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荒月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来没有人让他这般蚀骨相思过。
分开的这段日子，度日如年，甚至在想, 就是死去, 也比见不到她要好。
他仰头静静凝视，张开双臂拥住不敢奢望的梦, 清香温软的触感是真实的。
荒月神色渐冷, 不等他暴躁发声，怀里的娇软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向晚薇将湖心阁楼哭了好几日的难受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直恨不得把荒月给打一顿，但看他满身伤痕无处下手的惨状, 只能心疼的高声痛斥，“荒月，我讨厌你！”
“讨厌你纵容着对我好, 更讨厌你替我做决定！”
她跟随荒月这么些日子，每次面对他都是要么怂，要么吹彩虹屁哄着, 这还是第一次高声冲着他叫嚷。
“你为什么要故意说那样的话来伤害我？你以为言语上的伤害就比死更好受吗？你凭什么把我推给别人？！”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真相了，会难过到想死。”
荒月喉头攒动，只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要来？”
向晚薇望着他眼睛里的暗色，心里酸酸的，语调软下来, “我说过的，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你当我是骗你的吗？”
荒月环顾四周，九星塔和吱吱的灵力饕餮让修真界乱了阵脚，但对方摆出的阵型正在飞快变动，很快就能稳住。
晏川清半神器在手，威力强大，和他黑魔气幻化出的箭雨让魔族冥族大军不得前进，但荒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寡不敌众，他也撑不了太久，还有一直躲躲藏藏偷袭的姬幽，情况不容乐观。
“我倒是希望你骗我，我要你活着。”荒月思索着带她突围的可行性，越想手臂便拢的越紧，“吱吱，能见你这一面，我已经满足，但你不能葬送在这里，否则我死都不能安心。”
他俯身凑到向晚薇耳边，下巴轻轻摩挲她的耳蜗，“乖乖听我的话，别那么傻。”
向晚薇猛然捧住他的脸，亲吻上去，眼泪热热的淌下来，淌在两人齿唇间。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亲他，浅尝辄止，松开后也不敢看他，只垂着眼，声音又轻又柔似羽毛挠在心间，“荒月，我好想你，很想很想，不要赶我走。”
荒月暴戾坚硬的心软成一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吱吱，那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肯走，我还能将你安然送出去，否则的话，你就真的只能永远留下来陪我了，你想好了吗？”
死在一起，是不是黄泉路上也能走在一起，他握住柔软的小手，紧紧扣住。
“你爱我吗？”向晚薇没答他，反而问道。
在云亦安告诉她实情后，她已经知道荒月说那些话是在故意气她了，但也的确很真实，他从没直白说过喜欢她，更没说过爱她。
“爱。”
“那你还要娶我吗？”
“娶。”
“你说过只会有我一个，是真的吗？”
“真的，永远只爱你一个。”
向晚薇这回高兴了，吸了吸鼻子，刚才还泪眼巴巴的现在却笑得眼如弯月，“看在你这么爱我，又永远只爱我的份上，那就姑且让你活着好好陪我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随着一道来，并没从飞行法宝跃下的温慕将影灵珠悬空，举着一面法镜注入灵力，当空显现出清晰的画面来。
画面里是姬幽，他绕着密室法阵兴奋的走来走去，以夸张的姿势表达着对领主降临的期待，癫狂喊着只要时机成熟他就会献祭，失败十次、百次也无所谓，只要能成功召唤领主，不管失败多少次他都能继续孜孜不怠。
他要和领主们一起屠杀所有人，他等着这个世界变成闇域城的那天。
画面结束在他的大笑当中。
整个魔宫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人群尽数静止下来，不再攻击也不再叫喊，死一般寂静。
荒月同样被那段短短影像里透露出的讯息所惊，神情肃穆，眉目紧锁。
向晚薇主动向他解释，“这个影灵珠记录的画面，是姬幽的契约灵兽阿衍当初留了心眼，偷偷留下的。”
“也亏得你将慕慕小晏他们安排去了闇域城，才能发现其他位面的领主妄图侵入。”
“我想，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还能继续内耗想要你命的，你只管放手去杀，也别担心魔族子民，我让皎皎去解决那帮控制子民的兵卫了。”
荒月怔怔望着她，眼里的光亮一簇簇如星燃起，“吱吱，你让我们有了未来。”
这就是他深爱的姑娘，总能带给他放松满足愉悦还有惊喜感动，甚至在他一心认为的死局里，还带给他希望。
他不用留下遗憾了，说要娶她的承诺，也可以兑现。
