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返校
高一下学期,新学期开学,文理分科。
三班绝大多数同学都选了理科。
成欢本来以为江朝一定会选文科,毕竟成绩摆在那里。没想到他一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肖辞同桌位置上的江朝。
恰在这会儿,江朝也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盯住他。
成欢不知怎么有点儿心虚,避过江朝视线,闷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抽椅子,挂书包,坐下。
然后一抬头,江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肖辞呢?”江朝扬眉。
成欢从书包里抽书,摇了摇头。
肖辞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江朝。
更何况,成欢本身也不大想理江朝。
“不说?”江朝冷笑一声,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他本就身材挺拔,五官严峻逼人,眼下冷起脸来的时候,仿佛周身的温度都低了几度。进教室的几个女生看到这阵仗,谁也不敢进去,站在教室门口窃窃私语。
“不知道。”成欢梗着脖子回了一句,立马就被江朝攥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的腰部猛地撞在桌子上,发出哐当闷响。
“你…想干什么?”成欢被勒得有点儿喘不过气,咬着牙道。
江朝凑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成欢被江朝近在咫尺的目光烧得一阵发虚。
“从元宵节开始,他就没再理我。这些天,他一直跟你在一起吧。”江朝道。
成欢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那段时间,肖辞一直在医院养伤,手机都不能碰,自然不可能联系江朝。
江朝比成欢高了近半头,成欢仰视他,声音不由得有点儿发憷:“我真的不清楚!”
长久的寂静过后,江朝轻笑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手一松,成欢整个人就跌坐了下去。
“好小子。”江朝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走了。
好一会儿,成欢的心跳才逐渐平复。
上课的时候,成欢偷瞄后排的江朝。
发现江朝挡都不挡,直接大摇大摆在桌面上玩手机。
完全不把讲台上的老师放在眼里。
成欢想不通,肖辞那么自强的一个人,怎么会跟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成为那么好的朋友。
他们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呀。
就因为江朝有钱么?
大腿一阵酸麻,同桌的苏哲用指甲,在他大腿上小小地掐着转了那么一下,疼得成欢恨不能一脚把他踹飞。
“听课啊,欢欢。”苏哲拿笔敲着物理课本,“我还等着抄你笔记呢。”
成欢:“……”
另一边,江朝对着手机上肖辞的聊天框,怔怔出了好一会神。
然后修长的手指敲击屏幕,发信息道:【今天天很蓝,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叨叨个不停,你不在,我一点也不想听。】
最后一句话,他打上又删掉,删掉又打上,重复数次。
最后还是吸了口气,把手机一扔,发了出去:【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成全班倒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迟迟等不到肖辞的回复,江朝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手机突然“当啷”一声。
当时屋子里很安静,突然来这么一下,全班同学都听到了,英语老师李莉莉写字的背影一滞,握粉笔的手几不可查地发着抖。
回头瞥了一眼,是江朝。李莉莉颤抖地吸口气,脸都气红了,但还是强迫自己把怒意忍了下来。
毕竟,这小子背景通天,上学期批评完江朝后,被校长叫去谈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再大的脾气此刻也只能忍了。
江朝上课玩手机也是分老师的。
他知道肖辞喜欢老严,因此老严课上,他从来不玩。其他老师的课,他多少给个面子,静音后在桌子下玩。至于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些“差生”的英语老师,他不把音量调到最大,腿翘到桌子上边晃边玩就不错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个老师变着法找肖辞茬不止一次。
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抓住手机,解锁屏幕。
当移向微信图标的时候,他干净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要不是肖辞发来的,他能削死那个闲得蛋疼给他发微信的人。
他的手机反应速度极快,几乎在他按下去的那一刹那,微信界面就弹了出来。
辞:【想哥了?】
在全班同学注目之下,他们那个向来冷面严峻的校霸江朝,此刻竟是盯着手机看得眉眼弯弯,嘴角勾起又压平,压平又勾起。那抹笑又纯又欲,只看得女生们魂儿都要没了。
朝:【差辈儿了。】
“这半个月死哪去了?”这几个字,江朝打到一半,又通通删去。肖辞不想说,那他便不问。
江朝只发了一句:【什么时候返校?】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肖辞才发过来:【现在还说不准。】
江朝道:【你在哪?要不我去找你?】
辞:【别,可别。】
肖辞不让自己去找他,江朝就只能那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一直盼到第二周周五下午,江朝本来都以为肖辞这周不回来了。谁知,教室的后门被推开了。
一瞬间,全班的视线齐刷刷地往后看。
江朝一下子站起了身,神色震惊,带倒了椅子,发出哐的响声都浑然未觉。
他听到自己说,“回来了?”
