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修一怔, 一时无法消化这话里的意思。

　　云华微笑看着他耐心解释：“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界都有不同的方式, 但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做的事情。就如同我，虽然我这一生都在坎坷与折磨中度过,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不后悔我自己的选择，我觉得作出了那样选择的才是我, 而那个单调无趣、身上印刻着妖族圣女的人不是真正的我。”

　　“白修, 你也是一样的。正是那些经历成就了现在的你。而杨戬喜欢的, 也是现在的你，不是吗？”

　　云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神情中似划过对自己热情而勇敢的少女时代的怀念，显得格外温柔。她想了一会儿, 又换了一个角度说：“况且你仔细想，你说你本是来自外时空的一个不同的种族，可杨戬他能识破天下万物, 却并没有对你的种族感到有什么奇怪, 也并没有识破你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这说明了什么？”

　　“还有, 玉皇大帝坐拥天下，识人无数，也从来没对你的身份起过半点怀疑, 反而还相当赞赏你。这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你真就如此聪明, 骗过了所有人？”

　　“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是嫦娥本人，所以才会无比的适合。而所谓从外时空意外来到这里, 就如同我刚才说的，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有不同的方式。三清道长乃是盘古大神躯体所化，我是招摇山上灵芝所生，太白金星则是天上的星宿降落，而你，无非是来的方式特别了一点。不过你细想，在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的来历也许并不足以为奇呢。”

　　云华顿了一下，又轻轻说：“甚至我想，你和杨戬的相遇相知，或许也是宿命的安排。”

　　“如果不是你，不知他一个人要度过怎样漫长寒凉的一生。”

　　“而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你注意到了桃山的异常，闻到了灵芝草冷冽的清香。如果不是你引着杨戬找到了我，我又要在桃山蹉跎多少年呢？”

　　她话中平添几分深重的感慨，点了点白修的脑袋笑道：“我真要谢谢你。”

　　说到这儿，云华突然一怔，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喃喃道：“对，或许真是宿命的安排。”

　　她眸中忽划过一抹异色，恍然大悟道：“我被压在桃山下千年之久，可最近三百年来就感到很神奇的，总有一缕月光能穿越狭窄的山缝照进来，它像是一点小小的希望，与我夜夜作伴。那时我就想，月宫仙子一定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他知道这天下有许多人身处黑暗之中，便大度地为那些阴暗的角落洒下光明。却原来，你就是月宫仙子。”

　　云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深的动容，她一字一句说：“何其有幸，我能遇上你，何其有幸，杨戬能与你相知。小白修，不要怀疑，你就是真正的嫦娥，真正的广寒宫的仙子。”

　　云华的一番话不疾不徐，就像是一阵久违的春风突然吹向冰冻已久的大地，又像是一场淋漓畅快的甘霖降落在干涸的沙漠中，让白修不由深深震撼。

　　心里有一处埋藏已久的小角落仿佛被人轻轻撬了一下般，那所有的不安、困惑都变得很轻很轻，直至被彻底融化。

　　恍惚间，白修感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出。

　　他低头一看，自己变回来了！

　　他惊喜地转了个圈，修长身姿披着如墨长发掀起弧度，皎白衣袍在脚边翩跹出似月的温润光华。一时间，整间屋子都突然多了几许浓墨重彩的亮色。

　　云华微笑着看他，声音温吞而柔和，眼神里充满了认真的赞赏，像是一个前辈在欣赏活泼而耀眼的后辈般包容，又像是良善之人对月光的崇敬和感恩：“原来这就是月宫仙子本来的模样。”

　　“我年少时自负美貌，总以为自己一副皮囊无人可比，因而美得张扬又艳丽。可现在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有一种美竟是如此的温柔和煦，同时又清冷自持，真的像是月光，永远不需要故作张扬的表现自己，却永远亮眼得让人见之难忘，目光须臾不离。”

　　白修听到这赞美，脸上不禁一红，但从前那种羞窘已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种静水流深的坦荡从容。

　　他眼睛里的光辉亮亮的，看到云华鼓励的目光，旋身一转，踏出门槛向着正赶回来的杨戬跑去。

　　夕阳的光辉倾泻下来，杨戬看着远远跑来的心上人，眉目间全是温柔的宠溺。

　　他张开双臂，一把将白修搂入怀中，在他眉心落下薄如蝉翼的轻轻一吻。

　　“宝贝儿，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走开，白修大型掉马现场明天等着你，呦西~

　　第64章

　　凌霄宝殿又炸了。

　　原因无他, 就是上朝时, 杨戬当着全天庭的面，要求婚配嫦娥，与嫦娥上仙缔结姻缘。而嫦娥上仙, 居然也当众答应了！

　　……不可思议，这可是天庭建立以来第一次啊。

　　平时虽说仙官之中也有互生情愫的, 但是大家都是在地下偷偷的, 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也就罢了。毕竟他们这些老神仙, 动辄寿命与天地齐，活个万八千年的，漫漫人生长途中偶然寂寞了，找个伴儿, 都很正常。

