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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忠见她发了脾气,微微一愣,旋即又笑道:“奴才知错。”说着摸上她的手,放在自个的心口:“到底是炩主儿心疼奴才。”

  魏嬿婉秀眉一挑,“本宫是心疼奴才,本宫心疼的是王蟾,差点就被你哄去做下那不要命的事。”

  进忠知她使了小性儿,低低一笑,又贴近了些,声音喑哑:“奴才若不能为主子舍了命,不要也罢。”

  魏嬿婉的手被他扣在心口,掌心感受着胸腔的微微起伏,见他如此作态,似有情意,她原本心里有气,此时发了狠,摸上他领间盘扣,恨声道:“你当真为肯我舍了命去?”未等进忠回答,手下使劲,去拽那扣子,撕扯间崩了一颗,她索性丢开手,“舍了你的命也好,我也不必天天忧心。”

  说话间外袍已被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魏嬿婉干脆将他推倒榻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进忠倒是坦然,微微一笑:“炩主儿此时便想要了奴才的命么?”

  柔荑缓缓描摹着衬衣下的触感,魏嬿婉冷冷一笑:“你的命,只能是我的。”指尖如蛇蜿蜒,滑向喉结,魏嬿婉神色微黯,“再有下次……”

  进忠唇角一勾:“再无下次。”挺身而起,将佳人揽在怀中,嗅着她颈间的暖香,轻笑道:“为了婉儿,我也该惜命。”

  阳光透过雕着石榴的乌木屏风,投下点点斑驳。

  进忠随手拈了一根赤金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将她一头青丝挽起,梅花簪稳稳绞住青丝,垂下几颗宝石流苏,进忠一一捻过,指尖又落到她微微圆滑的雪肩。

  魏嬿婉斜睨一眼,冷嗔:“这几日乏得很。”

  银鱼入水,波光粼粼。

  “是。”耳边有人笑得轻快:“娘娘孕体乏重,绿头牌早已撤下了。”

  养心殿中,香炉熏暖。

  “叶心可说了什么?”合上折子,皇帝向后一靠,李玉立时就奉上茶盏。

  “回皇上,叶心并未招出什么,只有巴林氏说了。”进忠将一卷供词躬身递上。

  皇帝展开一看,其中之言皆指向愉妃,不但说愉妃早在其与拜尔果斯氏入宫时就与之勾结,煽动二人与炩妃对立,更说二人拘押北三所后,愉妃曾来探视,怂恿二人报复炩妃,当日北三所走水,便是愉妃婢女叶心所为,她先是将拜尔果斯氏骗至井边,将其推入井中,又威逼利诱,想让巴林氏答应,将此事尽数推到进忠与炩妃身上,巴林氏当时情绪激动,与叶心争执起来,不慎翻了油灯,才走了水。

  皇帝冷哼一声,扔下供词,“巴林氏言辞反复,所言不足为信,让傅恒好好查查,若果真与叶心有关,朕要看她亲口招供。”

  两日后,傅恒来报,言北三所中的鞋印乃宫人所有,却不知是何人所遗,进忠奉命,入慎刑司拷问。

  叶心似已觉察自己大限将至,在牢狱中绝食了两日,已是奄奄一息。

  进忠却不打算放过她,故意命人在隔壁折磨着巴林氏。

  听着那一声声哀嚎不绝,进忠对着眯着眸子冲叶心冷笑一声:“你很忠心。也对,做奴才的,是该忠心,但是这忠心也须瞧人。”

  叶心死死盯着他,只是沉默,进忠也不在意,手中马鞭一抖,甩了个响,如蛇吐信子般缓缓道:“我看见,愉妃身边,换了一个穿粉蓝衣服的宫女。”

  叶心双眸骤然睁大,充满了不甘。

  进忠见她神态变化,轻轻一笑,继续道:“那个宫人是谁呢……芸儿?是不是?听说之前是个二等宫女,这才几日的功夫……啧啧啧。”

  叶心面色发白,显是受了打击,进忠仍不打算放过她:“我听说,那个什么心……啊对,皇后娘娘身边那位,惢心,对不对?她也是为主子顶罪,死了。啧啧啧,好一片忠心啊……”带着倒刺的马鞭划过她的下颌,宦人的声音阴冷无比:“皇后又可曾提起过一句呢?”

  隔壁巴林氏的哀嚎渐渐无力,叶心死死咬唇半晌,“我若说了,可否留我一条性命?”