门口的少年白衣白裤,干净的袖子长长的,一直护到手腕。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遮住小半张脸。挺翘的鼻梁,将口罩撑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他倒扣着一个鸭舌帽,头发像是被剃光过,刚刚长出来一样。不长的圆寸,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动手摸上一把。
肖辞点了点头,拉出椅子坐下。
一个多月没见,彼此之前竟有几分拘谨。江朝把自己干净到光可鉴人的课本掏出来,问,“抄笔记不?”
肖辞掏书的手一顿:“……不。”
说完这句,肖辞就没有再理江朝,埋头做自己的奥数题。
江朝莫名不爽,抽走他的奥数书。肖辞无奈,这才微微抬头,却像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江朝的目光。
“把口罩摘了,”江朝皱眉道,“也不嫌热。”
“我…”肖辞说,“花粉过敏。”
“屋子里没花粉。”
“脸上长痘了…很丑。”肖辞淡淡地说着,睫毛微敛。
江朝觉得这话别别扭扭的,正想抬手揭掉肖辞的口罩,老严进来上课了。
江朝怕惹肖辞不高兴,因而不在老严课上嚣张,只在桌子下,大手狠狠捏了下肖辞的大腿。
“你怎么怪怪的。”江朝往右靠,凑在肖辞耳边说。
“听课。”肖辞小声道。
江朝更郁闷了,他觉得自己在肖辞心里的地位还不如那几节不咸不淡的课。
他用力晃腿,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肖辞最烦学习时被人打搅,若按上学期,早该跟他打起来了。谁知,这次,肖辞却是埋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好像他头发剪短了,整个人也跟着变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曾经那种火苗一样灼灼向上的少年气,仿佛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的,藏了起来。
三月,天气已经有点儿热了,却还没到开电扇的时候。江朝扇动T恤下摆给自己小腹灌凉气,一偏头,发现肖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朝有点儿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见肖辞在课上睡觉。
他不由得心里痒痒,伸出小拇指,轻轻挑起肖辞耳后的口罩吊带,揭下口罩,屏着呼吸,端详肖辞的半边侧颊。
一道暗红伤痕横陈在肖辞唇下,蝎子一般地蛰伏着。
江朝眉头皱起,大拇指指腹,在那道伤痕处蹭了一下,又立马缩了回来,好似烫手一样。
肖辞被摸醒了,睁着发红的眼睛看他。
“怎么弄的?”江朝语气不善。
肖辞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立刻下意识挡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
“我问你,下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江朝不给他任何逃避回答的空间。
“蹭的,”肖辞说,“上学路上被树枝蹭的。”
“……”江朝没有继续追问,肖辞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知,到了放学的时候,江朝又缠了上来。
江朝大长腿快跑两步跟上,胳膊扣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拽,便将肖辞拽到了自己身边。
“别闹,”肖辞带着口罩四下瞥了眼,“周围这么多人呢。”
“又没做亏心事做什么?”江朝勾着他脖子,“跟我走。”
“去哪儿?”肖辞问。
“送你回家。”
江朝打开自己劳斯莱斯的车门,做了一个十分绅士的,“请”的手势。
肖辞打量他一眼,难以置信,“你到十八了吗?”