　　可耐不住人心思变，岁月蹉跎啊。

　　想想看，万八千年的寿命, 谁能一直守着一个仙侣过下去啊, 分分合合的不要太正常。甚至我今个儿跟你好, 明个儿跟他好的都有，还有一些是为了修行的效果加倍才找的仙侣，急功近利、喜新厌旧的一抓一大把。

　　在这样的情况下, 没人会那么想不开用姻缘这种加注了天道功德的事情绑住自己。

　　可是, 杨戬想不开也就罢了，嫦娥上仙竟然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有一些年轻仙官就忍不住冒起了酸水，悄悄地议论。

　　“其实……找个伴侣结婚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哎, 早知道嫦娥上仙是好这口的，我说啥也得先求婚试试了。”

　　“你？得了吧。我看他俩这成婚必有蹊跷。原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下凡一趟就突然说要结婚了？而且还带上来个杨戬失散已久的母亲。你们都没看到，杨戬那个母亲在促成他俩结婚上面多卖力，还亲自向玉帝游说呢。搞不好啊，是嫦娥上仙有什么把柄栽在这母子俩身上，才被下了套呢。”

　　“……啊，怪不得！嫦娥上仙好可怜，好想去拯救他_(:з)∠)_”

　　“想去拯救+1”

　　一旁的天蓬元帅听到这儿，原本就难堪的脸色更是青白一片，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口中低低念着：“嫦娥……”

　　可不论别人怎么看，白修这几天的心情都好得快飞起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把大家都叫到广寒宫里来，一人给发了一沓纸，一只笔，一碟墨，一盏金粉，热热闹闹地布置。

　　“吴刚，你字好看，就帮我写婚礼的请柬，记得要写得有文采一点啊！”

　　“百花，到时候婚礼就布置在二郎神殿，我设想的是，要布置好多好多蔷薇花，不要玫瑰，就要蔷薇，白的，粉的，还有那种浅紫的，至于怎么搭配，你最在行，拜托你啦。”

　　“喜鹊你声音好听，能说会道，到时候还要请你担当一下婚礼主持。哦对，还得把陛下请过来当证婚人呢。”

　　“哎呀，婚礼的礼服怎么办呢，织女这丫头现在又不在了，织锦局现在是谁当差……”

　　白修在一旁激动地忙里忙外，亢奋的情绪就像一首轻盈的乐曲，把整个广寒宫都带得热闹活泼。

　　百花仙子噗一声笑出来，逗他：“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恨嫁的，急什么？怕杨戬跑了？”

　　白修睨她一眼，摇头：“我急？他比我还急呢。”

　　转而压低了声音，单独对百花仙子说：“其实是云华姨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到凡间去了，所以嘛，要趁着她在的时候，在她的见证下，把婚礼办啦。”

　　云华虽说已是自由之身，但她毕竟是妖族曾经的圣女，身份多有不便，一没有经过天庭正式的考核，二没有对天庭作出什么实质性的贡献，因此不能随便封为仙官。

　　对此，玉帝表示，看在杨戬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完全可以破例封云华一个云华上仙，赐居天庭，但是云华拒绝了。

　　她笑容清淡平和，神态里透露出宠辱不惊的洒脱从容：“陛下好意云华心领，但是云华自己知道，自身无才无德，担不起这份官职，就不让陛下为难了。再者，云华生于洪荒，长于洪荒，如今幸而恢复自由，更想到洪荒大陆深处寻一份自由自在。”

　　便也只好作罢。

　　杨戬和白修都尊重云华的选择。

　　大概真的，对于现在的云华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了。

　　白修一时又有些惆怅，但这些惆怅他却是不好跟别人讲的，只能嘻嘻笑着跟他们打趣，转而又投入到紧张又兴奋的忙碌中去了。

　　没人注意的角落，吴刚把婚礼请柬一张张铺在桌子上写着，却是不自觉地，把手中的毛笔折断了一只。

　　“嘎嘣”一声，断了的毛笔被扔到了地上。

　　夜晚，广寒宫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经过白天一整天的闹腾，白修一身雪白衣裳都给弄得脏兮兮的，肩膀上沾了金粉，袖口处沾了墨汁，衣领还在跟百花她们打闹时蹭了一大块花粉。