荒月拥住她，冰凉的唇贴上去，浓烈的情感以亲吻的方式传达，逐渐肆虐凶猛。
向晚薇被紧锁在怀里，动弹不得，幽香和鼻息喷吐在她脸上，唇齿瞬间失守，柔软卷向她的柔软，深深攫取。
她就快要淹没在强势汹涌的亲吻里，鼻息混乱喘不上气。
而周遭的一片死寂陡然如火山喷发混乱一团，所有人对影灵珠的画面有着各种不一致的态度，不可置信的惊呼、茫然不知所谓的疑惑、害怕到犹如世界末日的惊恐、怒不可遏的气势汹汹……
三族不约而同围杀荒月，此刻因为这一个消息，分崩离析。
来此的八大仙门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聚在一起，满面忧思，“大劫当头，和外界强横的灭世领主相比，我们和魔族尊主间的仇怨已经算不得什么，大家应该凝聚起来，共同御敌才是。”
“可魔族尊主暴戾弑杀，他会同我们一起对抗外敌？”
“那冥帝姬幽倒是个藏得深的，竟然想献祭召唤外敌，魔族尊主会不会同他一样，还真不好说。”
“如此大祸，我们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
“那个影灵珠是魔尊荒月的人放出来的，他应该知道更多，讨要九星塔的事先压一压，看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凌云天在阮月瑶骤然消失在眼前时，都快急疯了，此时找到人赶忙检查一番，见她无事安下心来，“瑶瑶，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阮月瑶神情仍是震惊的，“云天哥哥，是姬幽把我拉到这边来的，等我从影灵珠画面里回味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他已经不见了！”
“怎么办？他要是现在就跑去献祭召唤外界领主，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不要急，眼下将魔尊的仇怨暂且放到一边，一定会有办法的，”凌云天安抚着，同时也忍不住愤慨，“这该死的姬幽，他现在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公敌，真想杀了他！”
冥族阴兵大军已经收到姬幽放出的信号，趁乱快速撤离。
魔族大军眼看三族火力散了，更是孤注一掷拼命攻向荒月。
他们的反叛已成事实，来不及去论将来的外界强敌，只论眼前，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修真界那边也有一小支队伍，不依不挠攻过来，领头的正是青极殿玉山真人，看样子是非要给自己那个私生子陆苍报仇。
向晚薇让灵力饕餮挡在前面，承受住大部分攻击。
晏川清站在她身侧，一道道带着雷电之力的剑气扫荡而出，少年脊背挺直，形相清癯却并无任何青涩稚嫩，双目如狼出招又快又狠。
荒月已经服下向晚薇带来的解毒灵血，胸前中的那根骨箭安然取下，温慕现今随着实力不断增强，已经成了超级奶妈，能同时奶两个人，一边给荒月治伤，还一边给晏川清补充着灵力。
没了担心魔族子民的束手束脚，对手又只剩这么些，荒月彻底放开了打，一出手便是全力，黑魔气汹涌滔天带着强势的绞杀之力，整个魔宫地面猛烈震颤，地面龟裂，扑卷起一层层飞石如海啸掀起，一道道身影伴随着惨叫飞上半空四分五裂，一蓬蓬血花绽放，是惊悚的艳丽。
向晚薇对荒月每次杀人时，制造出暴戾血腥的美感见怪不怪。
他骨子里是有暴戾一面的，也享受这样的过程，所以在愉快下会赋予层出不穷的花样，让血腥具有美感。
像个喜欢杀人艺术的变态。
幸而这是个玄幻世界，他也不是胡乱杀人，性格里的暴戾是缺陷，但世间哪有完人。
向晚薇接纳他的缺陷，并且相信在她的陪伴下只要长久潜移默化，能慢慢治愈他以前独自承受过的一切伤害，只要一点点消融他的暴戾，这个缺陷迟早能得到弥补。
待到满地伏尸，血流成河，攻向他的和中途想逃的全都躺在地上，荒月眼眸里的猩红退去，冰冷的笑意和阴郁暴戾也逐渐趋于平和。
荒月发现向晚薇一直静静注视着他，意识到没有人会喜欢这冷森阴戾的死寂场面，唇紧抿成线，有丝不安的无措，“吱吱，云公子风光霁月，又怀仁慈之心，相较而言，我却嗜杀成性，你后悔吗？”
“后悔没接受你帮我选择的人生？”向晚薇见他别过头，一向强势又骄傲的魔尊荒月，竟有了不自信的眼神闪躲，她歪过头去堵他的目光，“我只喜欢你啊，要是真被你蒙骗了没能赶来，我才要后悔一辈子呢。”
“荒月，你本性不坏，也并不喜欢站在阴暗幽冷被所有人敌对的地方，不是吗？”
“你只是没有办法啊，族人因为你的母亲容不下你，那么小却也没有父亲母亲伴在身边，熬过无数个黑夜，没有人给过你温暖，那你又怎么可能无师自通学会做一个光亮里的人呢。”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去和别人比较，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最喜欢的，也是仅有的。”
荒月对上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吱吱就是他最重要的瑰宝。
只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