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左虞把正事处理完后才有闲心来处理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外面的板子还没打完,面前的琉璃耳锅终于倒勾起了他一点记忆。左虞勾勾手指,示意刘必福上前来,漫不经心问道:“谁在打这柄锅的主意?”

  刘必福如实说了:“要不要奴才再把人带到跟前来?”

  左虞伸出一根指头,捏了捏耳锅的两个手柄,晶莹剔透的东西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他听完刘必福的话,若有所思道:“你说一个买进来的丫头为什么银子不偷,偏偏对这柄锅感兴趣呢?”

  刘必福心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您还专门对打板子有兴趣呢。只是这话他不敢说,皱起一脸褶子,堆着笑道:“府里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是顶好的。”

  左虞松开手,下巴往外抬了抬:“去把那丫头叫进来。”

  云初本以为清涧误打误撞的逃过一劫,谁知那雪珠刚打完板子,刘必福又来叫人。云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个世子爷执意要追根究底的知,大不了她便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念在两国的关系上,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还没来得及细想,境南堂的门又打开了,清涧完好无损的出来了,手里还抱着那柄失而复得的锅。

  清泉把她拉到了一边,上下打量完,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那位可有为难你?”

  清涧一脸茫然:“没有啊,不仅没有,还说这锅以后就赏给我了呢,小姐,没想到这个世子爷倒还是个明事理的,小姐的东西这终于明正言顺的回来了。”

  云初听得一怔,不由自主的往镜南堂内看去,将将对上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狐狸眼,那双眼睛气势太盛,稍稍对礼片刻,云初便转开了眼睛。

  南府的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自那天过后,刘必福对清风阁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照顾有加了,云初有什么要求都会一路给个特殊方便,别提有多顺风顺水了。

  清涧跟着厨房的采买大娘一起出去采买的时候,寻了个空子离了人堆,去以前熟识的布匹商行买了云初惯常用的锦布回来,总算在衣食住上面勉强合了格。

  只不过云初三人自打进府的时候就扎眼,进府之后的几件引人瞩目的事儿也都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平日里当差的时候,便会有意无意的被孤立,尤其是见清涧那么大手笔的时不时出府买些奢侈零嘴和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的时候,那种不满与嫉妒更是化面冷言冷语摆到明面上来了。清涧怕给云初惹事儿,不好当众与她们争吵,便强行忍了下来。

  且不提南府下人间的勾心斗角是如何的激烈,沅城官员内部的勾心斗角也不遑多让。

  腾铭连续三天去了太守府都没见到柴连水的面,下人们口径倒是极为统一,都说柴大人自世子爷来的第二天就往下面的镇子上去了,不在府里。这人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守府周围明里暗里不少都是南府的人,太守府里就是飞出一只鸟来,也会立时传到左虞的书桌上,腾铭来了几次早就不耐烦和这帮人打太极,直接拔出了刀插在了太守府的大门上,冷声道:“那我便与这刀一同等柴大人现身吧。”

  柴连水在沅城向来说一不二,上次敢在太守府门前撒野的人,坟前的草都长了老高了,那看门的小厮觉得腾铭不是个善茬,只好把门一关,藏在里面不出来了。

  隔天南府的小厮打着哈欠打开了门栓,门刚一开,凉凉的东西照着脸盖了过来,他伸手一摸,是一片烂菜叶子。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门口不知啥时候聚集了这么百姓,手里拿着臭鸡蛋不由分说的往门口扔呢,边扔边骂:“世子爷打哪来回哪去吧,沅城有咱们柴大人就够了。”

  “就是就是,什么劳什么子的官,一来就为难柴大人,柴大人可是为沅城百姓做了多少实事儿的,就这样被一个公子哥欺负,这是什么天理!”

  ......

  小厮吓得屁滚尿流通报,然而左虞却不在镜南堂,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同腾铭去郊外跑马去了。府里没有能主事的人,刘必福急得团团转,末了,干脆把府里的下人全召集了起来,和着门外的嘈杂声,对里面的人中气十足的吼道:“都放下手里的差事,给我扯开了嗓子骂,骂走一个算一个,都骂走了,世子爷定然有赏!”

  不一会儿,各种难听的话如泉涌一般从南府的门缝里溜了出去。外面的百姓见里面的人如此冥顽,纷纷放下手中的菜篮子,叉起腰骂得更起劲儿了。

  云初站在清风阁外面的亭子里,看着府内大姑娘小伙子不顾仪态扯着嗓子乱嚷,听得耳边震天的叫骂声,当真是开了一回眼界,惊得嘴巴张开半天没合上。清泉扶云初重新回到院子里,忍着笑给云初上了杯茶,云初仿若刚从梦中醒来,脸上的怔然少了几分世家贵女的端庄,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憨态,喟叹道:“堂堂南府守将,竟把府里治理的如同市井小民一般,不听百姓意见,反倒纵容府里奴才以恶制恶,当真是荒唐。”

  清泉笑道:“谁说不是呢,小姐您全当个乐子看看,看那位世子爷如何解决这场闹剧,反正横竖不与我们云江相干。”

  左虞骑马刚转过街口,便听得前方一片嘈杂、人挨着人的吵吵嚷嚷,像午后菜市口一样。正打算掉转马头从另外的街上穿行而过,却愕然发现那菜市口一样的府门前牌匾上,“南府”两个大字虎虎生威。

  左虞眉头倒竖,阴风阵阵的看向腾铭,腾铭十分冤枉:“属下一早跟您一起去了郊外,并不知情。”

  左虞哼了一声,抬起马鞭指了指府门口:“你带人去把人遣散了去,一大早形容狼狈的堵在大门口成何体统。”

  腾铭应了声是,往后招了招手,下马同身后几个护卫一同往府门口去,谁知刚靠近人群还没开口说话便被人狠狠剜了一眼,腾铭的刀还威风凛凛的插在太守的大门上,没有大刀加持,他看起来并没有平时那般可怕,因此手里还被人塞了一颗圆溜溜的土豆。

  腾铭:......

