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负江山不负卿
凛冽的风席卷世间，风霜飘摇间，凝为剔透的雪花，向着大地而去。
在这样一个冬日，帝国的第一剑客盖聂叛逃，义无反顾的握着长剑离开自己保护了十年的帝王，向着伶仃江湖走远。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云书呼出一口热气，转身回殿内，握住了知言，缓缓出鞘。
“母后？”
男孩抬起小脑袋，扯了扯云书的衣摆，“您怎么了？是谁让您不开心了吗？”
“没有。”
云书跪坐下来，取出丝帕细细擦拭着知言的剑身，让男孩靠着自己坐好，拿了小点心给他，含笑问他，“母后前几日教你的剑法练的如何了？”
“母后放心吧，扶苏哥哥亲自监督我的，儿臣一点都没有偷懒。”
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很是上道的去蹭了蹭云书的小臂，“母后教我新的好不好？”
云书执起剑，剑身上清晰的映出自己的面容，皎月般的玉容上笼着一层犀利，开口时却是明显的温柔，“你啊……”
嬴政自章台宫回到寝殿时，感受到了不算陌生的剑气，他加快了脚步，在漫天飞雪中看到了长剑清冽的人。
她虽是一身雍容宫装，手中长剑却是犀利的割裂了冬日的寒冷，裙袂拂过飞雪时，染了深刻的寒意。
有白雪落在她的眉间，化作了一线的晶莹，缀在她的眼尾，衬的她那颗泪痣更为神秘。
袖中的手紧了紧，嬴政上前几步，待云书稍稍收势，才急忙走到她身侧，将身上的大氅褪了披在她肩头，伸手拢了拢厚实的狐毛，“这么冷怎么还练剑？”
云书任由他将自己困在臂弯，指尖拂过知言的剑柄，定定看向他，“阿政，我也是一个剑客。”
“我知道。”
嬴政揽着她走到廊下，轻轻替她拂去身上的雪花，“阿书的剑术，可行走四海无恙。”
云书细微的勾唇，加重了语气，“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剑。”
说着，她将知言送到他身前。
嬴政愣怔了几息，对上云书熠熠有光的眸，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踏平四海的这几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如此往复，连极为信任的盖聂也走了，到如今，那高高的皇位上，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不是。
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云书，深爱他的云书。
一时间，嬴政心头忽然泛起汹涌的浪，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鼻尖酸涩。
外面风雪冰冷，他却是如置暖春，而眼前云书看他的眼神，明亮的让他近乎落泪。
“阿书。”
嬴政摇摇头，将知言归入鞘中，握住云书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你是我的妻。”
云书顺从的松了知言，环住他的腰身，任由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头，“我知道。”
她与他已经在蕲年宫行了六礼，她的名已经与他一同入了宗祠，他也昭告天下过，她是他的妻子，大秦的皇后。
她为他诞下了二子，长子扶苏如今已经足够优秀，为朝中百官所称道，幼子修远虽然年幼，却是知进取的，同样获得了他们的喜爱。
“谁都能成为我的剑，唯独你不可以。”
嬴政捧住了云书的脸，将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细微的笑，“因为你是我的妻。”
“阿书。”
他面上的冷肃已然褪去了，露出只属于她的温柔，“作为丈夫，断不能让你陷入风雨。”
云书微微睁大了眼，视线里是帝王威严的冕服与他温柔层叠的眸，她抿了抿唇，忽的就笑了，踮起脚尖环上他的脖颈，依偎入他的怀抱。
“阿政。”
他顺势收紧了手臂，掌心覆上她的发，“嗯。”
“我在想，我怎么会遇到你呢。”
以下巴蹭了蹭他的颈窝，云书忽的就笑了，有雪花落在她的长睫，在颤抖间缓缓消融了，“你生的这么好看，对秦国这么好，对我也这么好。”
说着，云书仰起头看他，笑着以自己的鼻尖去蹭他的鼻尖，声音软下来，“你真的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嬴政托住她的脊背，同时矮下身子让她不那么费力，“那阿书满意吗？”
“自然啊。”
云书盈盈的笑，伸手捧住了嬴政的面庞，指尖细细描摹他的眉宇，“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我遇到了呢？”
她轻笑出声，“我真是三生有幸。”
嬴政任由她的手在自己面上作乱，同时侧身挡住大雪中的寒风，放缓了声音，“刚从赵国回到秦国时，我怨过，为何我什么都没有，至亲疏远，岌岌可危，需要自己拼命去谋求前路。”
“后来遇到你，我发现我并非被这个世界抛弃。”
嬴政轻笑，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眸底那个清晰的小小的自己，“我所有之幸，皆是遇见你。”
“阿书。”
他伸手理了理云书额前的发，动作极轻的将碎发勾到她而后，声音醇厚，刻意的压低了，引得云书心旌摇曳，“我此生，值得。”
他前几年受过的那些苦难，他尝过的那些孤寂，他经历的那些诡谲阴谋，在她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时，便是尽数化作浓厚的幸福。
他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有了云书。
曾经他看似被世界抛弃，但他如今已经拥有了这个深爱他同时也是他深爱着的世界———
他的阿书。
“天冷，进去吧。”
嬴政拢了拢她的发，揽着人入殿，“用晚膳？”
他习惯了在这些事上去征询云书的意见。
云书应了声“好”，任由他替自己褪去了大氅，“本来就在等你。”
反正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二人一同用完了晚膳，待夜色稍浓，有宫女前来替云书整理床榻，刚一踏入内殿却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珠帘处落了皇后的外衫和帝王的玉带，屏风那边传来细细的轻吟和男子含笑的低语，宫女对视一眼，急忙红着脸退出去了，顺便阖上了门扉。
修远哼着小曲来找自家母后，却是被宫女急忙拦住了，怎么也不让他入殿。
跟过来的扶苏当机立断拽过自家弟弟，转身就走。
待走远了，扶苏才松开了修远，替他理了理衣襟，“这么晚了，来找母后有事？”
“当然有啊。”