  二十四、反噬

  叶心所言,与巴林氏的供词相印证,细节上大抵无差。

  进忠瞧着她,将写着供词的纸捏在指间,声音微微上扬:“说完了?”

  叶心慌忙点头。

  进忠唇角一勾,将那张纸缓缓撕碎,“加官。”

  叶心惊恐地求饶,却被人死死摁住。

  浸了冰水的厚纸层层贴上,叶心的呼吸声越来越沉,恐惧让她不顾一切地扭动身子,指甲在木板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音,进忠的狐眸眯了眯,伸手止住,瞧着那张因被湿纸覆盖而剧烈起伏的脸,凑近了道:“可想起别的了?”

  叶心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回应。

  贴纸揭下,赫然露出一张煞白如鬼的脸。

  双眸赤红,惊恐万状。

  进忠坐回自己的位子,把玩着一只狼毫,依然是面带三分笑的模样:“最后一次机会。”

  当夜,延禧宫宫门开了又合,守值的宫人只瞧见有内监提灯夜叩,其中庭院灯火亮了又灭,夜风中似有几声呜咽,又很快消散了。

  魏嬿婉裹着狐裘坐在软塌上,捧着手炉,睡眼惺忪地由着春婵等人给自己盘发。

  澜翠瞧她怀着身子又起了个大早,呵气连天的模样,实在心疼,抱怨道:“翊坤宫那位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大早地召各宫觐见,害得主儿觉也睡不安稳。”

  魏嬿婉半阖着眼,一声也懒得出。

  盘好发髻,有小宫女捧了食盒进来,春婵接过揭了盖子,一一摆开,轻声道:“主儿用些早膳吧,去了翊坤宫,只怕要饿一上午。”

  魏嬿婉向来早上胃口不开,今日又被早早唤醒,更加烦躁,就着春婵挟来的点心胡乱吃了两口,便撒气道:“撤了。”

  春婵正忧心要劝,忽然被澜翠扯住,收到一个示意自己安静的眼神。

  “若饿着自己,如何应付她们?”藏青色蟒袍带着寒气,穿帘而入,在门边略停了停,并不急着上前。

  外头还是灰蒙蒙地,天色未亮。

  魏嬿婉瞥了眼窗外,冰天雪地白茫茫地,屋檐下挂着冰棱子,地上都是雪,粗使宫人尚在扫雪除冰。

  她略有几分心疼:“怎么就过来了?”

  “自是有事。”他微微一笑,他扫了眼桌上的点心,皆是精致之物,却大多未动一动。

  “何事?”魏嬿婉被勾起了兴致,精神也提了几分。

  进忠一手从春婵手中接过她方才用膳的玉白瓷碗,一手挟了象牙箸,缓缓道:“你再用些,我说与你听。”

  春婵等人已经退下,魏嬿婉瞧着那桌东西一点食欲也没有,微微蹙眉:“你直说便是,我不吃了。”

  进忠却仿若没听见一般,挟箸将碗中余下的半颗鲜菇丸子自己吃了,又盛了一碗牛乳,笑道:“晨起懒怠,这是常有的,牛乳开胃,可先饮些。”

  魏嬿婉见白瓷碗中盛着白盈盈的牛乳,也有了几分食欲,就着他递过来的羹勺饮了几口。

  “昨日,叶心招了。”进忠蹲在她身边,用缓述家常一般的语气,说着一桩惊天秘密。

  “嗯。”温热的液体入腹,魏嬿婉微微眯了眯眼,仿若饕足的猫儿。

  “除了北三所走水,还有一件。”进忠乐得一口一口地喂她,他就愿意瞧她由自己伺候着进食的模样,他带着几分好心情,贴近了,将那个秘密在她耳边说了出来:“愉妃害死了二阿哥。”

  魏嬿婉挑眉:“哦?”