江朝笑:“到了,岁数能当你爷爷。”
肖辞:“滚。”
江朝:“开玩笑开玩笑的,我身份证上,年龄写大了几岁。”
肖辞:“靠!那你这车我可不敢坐。”
江朝:“得,我就是再怎么不靠谱,也比你这个走路都能让树枝划伤的强吧。您老就别嫌弃了,赶紧上车吧。”
肖辞被江朝硬按在了副驾驶位上,他把书包往后排一扔,摘掉口罩,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仍旧不忘奚落江朝:“你可悠着点,这可不是公园里的碰碰车。”
江朝戴上墨镜,发动引擎,“咋地,肖少爷这是怕我开车不够刺激?”
“不敢不敢,”肖辞笑,“江少爷的追求者从从化排到南沙,我哪里敢嫌弃江少爷?”
江朝冷哼一声,看他,“吃醋了?”
肖辞:“呵。”
江朝伸出大手,捏了捏肖辞后脖颈那块儿的小软肉,“不要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吧,毕竟,吃我这样一个优秀男人的醋,并不算丢人。”
“你继续臭美,我走了。”肖辞拉起后排的书包带,就要开车门下车。
谁知江朝却是早提前一步,锁死了车门,他一脚油门踩死,“坐稳喽您嘞。肖少爷,小江子这就送您回家。”
江朝车开的很快,漆黑车身从开满花树的林荫道中急速驶过,卷起一地花尘。肖辞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想着今天白天看到的,江朝那满满一抽屉的粉色情书。
一个背着沉重书包,瑀瑀独行的身影从车窗外一晃而过,肖辞睁大眼睛,待到扭头想要细看时,车却已经开出去很远了。
“哪个小姑娘那么漂亮,能把我们肖少爷迷成这样?”江朝目不转睛地开着车,仍有余力关注肖辞的一举一动。
“我好像看见成欢了。”肖辞说。
江朝“哦”了声,不说话了。
“他自己背着大书包往家走,就他一个人,人群里…怪孤零零的。”
江朝这次连“哦”都没哦。
肖辞有点儿于心不忍,“要不咱倒回去把他捎上吧,他家离我家不远。”
江朝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冷了,“不。”
“为什么?”
“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上我的车?”江朝的声音很烦躁,满满的不爽,“我就不嫌脏?”
肖辞被他一句话噎了个半死,不知道江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江朝看了眼肖辞,欲言又止。
江朝一直把肖辞送到他家楼下,看着他上了楼,才驱车离开。
五月,天气渐热,蝉鸣初起。校道上砸满了熟透的芒果,散发出一股发酵后的甜酸味,木棉花开遍白云山,熏红了半边天空。
肖辞站在三楼走廊往下望。
教学楼后面的操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紧张的体育中考。
今年,花城中学被选做体育中考的考场。考试期间,花中的学生们不允许进入操场。不少学生对此怨声载道,因为他们一周两节的宝贵体育课,就这么硬生生变成了各科老师争相瓜分的战场。
肖辞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反正体育课他也是在一边刷奥数题。
如今也是,他是学习累了,才站在走廊上缓解缓解紧张的肌肉,顺带放松一下眼睛。
他可不想像江朝一样,年纪轻轻就近视。
说曹操,曹操到,江朝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盯着他的侧脸瞧,“瞅啥呢?”
肖辞指着操场上进行一千米跑的初三男生:“你看,那个。”
江朝没有戴眼镜,得眯着眼睛看:“跑最后的那个吗?”
“嗯,”肖辞点头。
江朝往前伸了伸脖子:“不对呀,那孩子到底是第一还是倒一?怎么他后面那么多人?”
“他是倒一,”肖辞说,“后面的人超了他整整一圈。”
正说着,那个“倒一”就被身后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轻松超过。又一眨眼,“倒一”没入了人群——被一群人超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