　　吴刚看到这，眼神晦暗不定。

　　他走过去，手上抱着一叠新衣服，声音温顺地说：“上仙，请您沐浴更衣，我帮您换洗旧的衣物。”

　　白修犹疑了下，拿过新衣：“不用了吧，我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不麻烦你了。”说着，就准备往楼上寝殿走去。

　　吴刚的目光跟在后面，语气坚持：“这怎么行。上仙白天忙碌不堪，晚上就该好好休息，不能再为这些小事操劳。”

　　顿了一下，又补充：“上仙明日还要早起，跟二郎神殿下一同去昆仑山拜见师祖，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白修一想，也是。特殊时期也不能这么死板，偶尔麻烦一下吴刚也不算什么，改天给他提提薪水好啦。便道：“那行，那真是谢谢你了。”

　　话未落，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上楼了。

　　正趴在木桶里昏昏欲睡地沐浴着，忽听到脚步声传来，白修一醒神，有些不快：“怎么了？”

　　吴刚的声音低低传来：“上仙忘了吗？我来取上仙的旧衣。”

　　白修怔了怔，声音轻飘飘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是个比较强调隐私空间的人，所以二楼的寝殿一直没让吴刚进来过。吴刚这人也很老实本分，自杨戬给他化出广寒宫外的一处小院落后，他的活动范围也不出院落，除非有白修的吩咐和许可，才会到大厅里去做一些打扫或是别的工作。

　　不过真上来了，也没啥，反正都是大男人。

　　而且外面还隔了层不透明的结界呢，吴刚他也进不来，只能拿到他放在结界外面的衣服。

　　这么一想，白修又闲适自在地眯起了眼，趴在浴桶边悠哉悠哉地撩着水。

　　吴刚的声音很轻，拿起衣物后就没什么动静了，过了有一会儿，才又听到了下楼梯的脚步声。

　　白修也没怎么在意。他泡了一会儿，把水一收，就困顿地翻身上了床。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吴刚，正双手抱着他的衣物，震惊而兴奋地瞪大了眼。

　　*

　　两天前。

　　凌霄宝殿的爆.炸.性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吴刚正在打理广寒宫院里的花草。

　　那是一树月桂，正好开花了，他采摘了一些鲜嫩的月桂花想要给上仙做一些小点心。

　　他记得他在蟠桃会上尝过嫦娥上仙做的点心，又甜又软，他也要学着做，想必上仙会喜欢吧。

　　吴刚如此想着，脸上便带了微笑。可这时，喜鹊仙子的一嗓子，把两人即将成婚的消息吹到了广寒宫。

　　“啪嗒”一声，刚采好的月桂花掉了一地，被风卷走，了无声息。

　　吴刚眼神阴郁。

　　他不相信，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即使嫦娥上仙钟情于二郎神，可神仙又不是一生只能有一个仙侣？二郎神究竟有哪点好，竟值得那样天人之姿的嫦娥上仙搭上一辈子的时光？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或许是嫦娥上仙被杨戬抓住了什么把柄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心理，吴刚在这两天到处悄然打听，二郎神和嫦娥上仙下凡那段时间到底都干了什么，却无意中听到，嫦娥上仙似乎果然有一个秘密！

　　那是个刚好也在那段时间下凡出差的仙官，在跟朋友聊天时叫吴刚听了去。

　　那人说，他在凡间碰到杨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他嫦娥呢，他也不说，只是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神色还颇有些遮掩古怪。

　　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人只是闲聊，可这话听到吴刚耳朵里，却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戬果然是个心术不正的。

　　吴刚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从嫦娥上仙这里入手，想办法找找线索，看看他们下凡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才有了洗衣物那一出。

　　而此时，吴刚在那白色衣物中，发现了一枚手掌大小的圆形玉佩。他好奇地将那玉佩拿起，左右翻看之时，忽然见到玉佩表面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光滑如镜的玉佩像是突然泛起了涟漪，上面竟显出画面来。

　　画面上，正是嫦娥上仙。

　　那是在战场上的嫦娥上仙，披着银白盔甲，是他从未见过的飒爽英姿。令人痴迷不已。

　　正入迷时，却见里面风云变幻，巨兽扑来，一晃眼，嫦娥上仙忽然变了身形。

　　变成了一只圆圆小小、浑身雪白、毛茸茸粉嫩嫩的小兔子！

　　小兔子软绵绵地哼叫一声，窝在了草丛中。