  白瓷碗见了底,进忠又换了一双碗筷,挟了几箸燕窝鸭丝给她,“燕窝温润,你起得早了,正该用些补神。”

  “叶心说,当日是她奉命摘了芦花回来,同愉妃一起将芦花缝进棉被,哄着纯贵妃送进去的。”进忠又给她挑了几片荸荠火腿,喂她一一吃了,“二阿哥走后,她心里不安,还曾夜里偷着烧纸。”

  魏嬿婉听了冷笑:“可我瞧她安心得很。”

  进忠见她进食愈慢,便放了碗筷,另盛了一碗三鲜燕窝汤来,“此物爽口,可用些去了油腥。”

  魏嬿婉不过饮了一口,便道:“饱了。”

  进忠也不再劝,拿了方巾为她拭了拭唇角,指尖顺势抚过佳人光滑的下颌,凑近了轻轻一吻,贴面道:“昨日皇上大怒,已拘了愉妃问话,至于究结果如何,暂且不知。今日皇后召集各宫,怕也是因为此事。”

  “进忠。”魏嬿婉忽然唤了一句,瞧着对方微微一愣,伸手拉住他的盘领,将他往前一带,轻笑:“你果真得力。”

  翊坤宫里,地龙颇暖,继后却面似寒冰,似乎精神不济。

  众人入座,豫妃是新宠,仗着自己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惯会挑事,未及继后开口,忽然笑道:“冬日天寒,皇后免了请安,臣妾好几日都没见过各位姐妹们了。”又故作惊讶:“愉妃姐姐哪里去了?不见她来?”

  继后面露不悦,微微蹙眉,出声制止:“今日本宫请各位来,便是要说一说此事。”

  “哎哟。”豫妃又截下话头,“臣妾听说,愉妃姐姐住的延禧宫,昨日啊……被内监夜叩宫门,愉妃也被他们连夜带走了。”

  继后太阳穴隐隐作痛,只得拿出自己身为皇后的威势,冷冷道:“此事皆是谣传。豫妃,你身为妃嫔,听一听就罢了,拿出来胡说,便是犯了口忌,本宫可即刻以皇后之权罚你,你知不知错!”

  豫妃面色一白,她从来无视宫规,突然被继后这般在众人面前落了脸,也有几分恼羞,咬牙回顶:“此事阖宫皆知,臣妾并未传谣。”

  继后已是恼怒至极,一拍几案,高声道:“来人,将豫妃拉出去,掌嘴!”

  “皇后当真霸道,豫妃不过说了事实,便要借口罚人。”凌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宫人一叠声报:“和敬公主到。”

  身着猩红斗篷的年轻贵妇扶着宫人的手,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厅中,扫了眼众人,冷哼一声:“豫妃,你好歹也是咱们科尔沁出来的,怎么就这般不济,教人几句就吓破了胆子?”

  豫妃似乎找到靠山,哀泣道:“求公主做主,臣妾说的句句属实,皇后却要拿臣妾作筏子给人看。”

  宫人在继后左边加了一把椅子,和敬坦然坐下,朗声道:“方才皇阿玛召我入宫,说珂里叶特氏涉嫌害死永琏,犯了谋害皇嗣的死罪,问我想如何处置。”和敬一脸傲然,瞧着继后面如死灰,心里十分畅快,故意扬声道:“我说,那也该让她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二十五、勾连

  面对和敬的步步紧逼,继后额上青筋微凸,紧紧握着椅子把手,强作镇定:“如何处置愉妃,自有皇上定夺,还请公主不要在此胡言。”

  “哦?”和敬瞥了她一眼,抚着袖套上的貂绒,嗤笑一声:“您怎知我是胡言,难不成,皇阿玛对您又有另一番说辞?”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却不若公主一个外命妇消息灵通,这是在明晃晃地打皇后的脸。

  翊坤宫中一时噤若寒蝉。

  和敬瞧着满宫无人应答,幽幽道:“皇额娘不在,旧时简朴气象皆无,如今的后宫奢华有余,却没了规矩,成天喊打喊杀地,真个乌烟瘴气。”

  继后沉声道:“后宫之事,公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和敬不屑,端茶轻呷,“我不过是瞧不过眼,指点两句。”

  继后几乎忍无可忍,倾身而起:“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后宫之首,独揽六宫管理之权,本宫如何做,还轮不到公主指点。”

  和敬瞧继后暴跳如雷、竭力维护自个威严的模样,愈发地瞧不起,她不轻不重地搁了茶盏,珐琅瓷与黄花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您是皇阿玛亲封的继后,我却是天生的固伦公主。”说着站起身来,也不顾继后已然面色铁青,一番话字字戳心:“与其与在这儿我生这些闲气,倒不如想想如何救一救你那好姐妹,瞧瞧皇阿玛,还会不会听从你这位继后的进言。”

  她句句咬着继后二字,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说罢,也不告退,站在厅中由宫人为自己系上斗篷,再悠悠然往外走。

