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商别云站在屋檐的晴雨盖下面,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几滴沁凉的雨水。

  “还没回来?”湛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同他一起看着面前的雨帘,轻声问道。

  “没有。”商别云轻轻摇了摇头,将手收了回来:“丛音这一趟去的地方有点远,我上午传了声讯给她,她就算是立马掉头游回来,也最起码要等到晚上。”

  湛明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件黑色的箭装,束着刀环扣的玉石腰带,蜂腰猿背,好像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些。湛明咬了一下嘴唇:“对不起……对方身上有压制血脉的手段,如果我能把时间跟距离推算地更准确一点……”

  商别云回过头来,打断了他:“你去东渊那里看看吧。他们带着渺儿,东西多又杂乱,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说完,他沿着回廊,向大门走去。

  湛明的声音从他身后追上来:“你干什么去?现在这个当口,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商别云的脚步顿了顿:“我去一趟老泉。泉眼那里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走一趟,确保万无一失。你锁上大门吧,等晚上我跟丛音回来,咱们就走。”

  说完他空着身子,没有打伞,直直地走进了雨里。

  湛明看着他的身形影绰绰地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东侧的厢房。

  商别云从前并不怎么喜欢下雨。每当下雨的时候,海里的鱼群总是十分躁动。而且大雨往往伴随着海上的飓风,每次一场飓风过去,总有几艘人族的船,会被掀翻,坠入海底。有些鲛人很喜欢那些船,会钻进船里,翻检里面的东西。

  商别云却不喜欢。船还是浮在海面上的时候最好,像温驯的木头鲸鱼。他小的时候会偷偷藏在船底,可以听到船上的船员说笑、唱歌、纤网的时候会一起喊着沉重却欢快的号子。他有时候会把大鱼们赶进他们的网里,他们收网的时候,就很高兴,会在晚上,点着火把,对着月亮喝酒唱歌。有人喝醉了把酒撒进海里,那就是商别云的第一次醉了。

  船沉在海底,说明船上的船员们都死了。

  而如今他却不讨厌下雨了。雨下的大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全身像是泡在水里。那种睁不开眼、无法呼吸的感觉,让商别云觉得自己像是个不会水的人族,在这样的感觉里,他难能地体会到了一些心安理得。

  雨水倾盆一样泻下来,老泉是个小镇,路上没见过青石板,都是车马走出来的土路。雨水激在地上,弥散起的都是特有的土腥气。商别云走了不久,远远地见到了那处小小的泉面上,被雨水打出的起起落落的水花。

  这边是老泉镇的老泉了。他提步走了过去。

  湛明立在竹床边,笨手笨脚地折着一件小衣裳。那件小小的上袄,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他左右摆弄,不知道怎么拿捏是好。

  李东渊走过来,一把将他手里的小袄扯了过来,三两下叠好了:“去去去,不帮忙就算了,少添乱。”

  湛明有些尴尬地支着手,站在堂屋正中间,像个一无是处的木桩子。

  芸儿忙得小旋风一样。孩子年纪小,件件事情都需要她这个做娘的去小心。上次漏夜逃亡,渺儿在路上收了风,生了好大的一场病,芸儿到现在还在揪心,因而这次格外仔细。

  她越忙,越看着站在屋子中间晃来晃去挡事的湛明碍眼,干脆把小渺儿从自己怀里解了下来,往湛明怀里一放:“大师闲着,帮我看看孩子。”

  湛明两手举着小渺儿,端香案一样端着,完全慌了神。小渺儿跟他倒是有些亲近,将尾巴卷在了他的手臂上,吃完了手,把自己沾着口水的小手往湛明的光头上拍了拍,又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乐呵呵笑了。

  湛明苦着脸:“你们什么时候好啊?”

  “急什么?”李东渊敛着渺儿的小玩意:“别云不是说晚上吗?丛音没回来,咱也走不了。”

  “说的是晚上,但是……”湛明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耳朵动了动:“门口有声音。”

  “是丛音还是别云,他是半路折回来了吗?”李东渊将孩子从湛明手上接了过来。

  “不知道。不过他确实说,要到晚上才能回来。等着吧,我出去看看。”湛明迈步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李东渊说:“你们三个,别出声,有什么问题的话,从下面密道走。”

  芸儿走到了李东渊身侧,摸了摸渺儿的小脸。李东渊与湛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家三口目送着湛明,走出了厢房的门。

  雨下得更大了,眼前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顶着雨,湛明跑到了大门处,却见大门好端端地反锁着。

  他一愣。虽然雨声很大,可以他的听觉,绝不可能听到幻声。四周是密帘一般的雨幕,几乎连一丈之外都看不清。湛明吞了一口唾沫,沿着回廊,一件件探着。

  沿着游廊,他先到了自己跟洄娘住着的西侧裙房,轻轻地敲了敲洄娘的房门:“醒着吗?”

