已一身冷汗。

  帐中的影子分成两个,叶行之痛苦扶额,知道自己冒失了。

  果然,拾京顶着一头凌乱的散发就出来了。

  “叶阿叔找我?”

  叶行之见到公主也跟着出来,就倚在帐外看着。

  “你刚到岚城时,给一个乞丐送了食物,你还记得这事吗?”

  拾京惊讶:“……有啊,有这事。”

  叶行之紧紧抓住拾京的胳膊,似是在求证什么:“一壶春风酒两碟桂花糕……半两豆糕,一碟酱牛肉,正好半两……是她告诉你的?”

  拾京轻轻点了点头。

  叶行之连着问了一串,神情紧张又急切:“那乞丐住哪里?现在可还在岚城?你是来岚城的路上遇见的吗?”

  拾京反倒冷静许多,问他:“叶阿叔问这些做什么?”

  叶行之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脆弱过,好像一开口,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怅然想念和难过就要似潮水一般,冲破堤岸,把他的那份脆弱完全暴露在这些年轻人面前。

  叶行之艰难道:“我妻……我应该认识她,她我要去看看她……看她是不是。”

  “……就凭那日我点的东西……”拾京问道,“你能确定?”

  那日的东西,都是延半江一路下云州时不停在他耳边唠叨的,说去揽月楼,要吃就这么吃。

  她念叨了一路,拾京记得很清楚。

  叶行之点头,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道:“若不是她,也是和她相识之人,无论如何,你要告诉我,你在哪遇到的她,她现在去了哪里?”

  “阿叔的妻子,叫什么?”

  “姓花,叫花不沾。同窗会叫她花莫忘,她摔过头,可能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我要去看她,看到她我才知道时不时。”

  这个名字,拾京听到过。

  入朔州,潜入茶戏队往京城去时,那里的老板就叫延半江花不沾。

  延半江有很多个名字,代号,所以拾京并未留意。

  竟然是真名……

  拾京沉默许久,望着叶行之焦急的双眼,慢慢说道:“她是我认的干娘,叶阿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叶行之本能的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不对之处,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竭力控制着自己,说道:“你说。”

  “我们都在找她。”拾京说道,“她和我一路到京城去,又随着我回云州来,她换过六个身份,在朔州时,思归楼的老板就叫她花不沾,她是个很好的阿娘,她对我很好,但她是……她现在的名字,叫延半江。”

  南柳轻唤来侍卫,小声交待了几句,侍卫领命退回,看着叶行之。

  长久的沉默后,叶行之说道:“不可能。”

  没人回应他。

  叶行之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不会……她说过,她没什么仇要报,亡朝而非亡天下,朝代兴旺入日升月落,这些都是她亲口说过的话,朝臣是为天下黎民尽责尽忠而非哪个朝代哪家王姓……她说过的……都是她说过的……”

  前朝旧党,反新朝的主力,东南三州的江鬼头子,烧杀抢掠的恶徒,聪明绝顶的反贼……

  年已不惑,两鬓霜染的叶行之跪地痛哭。

  他嘴上喃喃着不可能,但心里清楚的知道,延半江做的那些事,花不沾能做到。

  她那么聪明,十岁进中舍,十三升国子监,十四虚报两岁初试京试,一甲第四,当时延文帝在位,成绩公示后,罚了她瞒报年龄一事,却又恩准她家人进京,父母升迁。

  花不沾那时就已锋芒锐利,就算后来她摔伤了头,经常忘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聪慧以及光明仕途。

  花不沾。

  延半江。

  这两个名字背后,是同一个人。

  南柳说道:“叶老板,拜托你一件事。”

  旁边的侍卫将他扶起来,说道:“还请您跟我们去趟云州府。”

  朝廷在追捕延半江,叶行之知道。

  延半江的通缉令贴了满城,连刚刚学会说话的一岁小孩都知道延半江这个罪恶滔天之人。

  叶行之反复问着旁边的侍卫:“死罪?”

  他知道的,但他不愿相信。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说道:“一定不是,一定不是她。”

  “是不是,要等人抓回来时,才能知道。”侍卫彬彬有礼道,“有劳您了。”

  侍卫送叶行之离开后,南柳回营帐提笔润好,打算向母皇汇报此事,可笔润了三圈,依然写不出一个字。

  拾京问她:“你让叶阿叔到云州府做什么?”

  “如果她是花不沾……她可能会来。只要放出消息,说我们抓到了她的同党,揽月楼的叶行之,她一定会来。”

  南柳看着一片空白的纸,说道:“一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花不沾的名字来源于此。其实是我的歪解,我当年背英语单词时这么感慨过,英语单词是花丛,我就跟正人君子一样,每天在花丛里钻,还是一个都记不住。

  当时花不沾有角色没名字,角色是个健忘之人,她后半段的精彩人生也是从她的忘开始的。所以就……不沾吧。

  后来才有的叶行之。

  一个花丛过,一个叶行之。花不沾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曾忘了叶。按诗原意解的话,花不沾各种留宿花楼酒坊街角巷口三教九流朋友遍天下,但却一心念着青梅竹马的旧爱。

  嗯,此名甚好。

第75章 花不沾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正史二三行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正史二三行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