  无人敢拦。

  继后终是无可奈何,称病散了众人。

  魏嬿婉倒是白白在翊坤宫瞧了一场好戏。

  坐在暖轿中,魏嬿婉捧着手炉,指尖轻轻摩挲那上面的八仙图,感慨和敬不愧是固伦长公主,这般地气势逼人,连继后也要让她几分,又想起和敬当时所言,想来愉妃已是坐实了死罪,心中畅快,也不觉得冬日几多寒冷了。

  “主儿,前面似乎是和敬公主的轿辇。”暖轿停了下来,春婵在外头道。

  “那边与她会会。”

  春婵依言掀了帘子,搀她下轿。

  和敬也下了轿来。

  魏嬿婉上前见礼,“公主如何在此?”

  和敬温温一笑:“皇阿玛将庆佑留了几日,我来接他。”说着搭上魏嬿婉的手,将她带了几步,避开宫人,方站定了。

  魏嬿婉会意,低声道:“公主请讲。”

  和敬倒也开门见山:“倒了一个珂里叶特氏,虽说罪有应得,我却不甚畅快。”

  魏嬿婉知她言语所指,却不说破:“公主以为如何?”

  “我要乌拉那拉氏陪着她一块儿死。”和敬咬牙,“她以为我不知,那珂里叶特氏事事以她为先,皇额娘在时,她们俩个便好一番姐妹情深,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们两个是焦不离孟。”和敬冷哼一声,望着长长的宫道眯了眯眼,“珂里叶特氏当时并无子嗣,她暗害永琏,自不会是为了自个……当时乌拉那拉氏尚在冷宫,珂里叶特氏必会不甘。”说着转向魏嬿婉,微微挑眉,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为我好好查查,定要挖出其中关联。”

  魏嬿婉福身:“臣妾必会竭尽全力。”

  腊月天寒,魏嬿婉愈发懒怠起来。此时她歪在榻上,腹中骨肉已然显怀,正是难熬的时候。

  但见她眉间微蹙,轻轻叹气。

  “主儿怀着身子,何苦烦恼伤身。”澜翠正跪在榻前,拿着美人拳与她捶腿,听她叹气,低声劝道。

  魏嬿婉斜睨一眼,声若缥缈:“你说翊坤宫那位……与谋害皇嗣一案,可有关联?”

  澜翠一听,知她又动了推波助澜的心思,思索一番,方谨慎道:“或有关联。”

  魏嬿婉听了,低头描摹一阵绣枕上的麒麟图,忽然笑道:“或有关联……哈,或有关联。你说的很是。”又道:“这屋中燥得慌,你将窗儿支开。”

  澜翠依言而行,却听有人在窗外道:“冬日干燥,炩主儿可饮些菊花茶。”

  声音未落,便见有人转进门来,对着魏嬿婉笑道:“给炩主儿请安了。”

  澜翠悄声退下。

  那人脱了外袍摸近榻上,软声道:“几日不见,你惫怠许多。”说着便要伸手抚上她的脸。

  魏嬿婉拥着绣枕略略一闪,微微蹙眉,“好冷的天,你在外行走,可别带了寒气。”

  进忠见她这般蛮性,低低一笑:“我在窗外站了许久,你却不知。”说着捉住她光滑的玉足,指尖勾了一勾,“你瞧,可有一点寒气?”

  魏嬿婉被他弄得脚心有些痒,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是我错了,你快放开。”

  绘着并蒂莲的鱼缸内,两尾丹凤游曳其中。

  “你倒是聪明。”进忠将她拦在怀中,笑道。

  “我如何聪明?”魏嬿婉的一双桃花眸子闪了闪。

  进忠轻声道:“莫须有……”

  魏嬿婉面色微微一敛,旋即带了几分狡黠,微微一笑:“没错。”

  “若是圣心生疑,便是没有证据……也翻不得身。”进忠嗅着暖香,贴耳道:“公主毕竟与旁人不同,你为她出力,不可卖命。”

  魏嬿婉支起身子,倾下一瀑青丝,媚若夭桃,“我自是晓得。”

  她想得清楚,自己虽恨那几位,却始终出身低微,便是将她们斗倒了,也不可能就替了翊坤宫那位的位子。这也是和敬找她做助力的原因。因而在此事上,她尽可出力,却不能太出风头,否则就凭自己这般寒薄的身家,断得不着好。

  进忠轻轻一叹,将她带入怀中,“你自个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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