修远不满的抱住手臂，“父皇老是和我抢母后，我要来和父皇抢！”
扶苏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入寝殿，“你早点休息吧。”
梦里啥都有。
“哎呀，哥哥，你难道不想吗？”
修远“哼”了一声，“我们去向母后告状好不好？母后最疼我们了。”
扶苏面不改色，语气笃定，“你不会成功的。”
你以为我没试过？
傻弟弟，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修远觉得自家哥哥不疼自己了，最疼自己的母后老是被父皇霸占着，他想离家出走。
嬴政同意了。
同意了……
***
穿过重重山岚，进入水色洞天，是为墨家机关城。
小小的少年于机关无双肩头跳下，握住了身侧护卫手中的长剑，缓缓出鞘间，银芒让众人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是剑气，凝聚为实的剑气。
大铁锤皱眉，“这小孩是谁？”
一旁的盖聂面色复杂，很明显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是……公子修远。”
墨家众人：“？？？”
“嬴政的儿子？”
盗跖摸了摸下巴，面上尽是震惊，“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教训你们的。”
修远重重的冷哼一声，板着一张脸，“都是因为你们欺负我父皇，母后每天都关心父皇去了，都不疼我了。”
他伸手，长剑直至对面墨家诸人，“我要把这里拆了，这样母后就会夸我了，我比父皇更厉害！”
墨家众人：“……”
不好意思，有被冒犯到。
不过……这酸臭的狗粮是怎么肥四？
他们并不想听嬴政和他的皇后如何恩爱。
“这小孩……”
盗跖站起身，刚跨出一步，脚边便是一道剑气降临，直接惊的他后退了两步。
修远抬了抬下巴，“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就小瞧我，我的剑法可是母后亲自教的！”
话落，墨家众人面色微变。
修远的母后？
不就是大秦的皇后，嬴政唯一的妻子，云书皇后吗？
她还是道家天宗的前一任掌门，由北冥子亲自教导，在及笄之龄成为掌门，修为深不可测。
一时间，盗跖的面色有些古怪。
与此同时，秦宫中的云书敲了敲桌面，疑惑的看向面色不变的嬴政，“你真让他去了？他年纪小胡闹就算了，你怎么纵着他？”
嬴政放下竹刻，将人揽到怀里，“我让影密卫暗中跟着，不会有危险，你放心，而且，他说过很多次了，总不能一直拒绝他。”
“阿书。”
嬴政垂眸看她，呡起唇角，“有我陪你，不够吗？”
云书嘴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古怪，“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嬴政挑眉，一本正经，“怎么会呢？”
我才不承认我是故意把那臭小子支出去，防止他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呢。
云书摇头轻笑，也不过多纠结，眸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以自己的鼻尖去蹭了蹭嬴政的鼻尖，“你啊……”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自己儿子计较，跟小孩子似的。
她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捧起他的脸细细打量，“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
嬴政轻笑，曲起腿让云书舒舒服服的靠着，“是你我初见的日子。”
当年就是在这一天，他在月下邂逅了那只明眸清澈的小猫。
“看在你记得这么清楚的份上，那我……”
云书笑着靠近他，主动吻了吻他的下巴，“我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嬴政挑眉，温热的指腹揉了揉她的鼻尖，“是什么？”
云书神秘一笑，握起他一只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俏皮的眨了眨眼。
嬴政微微睁大了眼，小指微微颤抖，“你……有孕了？”
云书应了声“嗯”，小手覆上他的手背，“今早发现的，不过你要去主持春日祭典，便没有告诉你。”
“阿书……”
嬴政浅浅喟叹，将怀中人抱紧，眸底微澜层叠，“得你，是我最大之幸。”
云书却是摇摇头，稍稍直起身子，捧起他的面庞与他额头相抵，笑的温柔，“阿政，能够遇到你，也是我此生最大之幸。”
“我当年还是瑰瑰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觉得自己如履薄冰，仿佛世界都遗忘抛弃了你。”
云书细微的笑，指尖轻触他的眉，“这些都无妨的，阿政，我爱你。”
“我会给你我最好的。”
云书眸光摇曳，细碎个光中拼凑出的，皆是眼前的帝王，她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阿政，那些都没关系，我是爱你的。”
嬴政将人拥紧，深邃的眸似是被人掀开了一角，绵延的情义渐次覆上他的面庞，“我也爱你，阿书。”
云书轻笑，指尖温柔的抚过他眉心，似是要拂去他所有的不虞。
他曾说过，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陪伴他，都没关系，有她。
世界忘了给他温暖，也没关系，她给。
她会给他更多更深的爱，让他坚信，他从没有被遗忘抛弃，他从不是孤身一人，他从不是寥寥孑然。
因为啊，有个叫云书的人，在尽全力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认真）我要去和父皇抢母后！
扶苏：（默默）醒醒吧，傻弟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嬴政：以多年孤寂换一个阿书，是值得的。
云书：旁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我都会爱你。
嬴政番外完。
这里的阿政觉得，他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幸运去遇到阿书，阿书也觉得遇到阿政是她最大的幸运，她会给阿政他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这里的“不负江山不负卿”，说的是阿政，他是千古一帝，也情深专一，他让四海归宁，也让阿书幸福。
下一个番外是盖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