  待听到从府里传来的一阵阵气势十足的叫骂声时,腾铭看着手里的武器,难得的沉默了。他同情的最后看了一眼淹没在人群中的护卫一眼,默默的退出了战斗现场。

  几米开外目睹了全程的左虞惊得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自以为光风霁月的世子爷头一次怀疑自己与这南境的水土是不是犯冲,他在战场上可以眼都不眨的取敌人首级,也可以在官场中披荆斩棘对付有异心的官员,可真拿这些百姓没办法。

  末了,他安抚了下被墙里墙外震天的声音惊得躁动不安的爱马,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刁民,南境全是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

  腾铭面无表情听着府里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声音,心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这样站在街上也不是事儿,那些百姓歇一口气儿的间隙往后一看便能看到正主儿,实在危险。左虞四周看了看,目光放在临墙的那棵杏树上,那树上的粉杏开得正好,浓密的树枝从大街上一路延伸到府内,他哼了一声,这世上还有能难得倒他的事不成?

  对左虞来说,上个树不在话下,轻轻运一下功便上了梢头,寻常路走惯了,爬一下墙也别有一翻趣味,怡怡然的世子爷看到身后的紧随而上的腾铭之后,话里话外就不客气了:“门外的那群人还没轰走呢你就想跟我一起进府?”

  这句话成功的定住了腾铭的步子,留下一脸绝望的腾铭之后,左虞满意的拍了拍手,飞身从杏树上一跃而下,眨眼间消失在院墙上。

  清风阁内,清涧正绘声绘色的给云初讲外面发生的事儿,府里的那些婢子自小都是穷苦人家的,虽说被卖之后学了几年规矩,可那也只是暂时压抑了天性,这种天性一旦破土而出,简直如同江水一般淘淘不绝。

  “我们世子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乃是京是圣上亲派到南境的大人,岂是尔等刁民可以玷污的,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看看你是个什么猪样子!”

  清涧惯会捉弄人,模仿起来如同身临其境一样,云初没忍住,弯了弯唇。

  左虞将将落在清风阁,便听得这么一句,真是通身都舒泰,心道刘必福也还算是会办事儿,选来的丫鬟倒也是不赖。这种类似于欣慰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便听得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门口。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天青色,紧接着门框上便出现了一双细白到发光的手,左虞眼神极好,甚至把光滑的指甲盖和里面包裹住的粉红色都看得一清二楚。住在这里的人显然有点闹腾,左虞拿起背在身后的手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哪知正是这突兀的一声咳,惊得门口的云初扭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一对弯弯的柳眉不染而黛,琼鼻小而挺直,一张樱唇不点而珠,此时正微张,扬起一丝微笑的弧度,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的愉悦中。白如脂玉的脸蛋上嵌着一双乌黑又朦胧的杏眼,短短的几秒中经历了喜悦、慌张、愕然,最后回归淡定,所有的情绪隐于那一抹水光中,被耳后垂下来的一绺长发遮挡住。

  左虞看着那绺静静垂在颊边的长发,发梢还在晃,在天青色的绸衣上一点点的,像心头的蚂蚁。他感觉心里不知道被什么挠了一下,有点痒。他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篇基友的古言:《她是暴君的白月光》by冬時

  燕王顾长蘅杀伐果决,雷厉风行,从未有心软的时刻。

  他这一生政绩卓绝,征战沙场无有败绩。平生唯一的憾事,便是心头那白月光齐国公主梁昔当着他的面跳了城楼。

  *

  女主:

  燕王顾长蘅兵临城下,齐国都城城破的场景,在梁昔的生命中重演了三次。

  第一世,她站在城楼之上,纵身一跃,以身殉国。

  第二世,她又重回国破那日,这回她选择委身于他。祸乱后宫,用了半生折磨他。最后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

  直到死后,看着他日日守在她的寝宫,孤灯残影。才有了悔意。

  然后又重来了第三世,他小心翼翼地递上立后诏书——

  “阿昔,你可愿嫁我?”

  “若你不愿,我这便派人送你离开,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再不…再不相见。”

  梁昔看着面前这所有人眼中的暴戾君王,半晌,才哑着嗓子应了:

  “若我愿意呢?”

  男子愣住:“什么?”

  “若我愿意,你可愿意不计前嫌?”

  他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事,这一刻,却难得地在一个小女子面前紧张起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径自钻进他怀里,动情动意,低低唤了一声:“夫君……”

  重来两次,数载光阴。他们错过的太久太久了,要用余生来弥补。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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