  过了半晌,房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干吗?”

  “没什么。你还好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湛明松了口气。

  洄娘拉来了门,露出冷淡淡一张脸来:“不是你们的声音吗?怎么了?出事了?”

  “没有。”湛明笑着将洄娘推进了门内:“只是再来跟你说一声,晚上之前收拾好东西。”

  洄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湛明立在门前吐了口气,往自己的房间摸去。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了门。自己住了小半年的房子,熟悉地很,布置的雪洞一样,干干净净,只有一张床并一套桌椅,没有能藏下人的地方。

  湛明沿着回廊走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商别云的房间了。

  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奇怪。商别云走的时候,没有关自己房间的门吗?

  耳边的雨声突然变得大了。湛明的眼前突然一黑,天地在他眼中颠倒过来,他像是一个被扔进了瓷瓶的琉璃球,身不由己地跟着周身的世界翻转着。

  雨声突然停了下来。不止雨声,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停了下来。漫天的雨滴,一颗颗地停在了空气之中,像是静止不动的珠帘,只有一个被黑袍子罩着的身影是动着的,他从湛明身边擦身而过,撞掉了一溜雨滴,慢慢地走着,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里。

  只是一个瞬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雨水照常地倾泻在地上。湛明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商别云脱了靴子,踩在了光秃秃的岩石上。

  老泉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瀑布泉。平日的时候,水会蜿蜒着从峭壁上方流下来,灌进下方的泉眼里,而每当下雨的时候,上方的水流激增,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便会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

  商别云站在那道瀑布跟石壁之间的缝隙里,小心地扶着石壁,不让自己掉下去。穿着靴子脚下会打滑,此时光脚踩在石头上,水特别冷,脚被冰得有些发红。

  他贴在石壁上,反复确认,自己已经将此处的痕迹都一一检查,清理干净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算时间丛音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准备去海边等着。

  站得久了,腰腿有些发软,脚也麻了。他刚一动作,没成想脚下却一打滑,整个人没有防备,一下子向身后倒去。

  一个人影,分开了瀑布的水流,接住了商别云的身体,推着他的背,顺势将他按在了石壁上,从他的背后,将他按在了怀里。

  商别云脸贴在冰凉的石壁上,还在发着愣。身后那人比他高了半头,正垂下头来,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滚烫的吐息擦着他的脖颈上的皮肤,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

  商别云如遭雷击。他突然发难,手接着石壁发力,一个肘击狠狠向他的腰间击去,力道之大,如果这一击中了,怎么也要短上几根肋骨。

  程骄像是早已经料到了他的动作,侧身一躲,打开了商别云的手肘,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将他的手高高拉起来,按在了墙上。

  商别云咬着牙,一只腿蹬着石壁,想将自己与身后的程骄一起推到老泉里去。可程骄却趁这个机会,将一只腿挤在了商别云双腿之间,将人死死地控在了自己怀里。商别云直接用后脑像程骄撞去,眼前却突然一黑,面前的石壁与身下的泉水,在他眼中翻转起来。

  “商别云,”程骄伏在他的耳边,没有再叫他先生,因而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我有域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域?”

  商别云的身体安静了下来,不再挣动。程骄的声音如同跗骨一般,在他的耳边响着:“我给我的域起名为,身受。不能感同,那便身受吧。只要我想,我可以将我曾感受过的任何东西,都传递给你。你想不想体会一下,每次我想起你的时候,都是什么感受?”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从商别云身体之中窜了上来。他的眼前闪过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血脉接驳的画面。青州家里、他的床上、程骄的床上、镜池中,甚至在海边,在他遗弃程骄的那个无名孤岛上。

  这些都是程骄想让他看的。他的脸静静地贴着商别云脖颈边的皮肤,感受着那上面传来的热量,对商别云的反应,十分满意。

  商别云闭着眼睛,脸色潮红着,却慢慢皱起了眉毛,被程骄按着的腰,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在尽全力挣脱。

  程骄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咬住了商别云的脖子,叼着一块皮肉,轻轻地磨起了牙:“不许动了,商别云。再动的话,杀了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今天大加班。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抽时间多补一点吧。

  天知道我等写这一章等了多久。

  娇啊!你终于有个正经攻的牌面了!支棱起来了!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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