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咚。
咚。
金子落桌的声音很沉闷，但这不妨碍陈雷看着那些金子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他就是这样一个贪财如命的人, 即便是在此时, 性命悬于一旦，他还是爱钱。
如果他没那么爱钱, 就不会蠢到和其他人串通做假账，试图糊弄过关。
啪！
纤细的手掌轻飘飘地将金子压入了桌子里。
陈雷脸色一变, 哪里还敢多看一眼，连忙收回视线。
“玉天宝？”
李清欢歪了下头,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 让人瞧了便仿佛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不，或许不是错觉。
玉天宝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脸上那纨绔子弟的神色如幕布一般被拉走了, 露出来的是一张冷漠的面孔。
“你早已知道我是谁？”
“能拿到罗刹牌的人并不多。”李清欢的话点到即止。
玉天宝的唇角扯了扯，“你如此了解玉罗刹，怪不得他把你当成知己好友。”
李清欢原本想问话，可是听着玉天宝的话，却是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番话怎么透着一股酸味？
他眉眼一抬，那双黑亮的眼睛就打量了玉天宝一番，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在他想来，玉罗刹把玉天宝设成了个靶子。
玉天宝该恨他才是, 但是这番话这么一听，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比起恨, 玉天宝的语气更像是不甘心，像小孩子苛求得不到的麦芽糖，比起恨, 更多的是怨以及得不到的悲愤。
李清欢觉得这件事像是突然有点儿意思起来了。
他眼睛里亮起一点光芒，身子微微前倾，嘴上却问道：“玉罗刹提起过我？”
“不止一次。”玉天宝见事情败露，索性便也破罐破摔，直接承认。
横竖他这次来中原，便早已做好死亡的准备。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那你为什么不恨我？”
李清欢瞧了他一眼，手指摩挲着扇柄，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恨你？”玉天宝反问道，“他欣赏你，跟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回答得叫李清欢心里更加觉得有趣了。
他唇角上扬，“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给我设置这么个局？”
“我知道他还活着。”玉天宝说道。
他摸着腰间挂着的玉佩，“我想向他证明，我是有本事的。只要赢了你，有你的帮助，我自然能够坐稳罗刹教教主的位置，到那时候，或许他会高看我一眼。另外这事也是他的交代，让我如果不敢当教主，便把玉牌给你，玉牌在你身上，谁也不知，就算猜到，也绝不会有人敢找死去问你要玉牌。如果有人敢，那正好替罗刹教清理门户。”
李清欢眼神中露出一份惊讶。
他倒不知，这玉罗刹竟然还把他也牵扯上了。
他忍不住磨了磨牙齿，觉得玉罗刹此人着实可恨。
玉罗刹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不说，还引来了西门吹雪，当然，西门吹雪的事可以不计较。
可他这回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就有些不地道了。
李清欢的眼神落在了罗刹牌上。
他的心里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一个绝妙的主意。
“现在这种情况，我出去之后怕是难逃一死了。”
玉天宝心平气和地对李清欢说道，“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你发个慈悲，给我个痛快。”
他身为玉罗刹的儿子，罗刹教那些想当教主的人，怎么也饶不了他！
他想得很清楚，与其死在那些隐私手段下，死在李清欢手下，倒还不失为一个好的死法。
玉天宝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他等待了许久，却只等到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颤抖着眼睛，睁开了双眼看着李清欢。
李清欢正看着他，眼神中透出几分饶有趣味的神色。
他抵着下巴，身子前倾，“玉天宝，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合作？”
玉罗刹听到消息，眉头便是一皱。
“李清欢怎么会和天宝合作？”
尽管他让玉天宝去找了李清欢，可玉罗刹心里压根不以为玉天宝是能够和李清欢合作的档次。
玉天宝是有点儿小聪明，他的武功也还不错。
但是，这些跟李清欢比起来，都还远远不够，他的聪明不够，他的武功不够，更甚至他的心性还不够。
这里的不够是指他不够狠。
玉天宝想着，边对死士问道：“怎么回事？”
一向规矩的死士难得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低着头，带着歉疚回答道：“我等无法查清，那赌坊四周围都有人看着，无法靠近。”
玉罗刹眯了眯眼睛。
他露出思量的神色，眼皮抬了抬，“把玉天宝在江南的消息散出去。”
“是！”死士连忙答应一声。
玉天宝位于江南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收到消息后都蠢蠢欲动，尤其以罗刹教内最是如此。
罗刹教四大长老齐聚一堂。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是武功最为高深的大长老蓝乾坤先开了口，“教主走了没多久，少教主就跑去江南胡闹，论理，是不是该把他请回来？”
“是。”其他人三人附和道。
蓝乾坤点了下头，道：“不过，少教主性格固来有些左性，定然不肯轻易回来，咱们要派去请他的人，少不得得有些分量，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自然是如此。”二长老徐宏点头说道。
“蓝长老的意思难道是打算亲自前去吗？”
三长老刘三刀摸了摸胡须，阴阳怪气地问道，“这种小事怎能够让蓝长老亲自前去，何况如今教内无人主持，全靠着蓝长老才能够如此安稳，倒不如我去走一趟。”
四长老聂禹溪一直微笑着，却是不怎么说话。
现如今西方罗刹教内看似平和，内里却是暗流涌动，大长老蓝乾坤是最早发现玉罗刹身亡的，也是第一时间拉拢了一帮势力的，如今教内势力他最大，故而玉天宝一走，他就索性把持了教务。
二长老看似是大长老的人，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心思，叫人琢磨不透。
三长老频频跟大长老唱着反调，这次更加不可能例外。
“呵呵。”
蓝乾坤脸上满是和蔼的笑容，他的模样可亲，可是直到他底细的人，绝对不会以为他是个好人。他最擅长的莫过于毒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毒，因此，罗刹教上下无一人敢接近他，“三长老，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不过，少教主和你关系素来不合，你若是去了，只怕要让少教主不高兴了。”
“那也总比你强。”刘三刀冷笑道：“少教主为什么走，咱们心知肚明，派你去，怕是要给少教主准备后事了。”
两人的话语针锋相对。
眼看今日怕是要商量不出什么结果了，沉默寡言的四长老聂禹溪突然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放心其他人，何不一起去？”
他这话一出，密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他三人的眼神闪了闪，半晌后，徐宏说道：“这办法似乎不错。”
其他二人没有开口，显然便是默许了。
相比起派遣任何一人去，其他人都不放心的情况，倒不如他们四个一起去请玉天宝回来。
这样的话，至少彼此都无二话。
“砰。”
李清欢正喝着茶，听到外头的声响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源头。
玉天宝正撞在了柱子上，额头上红肿了一片，而此时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疼痛一样，睁着涣散的眼睛往房间里走。
“出什么事了？”
李清欢喝了口新沏出来的碧螺春，问道。
“我刚收到飞鸽传书，”玉天宝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才压下了心里头的恐慌，“四大长老来找我了。”
“哦。”
李清欢听了这消息，点了下头，问道：“这茶不错，你喝吗？”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玉天宝被李清欢的气定神闲都弄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了。
他看着茶壶，半晌后无奈地说道：“喝。”
横竖事情都这样了，难道日子还能不过吗？
在喝了几杯茶后，李清欢才不慌不忙地问起四大长老的背景来。
玉天宝本来收到消息的时候很慌乱，被李清欢刚才反应已经弄得平静下来了，他握着温热的茶杯，说道：“这四大长老的武功在江湖上都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大长老蓝乾坤擅毒，只要他碰过的东西，都奇毒无比，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多少。二长老徐宏擅暗器，他的暗器无人知晓究竟是什么，三长老刘三刀刀法赫赫有名，据说他的第三招刀法使出，无人可逃，至于四长老聂禹溪他是苗人，善用蛊术。以前罗刹教碰到什么刺头，玉罗刹随便派出一个长老，都能够把对头吓得直接投降。现在他们四个一起来找我，怕是为了我的命而来。”
玉天宝的语气里露出几分自嘲。
“他们要对付我，那是手到擒来的事，这次一起来，怕是因为互相戒备的原因，都不想让对方拿走罗刹牌。”
玉天宝显然很有自知之明。
李清欢喝着茶，品味着碧螺春淡淡的甘甜，“他们四个看来很是不合啊。这招二桃杀三士，玉罗刹用得真是漂亮。”
玉天宝脸上露出了郁郁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道：“四大长老动身是前几日的消息，以他们的速度，估计这几天就会到江南来了。”
“不是这几天，是今天。”
李清欢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阁下远道而来，怎么不进来喝杯茶？”
“什么？！”
玉天宝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环顾了下四周。
可四周悄无声息，连一只鸟雀振翅的声音都不曾响起。
李清欢屈起手指一弹。
右墙角发出砰地一声脆响，像是瓦片被击碎了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把阴森沙哑的声音响起，“久闻李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阁下是二长老徐宏？”
李清欢抬起眼，看向右边出现的老者，那老者面容清癯，模样看着更像是个学者，而不像是魔教中人。
“李先生认识我？”徐宏问道。
“不认识。”
李清欢坐在那里，他的姿势疏松平常，处处都是破绽。
可徐宏手掌中的暗器已经蓄势待发，可却一直不敢出手。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徐宏，不是刘三刀，不是蓝振？”
徐宏问道。
“阁下身上无毒，又无蛊，手中也无茧子，除了是二长老，还能是谁？”
李清欢反问道。
徐宏怔住了。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手掌中的暗器已然收起。
此人着实有些可怕，不过才亮相片刻，他竟已经观察得这样仔细！
“好眼力。看来少教主认识了个不错的人。”
徐宏笑呵呵地说道，他随手甩出一张请柬，玉天宝侧身一躲，那请柬竟全都插入了桌子里面，“明夜酉时，城中一醉楼宴请少教主和李先生，二位可千万赏脸！”
说罢，徐宏身形一纵，如幽灵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玉天宝沉着脸，他看着那请柬，心里头的心思一时十分复杂。
他突然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就要连这桌子和请柬一块都烧掉。
可李清欢却拦住他的手，“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